《风血江南》媚无思

9、沦落街头

　　“你要去哪里？”柳叶飘嘻嘻笑着拦在萧蕊儿跟前。
　　“要你管！”萧蕊儿看一眼柳叶飘身后匆匆离去的侍卫，冲柳叶飘翻了个白眼。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可是我救的，要不是我，你已经被带到衙门去了，说不定这会儿正在哭鼻子呢！”
　　提到这个，萧蕊儿有些气短。确实是柳叶飘救了自己。但一想起那个晚上萧蕊儿就恨得牙痒痒。
　　“说吧，你要怎么感谢我？”柳叶飘翘起嘴角、眯着眼睛往萧蕊儿身上靠。
　　“你有没有骨头的？”萧蕊儿往边上一闪，气不打一处来。轻浮！真是一副无赖相！
　　“小气！救了你还不让靠一下。人家都差点摔倒了，真是白眼狼。”柳叶飘摇晃一下站定，嘟起嘴巴嗔吟。
　　萧蕊儿一哆嗦，身上爬起一层鸡皮疙瘩。这样的变态，赶紧走，赶紧走。
　　“给！”萧蕊儿伸手从包裹里掏出银两全扔了过去。受恩就言谢，萧蕊儿可不想欠他人情。
　　“这是什么？给我银子？”柳叶飘接住银子，大呼小叫起来。没想到萧蕊儿会这样感谢他，他想要的可不是这样的感谢。
　　“已经都给你了，就这样，后会无期。”萧蕊儿不等柳叶飘回答，转身就走。
　　“哎，我不要银子啊！我救了你我就要对你负责到底啊～再说，再说，还有那天晚上，我也要一起负责的。”
　　萧蕊儿撒开脚丫子，一转眼，拐弯不见了。
　　街心，只剩下柳叶飘，手里拿着萧蕊儿扔过来的银子。“也好，没钱了我又可以英雄救美了。嘿嘿，等着为夫的来救你！”

　　隆德二王子郢王府，蓝袍男子恭恭敬敬地站在下首。
　　“主子，打听到了，萧姑娘现在孤身一人在斜市街王姓商贩家中。”
　　“孤身一人？”隆郢广起眉，放下手中的密盒。
　　“是的，并未和穿堂门的人在一起。”
　　“那王姓商贩是什么底细？”
　　“已经细查过，并无背景。只是一个普通商贩，在城中有一家米铺、两家当铺。”
　　“哦？”隆郢广拿出密盒中的白纸，对着光线反复查看。
　　“萧姑娘自己站在人市，要应征。那王姓商贩刚好路过，就把她带回去了。”
　　“应征？她堂堂种大将军的女儿跑去应征杂役？”隆郢广好笑起来。
　　“属下也是觉得诧异。后来到集市上打听了一下，围观的民众说萧姑娘把身上的银两给了穿堂门的人然后就离开了。属下想，可能是为了答谢。”
　　“这么说来，她并不是穿堂门的人了。”隆郢广小心的白纸放入密盒中，轻轻盖上盒子。
　　“查出那天那人的身份了吗？”
　　“属下无能，还未能确定。但穿堂门中喜用柳叶当武器的只有两人。”
　　“谁？”
　　“一个是穿堂门掌门柳正君，一个是柳掌门的公子，柳逸。绰号柳叶飘，乃穿堂门第一高手。”
　　柳叶飘，第一高手。隆郢广轻声重复了一遍，把密盒收入抽屉。
　　“主子，要不要把萧姑娘带出来？”
　　“不急。”
　　穿堂门，柳叶飘。那就看看这些江湖门派想要什么。隆郢广端起一杯茶，脑中浮现出萧蕊儿波光粼粼的眼睛。

　　柳叶飘翻遍临安城，终于在斜市街一角找到了萧蕊儿。彼时，月光清冷，萧蕊儿蹲在后院，对着一个大木桶伤脑筋。
　　柳叶飘一身夜行黑衣，缩在房顶，和灰黑的瓦片混在一起，嵌在黑乎乎的夜色中。
　　“哈！费了好多力，原来躲在这里。真让小爷好找了！”柳叶飘饶有兴致地偷看萧蕊儿。一偏头，呦！衣服还不少呢，这可要辛苦了啊～柳叶飘很有些幸灾乐祸。不过，越多越多，越多越好，嘿嘿，最好再来两桶。要是这小妮子洗得累晕在水桶旁，这时候小爷我猛地跳出，一把托住美人，美人会不会对小爷我......柳叶飘流着口水想入非非，最好这时候再来个歹徒，小爷我三片柳叶刷刷刷地飞出，然后飘逸无双的落入院中，三拳两脚打的那歹徒落花流水、屁滚尿流，那野丫头肯定就,就......哎呀，哎呀，小爷我真英勇啊～
　　柳叶飘对着一地月光意淫的眼泛桃花，双颊粉红......
　　天不负人愿。
　　就在此时，院中传出尖利的叫声：“你干什么？”
　　原来......

　　白天，萧蕊儿把所有的银两都给了柳叶飘后只觉得异常轻松。不欠人情，不用再见，真好！
　　回家，要回家！经过刚才的一通折腾，现在，萧蕊儿只觉得大巴山无比的憨厚质朴。想阿爹，想阿娘，回去，马上就回去，快马加鞭的回去！萧蕊儿向路人打听了的马市的方向，直奔而去。
　　“姑娘，买马吗？这马可是日行千里！”
　　“姑娘，看这里这里，我这匹好啊，你看，毛色多光亮！”
　　“不能光看毛色，毛亮了没力气有什么用？这马儿要跑得快才好。姑娘，还是我这匹好啊。”
　　萧蕊儿背着包裹在马市里穿来穿去，马主们牵着马围上来，七嘴八舌地招揽。
　　虽然不常骑马，但大巴山长大的人怎么会不知道怎么分辨马匹的好赖？
　　毛色亮是吃得好；眼睛有神耳朵竖立是警觉；脖子长鼻孔大是肺活量大；但最重要的是要四肢修长，肌肉匀称，特别是胸部和臀部的肌肉一定要发达，这样的马儿跑起来才快。
　　萧蕊儿不用人解说，在马的响鼻声中很快就选定了一匹马，爱惜地摸着马毛。
　　“姑娘，好眼力啊！你这可是把我这一群马里最好的给挑走喽。想不到你一个漂亮姑娘竟然还有挑马的本事，了不得啊！”马主喜滋滋地奉承。
　　大巴山的女儿还能不会挑马？萧蕊儿得意洋洋，围着马儿前前后后地转，心里乐呵呵的。
　　马主今天正好还没开张，看这情景更是把萧蕊儿挑马的本事夸上了天。
　　萧蕊儿听着高兴，豪爽地一拍马背：“好！老板，就这匹了！”
　　“好嘞！这就给姑娘解绳子。”价钱都不问就下单，马主乐开了花。
　　但是，萧蕊儿伸手一掏银子，傻眼了。刚才，银子都丢给柳叶飘了啊！
　　马主笑容可掬地盯着萧蕊儿掏银子的手。左等右等......
　　“没带钱？姑娘，你这是逗我玩呢！”眼瞅着生意落空，马主收起笑容，满脸的不高兴。
　　“对不起对不起，老板。我带了，可我，我刚才把银子都给人了......”萧蕊儿尴尬得满脸通红。
　　“给人了？”马主上上下下把萧蕊儿打量了一遍，“行了行了，算我瞎忙活。真是白高兴一场！”马主一甩汗巾，不再搭理萧蕊儿。
　　刚刚没被挑中马在一旁看热闹的马主，纷纷发出嘘声，有不怀好意的更是趁机戏弄：“姑娘，没带银子没关系。跟我回家，这马我送给你。”
　　“得了吧，马三，就你这小气吧啦的。姑娘，听我的，跟我回家，马我送给你，连我这人都送给你，哈哈哈！”
　　“你俩都别争别争，跟我，管吃管住。吃得好，睡得香，包你......忘了要马儿。嘿嘿嘿嘿～”
　　男人们聚拢来，发出阵阵哄笑，盯着萧蕊儿的眼神已经有些异样了。
　　“你们！......”
　　萧蕊儿气得面红耳赤，咬着牙匆匆跑出马市。

　　虽然受了羞辱，但窘境是切切实实的。萧蕊儿开始后悔一冲动把银子全给了那个无赖，当时是痛快了，可现在怎么办？没吃没喝没住的。
　　哪怕留一点儿也行啊～萧蕊儿懊恼的把包裹拍在自己的脑袋上。
　　晌午了，大街上开始飘起阵阵饭菜香。萧蕊儿心不在焉的在街上逛着，饥肠辘辘，左顾右盼。
　　“大爷，要不要招工？力气大，能扛货，还会赶马车，三十文就好。”
　　“大爷，丫头要不要？十岁。端茶倒水、烧菜烧饭都使得。对了，这丫头还会做潮汕菜。五两，只要五两银子。”
　　一阵嘈杂声传入耳中。远远望去，一片矮阶上挤满了人。靠里的高墙上用白灰写着大大的“人市”。
　　人市？不是大户人家招伙计的地方吗？巴山没人市，萧蕊儿只偶然听人提起过，不由好奇地走近些。
　　这群人或坐或站或蹲。有年轻的汉子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服，脖子上系根绳子胸前挂着牌，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木匠、车夫。一看见有招工的人经过就急忙凑过去，谦卑地问车夫要不要木匠要不要。肯定是不够吃的，出来找事做补贴家用的。萧蕊儿叹口气。
　　“五两，就五两。”刚才那个声音又出现了。萧蕊儿定睛看去。一个女孩，哆哆嗦嗦地站着，被一个男人拽着，抽抽噎噎地哭，男人急切地把女孩往前推：“她什么都会，什么都会，干什么都行。”一个脸上涂着厚厚白粉的老妇抓住女孩的下巴左右看了看，摇摇头，抬步就想走。
　　“四两，不，三两也行。”男人一把扯住老妇，“就三两。您行行好，再没人买，她弟弟妹妹就都饿死了。”男人说着扭头去看女孩旁边的筐子。萧蕊儿顺着男人的眼光看去，这才发现女孩旁边的筐子里坐着两个娃娃，两三岁的样子。竹筐前面挂着价签，上面写着二两。萧蕊儿大吃一惊。仔细一看，这集市上竟有好多竹筐，每个竹筐前都挂着价签。里面的娃娃，蹲着或者坐着，三四岁、五六岁的都有，大一些筐里坐不下的小孩就在竹筐旁边站着。还有母亲抱着嗷嗷待哺的婴儿痴痴呆呆地坐在旁边。
　　萧蕊儿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集市，巴山虽然偏僻，不及临安富庶繁华，但这样公然叫卖人口还从未曾出现过。萧蕊儿看傻了。
　　这时一个阴测测的声音突然出现：“姑娘，没见过人市吗？”
　　萧蕊儿吓了一跳，旁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
　　“这有什么？乱世之中卖儿卖女有什么稀罕。你别看临安一派繁荣富庶的景象，这不过是商贾贵胄的富庶，对老百姓来说，该受的苦可是一点没有少。赋税、劳役，呵！”老者冷哼一声，话锋一转，“姑娘，看你这穿着，你应该没听说过吧？”老者凑到萧蕊儿身边神秘兮兮地问。
　　“什么？”萧蕊儿下意识地往边上躲却不由自主地问。
　　“呵呵！”老者又一声冷笑，开口道，“三十年前，宋德末年，你知道出现过什么吗？”
　　萧蕊儿摇摇头，盯着老者。
　　“是了，那会儿你还没出生呢，怎么可能知道。不知道也不会有人和你说。”老者盯着萧蕊儿的丝裙，眼里似有一股怒火。
　　“从前有个姓周的商人，经商回家，经过一个酒店吃饭，点了盘肉。掌柜说：‘肉卖完了，客官请稍等’。那商人就坐在酒桌前等。一会看见两个女人被拖进了厨房，掌柜冲着厨房高声喊：‘别让客人久等了，先弄只蹄子来！’不一会儿，厨房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商人冲进厨房一看，厨房里的那两个女人一个被砍掉了胳膊，一个吓得面无人色。”
　　“你知道那两个女人是从哪里来的吗？”老者又凑了过来，面无表情。
　　萧蕊儿捂住嘴巴连连摇头，一股寒意从脊梁骨升起。
　　“从人市买来的。”老者露出阴惨惨的笑，“知道她们叫什么吗？‘菜人’，专门用来吃的。”
　　啊～萧蕊儿再也控制不住，尖叫起来。
　　路人纷纷侧目，打量着萧蕊儿和老者。老者只一脸木然的望着人市。
　　萧蕊儿哆嗦着停下来，疑惑的看着老者，她不明白老人为什么要给她讲这么恐怖的故事。
　　“那是我的孙女，等着做菜人呢。”
　　萧蕊儿愕然。有两行泪从老者浑浊的眼珠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