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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半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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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莲国师谢初谢大人从愤然离席到幡然认怂,总共没走出去十步。
他噔噔噔地愤然走回馄饨摊,吓得老板以为他要砸摊子,而他也只是粗声粗气地付了账。
秦雎还没反应过来,愣愣看着他。
“看什么看?吃你的!”又狠又怂的国师大人不能承受再一次找不着秦雎的后果,只好巴巴的又回来。
秦雎舀起一个馄饨,食不知味地吞下去。
两人默默无言,一起又回到木家,木嘉南一脸欲言又止,在正堂等着他们。
谢初脾气上来了,扭头就进了自己的卧房,把秦雎自己撇给木嘉南。
木嘉南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有点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说:“秦公子……请坐。”
秦雎有些魂不守舍,木嘉南又说了一次,他才坐下了。
“秦公子,不知你是否知道……那个……舍弟……”木嘉南抓耳挠腮,不知怎么能委婉地告知秦雎,他只有半个月可活了。
“我知道。”秦雎当他吭吭哧哧地要说什么,听了淡然一笑,“我本就是病体残躯,没多少时日了。”
木嘉南劝道:“还是要告诉谢初……”
“不必。”秦雎看着木嘉南,眼神里是平和从容,即使有一些难过不舍,也稍纵即逝。他摘下随身的一枚玉佩,双手奉上,接着俯身便拜。
木嘉南赶紧扶住他,着急道:“你这是做什么?”
秦雎坚持让木嘉南收下,木嘉南只能接住了,临死之人所托,怎忍心拒绝?
“这是我的随身信物。我知道此次您与厉国交好,大战在即,胜负尚未可知,若是战败走投无路,木家主可以拿着这玉佩找我大哥,保下性命。当然,若是战胜,木家无限风光加官进爵,这玉佩您就当了,也值个几百两。秦某只有一事相求……”
秦雎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终于现出一丝哀戚之色:“替我照顾谢初。”
木嘉南也有些动容,应道:“一定。”
“木家主,请您帮我传一封信,我的仆役们看到了,就能来接我。”秦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字条,递给木嘉南,“请您见谅,我实在不愿……不愿他看到我……”看到我死去的难看样子。
次日,谢初早早的就跑到秦雎房里,把他从被窝里揪起来:“快起,别磨蹭!”
秦雎慢吞吞地在侍女们的服侍下穿好衣裳,别别扭扭地跟着谢初出来。
两个人默契地没提昨天的事,也没提十年前的往事,谢初臭着个脸,跟秦雎欠了他十吊钱似的,也不解释,就拉着人一路疾走。
木嘉南正在吃早饭,看两人走过来,还以为谢初要打人,赶紧站起来准备劝架,谢初劈头盖脸地问:“你娘呢?”
木嘉南的神婆娘游历四方一年也不一定能回来一次,他上哪知道去?
谢初看木嘉南那副呆样子看得烦,上去把他嘴里咬着的馍馍拽掉,喝道:“把你娘找回来,给他把虫子取出来!”
这可是蛊王,说取就能取吗?木嘉南看看谢初身后的秦雎,秦雎披着件袄子,衣衫不整,鬓发纷乱,可见是被谢初这个浑人硬拉出来的。
木嘉南就想不通了,秦雎这样的贵公子,怎么会喜欢谢初这种幼稚自大脾气臭心眼小的傻哔玩意儿。
早前谢初他师父带他来木家住的时候,木嘉南就纳闷儿为什么谢初长这么大,没被人打死。
秦雎微微摇摇头,木嘉南心里叹了口气。
木嘉南:“先吃饭。”
谢初十分暴躁:“吃你妈的饭!不给我把他的蛊解了,谁也别想吃饭!”
木嘉南:“……”
谢初:“你弟呢?”
木嘉南:“不不不知道,还还还还睡呢吧……”
谢初扭身就走。
木嘉南有理由相信,谢初会把他的小木头卸条胳膊卸条腿来泄愤!他赶忙追上去,拉住谢大佬的胳膊:“你别急啊,先让秦公子吃点东西,他身子弱,扛不住饿!”
这句话比什么都有效,谢初又走回来,下命令:“先吃饭!”
三人默默坐下吃早饭了……气氛压抑到木嘉南这种粗神经的人都受不了,不知道谢初他娘的要闹多久……要是能打得过他就好了!
木头还真能找得到他娘,他做了场法事。
他先是烧了些黄纸,然后又围着那烧火盆呜哩哇啦的又唱又跳一顿整,之后拿起一块儿似铁非铁的饼状物,“哇呀”一声摔到地上,拍拍手说:“哥,来吃。”
木嘉南:“……”
谢初:“……”
木嘉南:“你个兔崽子,你是不是在耍你两个哥哥?!”
谢初:“他让你吃。”
木嘉南:“诶!”
外面喧嚷闹腾,秦雎的卧房里却很闲静。
谢初进来的时候,秦雎正靠在塌上看书。
摘下面具之后,谢初骤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秦雎了。面具就好似一个自欺欺人的遮羞布,给了他另一个身份去碰触他,以解心中的渴慕。
无论怎样,他到底还是想他,管不住脚,被带着就进来了。
秦雎抬头,看到谢初绷着脸,翘着腿,坐在离他八丈远的小几边上,也不言声。
“我在看《画桥头》,这个故事讲得很完满。”秦雎说。
谢初无动于衷。
多少年了,他还是一样,纯真得如同小动物,心里想什么就在脸上写着,从不会掩饰。外人总被他的凶残吓到,只有秦雎,一眼就看穿他心中所想。
他苦于下不去手为亲人报仇,夙夜受此折磨。他既想让他死,又怕他会死,忍不住伸手去救了,心里却更负罪。
他一向潇洒自由,好似浮萍、似一阵风,像是留不住的天上的霓虹,他本来毫无负累,无论身处何地都快活逍遥,却被这件事折磨了十年之久。
秦雎垂下眼帘,掩住眼中的情绪。他何尝不是如此呢?想要以死谢罪,又贪恋他,渴慕他,夜夜舞剑期望他再一次像以前一样,坐在墙头上晃悠着腿闲闲地看。拖着病躯苟延残喘,十年了,一直忍受着、等着,想要再见他一面。
如果他一早就死了,两个人就都解脱了。
好在、好在这一天也不远了,他再想赖着、活着,也是不行的了。
总之是最后几天了,秦雎想要珍惜。他愿谢初能够从此脱离仇恨的樊篱,又不舍得给他重话伤害两人感情,他希望两个人好好地开始,好好地结束,就由他来给绵延十年的爱恨画一个句点。
“这本书讲得是,一个富家小姐爱上了穷小子,遭到家族反对,小姐被逼嫁人,誓死不从,投河而死,男子则日日夜夜在桥头哭她。小姐的鬼魂被他哭了回来,人鬼相认,从此过上了美好的日子。”秦雎说。
谢初看着他,眼神似乎在问:你想要说什么。
“这故事是作者怀念亡妻而作,故事讲得再完满,鬼魂之说终究是假的,这作者后来也续娶了一位小姐。你看,这世上并没有什么长久,总有分别,总有离恨,但是人总能走下去。你惯于不为外物牵累,会比别人更快释怀吧?”
秦雎说完之后,垂下头去,面上不显,心里却已经伤感难受地好似哭了。
椅子“砰”地倒地,谢初站起来得急,大步走过来,一把抓住秦雎的手腕,将他拽起来。秦雎这才看到他阴沉的脸色。
“如果我不准你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