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同人]今朝醉》安殊

30、章三十 儿女远游胡不归

　　乍见惊疑起，但忧波浪翻。

　　敖碧上下打量杨戬，眼神考究，良久才说道：“真是看不出杨二郎你志存高远，想要毁天灭地。”

　　杨戬听得此言，淡淡说道：“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捡有关小老四的说吧！”敖暮笑眯眯地展扇，半掩面，扇面边的酒窝若隐若现，凤眼微微眯起，就像一只大狐狸。

　　敖红头埋得更低，暗念：我不存在不存在不存在……心下却十分好奇，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几位究竟想要知道什么？”不咸不淡地反问一句，杨戬不为所动，依旧控制了主导权。

　　“好滑头的杨二郎！”敖碧啧啧有声，疑似称赞。

　　“那不若我们言归正传，”敖暮慢条斯理地说道，“时轮返阵这个玩意儿，需五行布阵，以至阴体为阵眼，将五行合为一股大力，灌注其中。这至阴体，轻则重伤，重则，魂飞魄散，灰飞烟灭，其惨不可名状。这至阴体，是谁？”

　　杨戬淡笑：“左右是不想干的，几位不必介怀。”

　　敖红一个激灵，抬起头直勾勾看杨戬手中的扇子。

　　“如此，小老四所谓的火究竟为何物？”敖碧也并不纠缠于上一个问题，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倒是敖红颇为艰涩的声音轻轻地发出：“是九尾狐么，真君？”

　　杨戬折扇轻敲手边的桌子，一下，两下，忽收了扇，哗地一声展开：“上古时候，有神兽朱雀。朱雀不服天地管束，自立门户。后来蚩尤作乱，十方魔怪并起。朱雀一脉被人灭族，只剩下朱雀一人孤军奋战。后来，朱雀战死，上古大神神兽，不能入轮回，于是一点执念，化入随身红玉之中。而这红玉，因缘巧合，恰好被一条母龙吞下，阴差阳错地混入这母龙所怀缺了一魄的龙蛋之中。轮回了几世，红玉和执念跟着转世，最明显的特征，便是红衣金发，化作人形之时，脸色比一般龙族更白。加之，若遇重大刺激，便会性情大变。”

　　“对，这就是后世所谓的多重人格，不对，你们应该叫龙格！”太乙真人不失时机地插口，回头见菩提祖师穷追不舍，急急喊了句，“救命啊！”随即，逃之夭夭。

　　敖红脸色惨白，怔然想起心头总浮现的噩梦，梦中女子看不清容颜，火红的甲胄，几缕淡金碎发从盔中漏出，手持青铜宝剑，立于惨烈的战场之中，傲然冷然，纵战至只余她一人依旧是纹丝不乱——她此刻方才明白，那个噩梦，原来是朱雀所历，而梦中的银白盔甲，却依旧是想不出是谁……

　　“红玉是死物，执念是一点魂灵，若能抽出那一点魂灵，红玉自可出世。”杨戬淡到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在敖红耳边成了最具震撼的话语。

　　“你的意思是，”敖碧迟疑了一下，“摄魂大法？不行！”

　　“不行！”敖暮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太危险了，一部小心，小老四没在溺梦潭死成，倒死在你这儿了。”

　　“溺梦潭？”杨戬皱了皱眉，却没有追究下去，好不迟疑应道，“杨戬既然敢说，必然能保四公主万无一失。”
　　一触即发的紧张局势煞时被在结界中左冲右撞又回到他们身边的太乙真人打消：“这是真的！先暂停一下！”

　　太乙真人叫了个暂停：“中场休息！贫道可是知道杨家小二对于这种取出他人执念最有经验了！”

　　菩提祖师停了下来，似乎对太乙真人口中的话颇感兴趣。

　　“知道治水的李冰父子吧？杨家小二这家伙一察觉他二人身上有已故父亲和大哥的气息，就跟疯了一样，也不顾自己当时法力不够可能伤及无辜，就干了一回强取执念，根据执念搜寻家人下落，然后放回执念以全他人魂魄的事情！啧啧，要不是贫道和玉鼎师兄强行抹去了他们父子的记忆！”

　　“休息够了么？”菩提祖师眯着眼笑，憨态可掬，一脚毫不留情地踹了过去。

　　太乙真人就地一滚，熟练地叫道：“救命啊！”

　　“杨戬向三位保证，李冰父子一世平安，心智健全，性格未曾变过。”

　　敖红抢在敖碧敖暮之前答话：“真君之言，敖红不敢不信。不知敖红可否斗胆一请？东海宝库有一果实，唤作至阴元婴，状似三朝小儿，极似人参果，乃至阴至寒之物。若以此为阵眼，岂不更好？”

　　杨戬抬眼看敖红。

　　敖红硬着头皮，强压下习惯性的逃避，直视杨戬。

　　杨戬的唇角微微挑高，居然是一声轻笑：“如此，四公主可是欠了杨戬一个人情。”

　　认命地在心里哀叹一声，敖红咬咬牙：“真君的恩典，敖红不敢或忘，若有用敖红之处，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这个誓，够毒了吧？好吧，谁都没听到，包括老天，对吧？

　　杨戬轻笑，若朗朗月色光华无限，却让敖红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如此，却之不恭。”

　　敖碧摇头摊手：“小老四，你就这么把自己卖了！”

　　话语刚落，敖碧脸一寒，森然道：“杨二郎，你保证不会伤的小老四的诺言，最好一丝不苟如实做到。”

　　“否则，”敖暮借口，凤眼斜斜挑起微小的弧度，眸中冷意森森，嘴角的酒窝却愈发深了，“愚夫妇，真的相当不介意把华山搅得天翻地覆翻江倒海。恰好，前日得了个钵盂，听说可以借得黄河半河水。”

　　“死鬼，你忘记了么？还有一个可以装得泰山的锦囊。有空看看人移山倒海的倒是很有趣！”敖碧笑意盎然。

　　杨戬面沉如霜，却不应答，向敖红道：“如此，得罪了。”毫不迟疑，杨戬一掌竟是往敖红脑门拍下。

　　敖碧敖暮一惊之下，再要出手却已然迟了。

　　杨戬一击之下，一缕红色自敖红体内升腾起来，杨戬单手扶住昏厥的敖红，杨戬竟不去管敖碧敖暮的掌风将至。

　　“岂有此理！谁敢动贫道徒弟？”玉鼎真人恼怒道，身形一动，挡在了他们面前，轻描淡写接下来两掌，回头对着自己徒弟恨恨道，“好你个杨戬，你又算计了贫道！”——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护下徒弟，玉鼎真人方想到杨戬分明是有恃无恐，料定自己定然会出手。

　　敖碧敖暮对视一眼，同时收手。

　　杨戬温温笑道：“师傅言重了，杨戬怎敢算计师傅？”

　　太乙真人正被菩提祖师追得满结界乱跑，此时正好一个滚翻，挡在他们中间：“玉鼎师兄，救救贫道啊！”

　　玉鼎真人冷冷瞟了太乙真人一眼，毫不迟疑地抬脚，狠狠地踹往菩提祖师方向。

　　“玉鼎师兄，你好无情啊啊啊啊啊！”百折千回的啊字回荡在客栈，颇有一些萧瑟。

　　杨戬在这当口，神目一开，一道金光自神目而出。

　　那一缕红色仿佛受惊一般颤抖了起来，良久，红色渐褪，杨戬手一扬，抓住了什么东西。

　　那一缕魂灵晃晃悠悠又回到了敖红身上。

　　杨戬摊开手掌，掌心是一枚红玉，荧荧幽光若烛火一般闪烁不定。

　　收了红玉，杨戬神目一合，往敖红身上拍了一掌：“四公主。”

　　敖红一个踉跄，咳嗽了一声，忽然一个激灵：“真君！”

　　“师傅，”杨戬轻笑道，“不知道师傅有没有兴趣去东海？”

　　“好。”玉鼎真人言简意赅。

　　轰！还没完全清醒的敖红觉得这问答真是相当的“提神醒脑”。

　　“俺老孙也去！”

　　“贫僧倒也想去一睹东海美景。”

　　“怎么可以忘记贫道啊！救命啊！”

　　“我也去！休走，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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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龙生，好可怜……敖红无语，几乎就要掩面泪奔了。

　　“呀，这么热闹，死鬼我们也去看热闹。”

　　“好啊，阿碧。”

　　谁谁谁，来告诉我龙怎么自杀吧！我死了算了……敖红真有一种干脆找一棵树上吊的冲动——可是根据她的一位表姐试验结论，龙要自杀，得要真身。她的那位表姐，正是后来下嫁柳毅的那位，她被夫家欺压久了，顿生厌世之心，要自寻死路却屡屡碰壁，最后得出了如此结论，就安心牧羊并寻找机会找人传书，直到后来遇到柳毅，脱离苦海。

　　柳毅是一个相当奇特的书生，长才并不在诗文之上，反倒是对经商经营人脉相当在行，在洞庭龙王手下做得是风生水起游刃有余，后来龙王干脆把洞庭湖交给他经营。他大度聪敏，上下都吃得开，把洞庭湖打点得井井有条。

　　柳毅事件直接导致一堆龙女闲不住就往凡间跑，企图拐个书生回龙宫。那时候，所有龙宫中的男女老幼都以为书生都是柳毅这般模样，只是，后来才发现，事实远非想象那般美好——自然，这是题外话。

　　敖红收了乱七八糟的想法，低头一看，还是黑发少年，忍不住叹气。

　　“怎么，四公主可是不愿我等前往东海？”明明是含笑嗓音在敖红听来却犹如洪钟大鼓，让她有想逃的冲动。

　　敖红咬咬牙，强挤出一个笑：“哪儿的话，诸位光临，东海蓬荜生辉。”我笑，我笑，我笑，我想哭啊……

　　敖碧善解人意的爽朗声音似乎带了那么一丁点的耐人寻味的言外之意：“哎呀，小老四她好像忘记跟你说一件事了，就是她变化之术，是非常非常地差，差到自己都控制不太好，估计这次又得要当几个月的少年了。杨二郎，你多担待啊！”

　　我哪儿是忘记说啊，我分明是不敢说，多担待？诶？敖红的惊诧随即被杨戬淡淡的低语打断。

　　“天亮了。那就出发吧！”

　　原来这连番事情却已经耽搁了一天一夜。

　　这一行反正不是凡人，也不觉疲累，马不停蹄便往东海而去。

　　海风习习，旭日初升，安静的小村落还没开始喧闹的劳作。

　　海上粼粼泛着红光，波浪一圈一圈地荡开细小的圈纹，翻滚着，卷起映着红光的泡沫，就像是无数只红色海鸟同时振翅飞翔一般。

　　水天一线间红霞连片，半轮日头爬上海面，浪花拍打着海滩的细沙。

　　踏着绵软的细沙，凝视辽阔的海面，敖红顿时有一种终于回家的疲惫之感，不管世界如何变化，不管事情怎样变化，这儿，是她的家。

　　敖红拈诀，海面分开了一条大道。

　　“请。”

　　就在他们踏入海中的时候，海面回复如常，就像是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般。

　　喑哑的声音沉沉地笑，敖红悚然一惊，回头，却只并没有发现任何异状，那个声音，仿佛是从脑中响起一般，不可避开。

　　敖红的分水诀让众人第一次有了游览海底风光的想法——素日或者总是捏着避水诀或者干脆等闲不愿意下水，此刻，既然有人代劳，那自然是却之不恭。

　　海水湛蓝湛蓝，阳光折射出五彩的斑斓，火红的珊瑚，摇头摆尾的鱼儿，成群结队的各式各样的鱼类，风光无限。

　　敖碧笑容淡素若水，话语似有深意：“越平静，越美丽，越危险。”

　　敖暮轻轻一笑，微不可闻的喟叹宛如水中的气泡一般消弭在小小的一方结界之中。

　　鱼群忽然惊散四逃。一缕鲜血淡淡蔓开，血盆大口随之而至，一口咬下速度慢了一步的一只比人还大上几分的海龟。

　　“美女小龙，这是什么东西？”太乙真人很是兴奋。

　　被太乙真人威逼保持着孩童形态的哪吒嘴角疑似下意识地抽搐，师傅，你不是想把这个玩意儿当作储备粮妖吧？

　　“是鲛鲨。”敖红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太大触动，弱肉强食，是海中最常见的场景。

　　“皮太厚，难煮。”擅庖厨的玉鼎真人一眼就看透了食材的本质，冷冷说道。

　　哪吒揉了揉已僵硬的嘴角，师傅，玉鼎师伯……

　　菩提祖师不屑：“你们这群怪物，这个东西，吃起来多费神啊，还是做坐骑比较合适。”一双圆溜溜的黑色眼睛骨碌碌直转，似乎真的在考虑如何驾驭这种坐骑。

　　师傅，俺老孙偷偷地在心里公道地说一句，你也不太正常……孙悟空假装欣赏美景，什么也没听到。

　　“道门中人，果然有趣。”旃檀功德佛倒是兴致勃勃。

　　杨戬似笑非笑：“弱之肉，强之食。”[唐朝·韩愈《送浮屠文畅师序》：“弱之肉，强之食。”]淡然若素，似乎见惯不怪。

　　敖碧和敖暮忽对视一眼，弱肉强食，自古如此，不管在哪里，都是这般，亘古不变。

　　只有他们才清楚，龙族所以从上古延续至今，不只是因为长袖善舞又不争功名甘居背后，更重要的原因是，近乎残酷的淘汰竞赛，从一出生就开始至死方休的淘汰竞赛。

　　龙族的生存率不是像外界所言那般底下，龙哪里有那般娇贵？从龙蛋到破壳而出，只要给他们适当的照顾，就算是天生残弱都能安然存活。但是，背后的心计手段——或者湖龙王井龙王河龙王尚且好一些，四海龙王的后代就代表了，麻烦。

　　四海龙族错综复杂，龙和其他物种又没有种种限制——龙生九子，就是这个原因，不过所幸上古至今还没出生过怪物，好歹都是龙。而这各式各样的姬妾和儿女所组成的庞大的家族体系中，层出不穷的“意外”和“疾病”几乎是最常听到消息。

　　就如同被哪吒扒皮抽筋的龙三太子一般——若不是有人存心挑拨，那么东海三太子怎么敢去惹那灵珠子转世？东海龙王敖广自然清楚，自他即位，生性对小辈异常慈爱的他便三令五申，背地里不知道处理了几个权贵的妻妾。只是，饶是如此，他的大儿子还是死于醉酒失足，二儿子死于“疾病”。三儿子忽又惹上如此祸端，心下不忿，他方才悲令智昏上告天庭。

　　吃了大亏之后回到东海，敖广痛定思痛，整肃四海连同湖河，一时间，海清宇靖。

　　“诶，杨二郎，你家狗呢？”敖碧似乎很喜欢闲话家常。

　　杨戬清朗一笑。

　　“主人！”在他们眼前出现的居然是哮天犬，以及，东海龙王敖广。

　　敖广身后是盛大的迎接阵仗。

　　蚌精排成两列，蚌壳一开一合间，荧荧的珍珠莹润的光泽闪闪烁烁。

　　海马围成一个圆弧大圈，挺胸收腹，虽然看上去一击即倒，却是极具观赏性。

　　宫女打扮的各式鱼精排排站开。

　　“见过诸位上仙，不知道诸位上仙莅临东海，有何贵干？”哮天犬跟他说了一声，真君要到，敖广连忙摆开阵势接司法天神大驾。

　　见到这些家伙的时候，敖广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本以为只有真君，却没想到是如此浩荡的阵势。这些人，有几个极为眼熟，比如，那个笑得贼兮兮的青年道士，好像是曾经教唆徒弟威逼他的太乙真人，而太乙真人手中牵着的，不正是哪吒那个小魔星？孙大圣？那个和尚，他见过几次，旃檀功德佛……那个娃娃一般的道童，一定不是普通人……而那个五官精致得惊人却不失英气的男人，想必就是玉鼎真人了……至于其他几个人，面熟，面熟到他不想认，红儿，你终于回来，可是回家是好事，就算变化之术不太好不能回复原型也没关系，干嘛带上这么一大堆惊龙的家伙回来？暮儿，碧儿这两个家伙……

　　“听闻东海八太子大婚，我等特意前来道喜。”杨戬不咸不淡地说道。

　　“敖春真是天大的面子啊。”敖广拱手笑道，都以为他糊涂，登上龙王宝座也不过是阴差阳错——他就装糊涂到底，要知道，装疯卖傻的功力，他可是一流的。

　　说着，敖广的眼神不着痕迹地看向敖红，写满了“不是叫你不要和衰神一家有任何关系么？”

　　敖红回了个很无辜的眼神，“凑巧而已”，尔后火速垂下眼睑，拉了敖碧敖暮出来抵挡敖广的眼神责备：“父王，你看谁来了？”

　　“大伯，我们可都是来喝喜酒的呢！”敖碧笑得爽朗。

　　你骗哪家的小鬼龙？敖广很头疼，他才不相信他家老八有那么大面子，这两龙，他还不清楚么——看热闹的嫌疑最大，由此推断，这些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大仙大佛定然是有事光临他这小小东海……他可不想让人拆了东海，没处栖身。

　　“几位来到东海，真是蓬荜生辉。只是小犬婚礼在十日后，诸位都是事务繁忙，敖广不敢耽搁。”敖广念头转得极快，逐客令下得是冠冕堂皇谦恭有礼。

　　“不妨，我们正好有几日清闲。”杨戬装聋作哑的功夫也是不遑多让。

　　“就是，莫非老龙王你要赶俺老孙走？”孙悟空大咧咧地往旁边高高的珊瑚一跳，索性便坐下了，居高临下。

　　“大圣说的哪里话，几位光临，是东海天大的面子。”敖广叫苦不迭，这几位的阴影太大了，大到敖广私底下管他们三位叫东海三大杀手，忍不住在心内悲叹，教子无方，教女不严，他早三令五申，跟沉香三圣母一家绝不可沾惹，下次定要召开个家庭回忆，讨论如何选择良师益友……家有忤儿逆女，硬要和这一家有所牵扯，真是——现在的孩子，真是难管啊……

　　“红儿，你带几位贵客去休息。暮儿，碧儿，你们跟我来，大伯许久没见到你们了。”做出一个最慈爱的笑容，敖广领着敖碧敖暮走入大殿。

　　敖红引着一行往更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