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同人]今朝醉》安殊

31、章卅一 母仪垂则辉彤管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南山烈烈，飘风发发。民莫不榖，我独何害。南山律律，飘风弗弗。民莫不谷，我独不卒。

　　海底更深处渐渐黑了，越往下越黑，但是黑暗间却有点点璀璨若星光的白色光芒，宛若星汉，转过一座海底高山，眼前忽然一亮，白金二光荧荧闪烁，珊瑚磊成拱状大门，一块莹白的大石上镶着无数贝壳组成了六字大篆——“东海龙宫偏殿”。极目看去，这东海龙宫不是连成一体的殿堂，而是几处错落的宫殿组成。

　　敖红将他们带进了偏殿，偏殿也是用贝壳和珊瑚一起磊成，脚下所踩的地板是贝壳铺开，打磨得极是光洁的贝壳踩上去几乎和平地没有什么两样，珊瑚摆在两侧，上嵌着黑白两色的大珍珠。
　　虽然杨戬一行几乎没有没来过龙宫的，但偏殿都是头一次来，任他们见多识广还是花了眼。

　　太乙真人看着各式各样的珊瑚，忽然说道：“美女小龙，贫道可是听说这珊瑚是什么虫子成年累月的积累下来的。”

　　太乙真人这话真是莫名其妙，但是一众都是见识过此人对食物和储备粮妖的可怕的执着的，所以一下子便明白，太乙真人这是又动了养几只储备珊瑚妖的念头。

　　“只怕是不行，这珊瑚只能在海中才能经年累月地成型。若置于陆地，只能观赏或者药用，”敖红随口说道，说罢，又道，“几位都是贵客，若有兴趣参观东海，想去哪里都请自便。敖红先行告退。”

　　从刚开始说话到离开，敖红自始自终都低着头，把大半的脸掩在青丝之中，话语中透着明显的心不在焉。

　　“四公主，请留步。”杨戬难得的温润声音让已走到门口敖红身形一滞，却没有回头。

　　“东海还是有几样好菜色的，敖红这就吩咐下去，不会慢待各位贵客。”

　　匆忙离去的黄衣少年背脊却依然是挺直的，仿佛莫名其妙带了一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凉。

　　“啧，这东海四公主的表现真诡异，杨小圣你做了什么？”孙悟空一双火眼金睛自然不是摆设。
　　杨戬却没有回答，转头看玉鼎真人和太乙真人。

　　“玉鼎师兄，天气真好啊！”太乙真人仰头看洁白的贝壳屋顶。

　　玉鼎真人不置可否。

　　杨戬轻叹了一声，随即轻笑：“没什么，她只是明白了，有些事，终是要去做罢了。”

　　“啧，心机深沉的杨小圣，欺骗无知少女可是无良行径。”被两尊师傅压抑了许久的孙悟空冲口而出，稍微卖弄了一下最近在坊间还有诸如太乙真人，两尊师傅的影响下些微的文学素养——如果这也叫文学素养的话，虽然是不太合时宜而且略显古怪。

　　菩提祖师和旃檀功德佛对视一眼，再看一眼闲闲凉凉的昆仑两位真人和早就席地而坐打算看戏的哪吒，铺开一张卷轴打算记下什么的哮天犬，决定，看下去。

　　“无知？”杨戬悠悠一笑，“就算无知，也比斗战胜佛当年为了让白骨精帮你而使出的手段……”

　　“杨戬！”孙悟空就像是一只被人踩到尾巴的老虎，毛发直竖，呲牙咧嘴，暴跳如雷。

　　太乙真人呵呵闷笑了两声，那件事啊……真是非常有趣……

　　当年孙悟空为了让白骨精答应自己的请求，便硬着头皮答应白骨精用十天时间勾引一百个书生的赌约，赌赢了，白骨精便答应帮孙悟空照管妖界，输了的话，管它妖界天翻地覆，她老娘要去睡觉养神。

　　为了赢，齐天大圣孙悟空使尽浑身解数，最后因为头昏脑胀，不小心勾错了人，犯下了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个错误——对，没错，他不小心勾搭到了白衣书生打扮的二郎神……然后，杨戬手捏把柄，于是，翻天覆地的孙悟空只能认栽，但是他心有不甘便和把白骨精也拉了下水，最后变成了，他们二人都欠了杨戬人情。

　　太乙真人的闷笑引来侧目，他咳嗽了一声：“你们继续。”

　　“杨小圣，今个儿俺老孙就送给你二十孤拐做礼。”

　　“杨戬怎么觉得，斗战胜佛未必有那个本事？”

　　四目相对，似乎听得到空气中哔啵的怒火撞击声。

　　哮天犬欲哭无泪，将这偏殿估价完毕，它发现把他们这些人论斤卖了都赔不起，不说那些珊瑚，单单是珊瑚上的那些珍珠……

　　四公主，你一定必定肯定是在记恨！

　　“哗——好香！”左手推开杨戬，右脚踹开孙悟空——闻到食物的香味奋不顾身到如此彪悍程度的，找遍天下只有一人，太乙真人。

　　他以惊人的速度冲到了端着托盘进来的侍女身边，化解了危机。

　　这边美酒佳肴，好不享受，那边东海龙王敖广却是伤神。

　　东海龙王敖广端坐在大殿的龙椅之上，神情肃然，摒退左右。待左右退下，敖广煞时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顿时没了气势。

　　“碧儿，暮儿，你们到底为何而来？”

　　敖碧咧嘴一笑：“喝喜酒。”

　　敖暮点头，深深的酒窝让他的笑十分无害：“正是。”

　　骗我的龙孙龙蛋啊，敖广揉了揉太阳穴：“你们两个，别给我惹大祸就行。”

　　“哪儿话。”

　　“大伯你言重了。”

　　敖碧和敖暮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敖广面色越发地不好了，信你们，我还不如去信司法天神显圣真君！

　　叩门声响，敖广又回复了原本的帝皇威仪，抬手道：“进来。”

　　“启禀陛下，娘娘她头疼又犯了。”宫女叩头禀告。

　　敖广皱了皱眉：“怎么，她这头疼几百年了，怎么都没根治下来？”

　　宫女回禀道：“禀陛下，娘娘本来已有好转，是近几日才又犯病的。”

　　“孤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宫女缓缓退后，直到到了门口方才转身。

　　宫门缓缓合上。

　　“唉——”敖广叹了一声。

　　“怎么，伯母是怎么了？小老四她怎么没提起过？”敖碧和敖暮倒是十分惊异，他们在陆上逍遥了许久，连自家都难得回去几趟，更何况是东海？

　　敖广面露忧色：“是旧疾。咳，就是那次的事情留下的祸根。”说着，敖广脸上居然有几分尴尬。

　　他咳嗽了一声：“那时候，红儿出门去了，等回来的时候，你们伯母她病得已经很厉害了，连春儿都没什么机会见到她。红儿回来之后，虽然性子有点儿变化，但是还是经常要去见母亲，只是你们伯母，谁也不肯见，咳，就连我也经常被拒之门外。”

　　“风流债。”敖碧点了点头，丝毫没有戳破长辈丑事的负疚和顾忌。

　　“哦，那件事。”敖暮也点了点头。

　　那件事，在四海也不是什么秘密。龙族原形虽是龙，却也天生就有人形的状态——说来也怪了，龙族的人形都极为俊秀。而四海龙王，更是龙中翘楚。

　　他们年轻的时候多喜欢以天生的人形见人，要说起当年，他们可都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也就是因为风流债太多了，他们最后干脆以龙头的形象示人避桃花。东海龙王敖广当时也是风度翩翩，那时他因为三太子被哪吒扒皮抽筋，出外散心，山间偶遇佳人，心内颇为欢喜她的善解人意，就把她带回了龙宫，百般宠爱。

　　于是这佳人就成了龙王的第二个妻子。

　　新人得宠，旧人也只能黯然神伤。那段时间，龙后也没多大心思去管两个孩子，却没想到，原来这新人是另有目的。

　　龙后此举，正中她下怀。

　　那时候，敖春年岁尚小，她便把眼光瞄向了敖红。

　　敖红虽然年岁不大，但是也隐隐觉得这新娘娘对自己似是不怀好意——是了，那新娘娘，名唤作梁心芜。梁心芜看上去极为年轻，不喜欢龙族子女将她称呼老了，恃宠便要龙族子女叫她梁姐姐。东海龙王那时候对她可谓是言听计从，自然答允。

　　几个月后，梁心芜将敖红诱到溺梦潭边上的小屋，威逼利诱，想要问出镇海神针是否有弱点——但敖红心知若是告知对方，只怕自己性命难保，再者，东海龙宫的秘密，她本就没什么兴趣探知，是以咬紧牙关不松口。

　　后来是敖碧敖暮凑巧路过，救下敖红。

　　敖红却不肯与他们说究竟如何，他们也只能作罢——从事后，他们隐约推测和这新娘娘怕是脱不了关系。

　　过不了几日，一个和尚便把敖红接走了——自然，对外的借口是身体不好将养不能见人。

　　敖红被接走后几天，梁心芜铤而走险，挟持了龙后，百般哄诱逼迫，龙后此刻方才明白，这个新娘娘，是魔界的马前卒，以身犯险就是为了探知破开封印的方法，不惜拼了个鱼死网破。后来，梁心芜侥幸逃脱，龙后却因此患上了头疼症，严重的时候只能以头抢地，暂缓苦痛。也因为这个头疼症，龙后性格大变，经常将自己关在寝宫内谁也不肯见。

　　东海龙王因为此事，不再纳妻，事后再谈起此事的时候也是含糊其辞，不过众人却也能猜到，定是风流惹的祸——是以像敖碧敖暮这种“目无尊长”的龙族子孙才能想也不想，直指问题中心。
　　“好了，你们照例还是住在东厢，好歹，离我近些，我也比较安心你们这两个惹祸的家伙没捅破天。”

　　敖广揉了揉酸疼不已的太阳穴，眼皮突突地跳着，今夜看来，必有大事，他一定要把这两个家伙给安定好了——消灭一个不确定因素是一个。

　　“啊哟，大伯你说的哪里话！”

　　“我和阿碧一贯很乖巧的。”

　　行了，你们是骗龙骗上瘾了吧——敖广挥了挥手，“该去哪儿去哪儿，别在这儿给我添堵，也别给我添乱。”

　　“大伯你好好休息啊。”

　　“这就是乱惹桃花的下场啊！”

　　“阿碧你在吃醋么？我可没惹桃花呢！”

　　……

　　你们……敖广真有把那堆奏折往正走向门口的两龙身上扔的冲动。

　　“陛下救命！”宫女跌跌撞撞地推门跑进大殿，死命地磕头，“四公主，她……她疯了！她要杀娘娘！”敖广掷笔，奏折溅开滴滴墨迹，斑斑点点。他等不及磕头的宫女反应过来，惶惶站起，直奔龙后寝宫。

　　“……小龙啊小龙，你果真够狠呢，你记住，你杀了你母亲，你杀了你母亲啊……”

　　声音耳熟而飘渺，听不真切，敖广心头一紧，健步如飞，一把推开龙后寝宫的大门。见到寝宫内的场景，敖广顿时失语，一时间脑海一片空白。

　　走廊的灯光照亮了寝宫，敖红身上血迹斑斑，手中的宝剑深深地刺入将头枕在她肩上的龙后的胸口。

　　“红儿……别听她瞎说，母后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母后……也不想要给妖魔控制心智……”
　　温温款款的柔和声音似乎安抚了敖红。

　　敖红张了张嘴，艰难地唤道：“母后……”

　　“红儿莫伤心……”

　　“你杀了你母后啊……小龙……你看，她还安慰你呢，多么让人感动的母慈女孝啊！”

　　“休得乱言！”

　　龙后将敖红一把退开，将宝剑拔出，鲜红的血喷涌而出，“梁心芜，我告诉你，我的心窝，在这里！”

　　拼尽所有力气，龙后将宝剑深深地刺入心窝，随后拔出。

　　鲜血四溅。

　　“陛下，红儿，永别……春儿……”

　　敖广仿佛此时才找到声音，哑哑道：“你何苦……”龙族只有以金器自裁，血尽而亡方能成功，但是……代价是魂飞魄丧，永世不得超生，是以少有人得知，他也不与小辈明说……

　　鲜红的血染红了敖红的衣服，染上了她白皙的脸庞，敖红缓缓地站起身，神色平静，甚至还淡淡笑了一下：“即使是战至最后一人，我也不会降敌。动手吧！”

　　手腕一翻，敖红低哑的笑声让人不寒而栗。

　　敖广双足若钉，挪不开一步：“红儿……”

　　剑势在眨眼间已经袭来。

　　“哐当”，两声剑吟。

　　“小老四！”

　　原是离得最近的敖碧与敖暮见势不对赶了过来，他们见到敖广命在旦夕不及想，双剑出鞘。

　　“不。”

　　“不是她。”

　　几乎是异口同声。

　　喑哑的笑声沉沉地盘旋在脑海中，敖红只听得到一个声音，“杀”。

　　“找死！”一声暴喝，敖红提剑，一道精纯剑气望空劈下，生生震碎了一面墙。

　　“你不是朱雀……”喑哑的声音难掩失望。

　　“呀，这是在劈墙玩么？贫道也来凑热闹呀！”闻声而来的太乙真人身手比鬼魅还要迅捷上许多，从被劈开的墙壁大洞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杨戬微微皱起来眉。

　　“这是怎么了？”孙悟空一头雾水。

　　哪吒更是不知发生了什么。

　　玉鼎真人神色若常，望向龙后寝宫的眼神却似乎有什么意味。

　　“阿弥陀佛。”旃檀功德佛念了一句佛号，身形一晃，也进去了。

　　哮天犬问到血腥的味道，也是暗自奇怪，但是还没想明白就见主人也进去了，哮天犬连忙跟上。
　　这是……哮天犬傻眼，四公主浴血仗剑，却忽然不支倒地，好在敖碧敖暮反应够快，及时将她扶住。

　　太乙真人很无辜地从敖红身后冒出：“那个，不干贫道的事，是这个臭和尚要我把这个玩意儿拿起来的。”他手中赫然是敖红腰间以头盔幻化而成的坠子。

　　旃檀功德佛叹了一声：“她这头盔，是偶然所得，其中灌注了上古神兽白虎一点神思，红玉出世，它也跟着出世了……阿弥陀佛，他们一生的恩怨纠葛，只怕无人解得了。”

　　敖广此刻心绪紊乱，脑子却还清明，拱手道：“东海庙小，却不知几位大神纡尊降贵是何缘由？”

　　“此次我们前来，乃是为了蚩尤封印一事。”

　　杨戬开门见山，敖广倒是暗暗吃惊，忍不住问道：“虽然定海神针被大圣取走，但是封印是陛下娘娘亲手所下，小龙断不可能泄露半分。”

　　“我自然知道东海龙王恪尽职守，只是今日之事，我也必须与你说清，”杨戬不紧不慢地开口，“东海身为镇守蚩尤的要地，自然会招来魔界中人，而梁心芜当年虽然吃了大亏却也暗算了一把东海龙后。魔界有秘法，以秘法从妖转魔者，可以利用这秘法分裂元神。前一段时日，魔界蠢蠢欲动，所以娘娘方才派我下界探查。梁心芜虽然身死，但是一点魂灵不灭，元神竟和龙后身上的那半融和，强行夺占了龙后的身体，无法可以驱逐，只有——死，方才能解得。”

　　敖广此刻方才明白前后，定定看了敖红一会儿，忽道：“碧儿，暮儿，红儿以后就请你们多担待了。”

　　说罢敖广拂袖出门，方才发现杨戬心细如尘已经预设了结界。他涩然道：“真君撤了结界吧，敖广自然知道如何处置，不会留下破绽。”

　　杨戬点了点头。

　　“敖红逆女，弑其母，孤心痛之，念其平日，拔去逆鳞，永世不得踏入四海一步。尔等对今日之事，休得多言，若八太子问起，只说四公主修仙去了，娘娘因此头疼丧命。若有违者，休怪孤无情！”说罢，只听得珊瑚碎裂的声音。

　　“是。”几个零星的声音应答，却传来几声惊呼。

　　“处理好了。”一个陌生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多关照一下他们的亲属吧！”敖广的声音无限疲倦。

　　“是。”

　　“果然。”杨戬喃喃道，看来东海也是个是非之地，东海龙王，倒是他小瞧了，原来东海龙王也有如此决绝狠辣之时——这是他的疏忽，想来东海幅员辽阔又是四海之首，稳坐其位的，自然不会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小老四！”同时两声惊呼。

　　杨戬转头，难得地表露出些微的惊讶。

　　敖红已经不是黄衣少年的样子，她的脸，她的身体，都在缩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五官也渐渐回变成女娃儿的样貌，头发却依旧是乌黑。

　　变化渐渐地停止，敖红最后居然变成了十三四岁的女孩儿模样。只是一身染血的黄衣却极不合身地套在身上，颇有些像偷穿母亲衣服的小女孩。

　　敖红睁眼：“你们是谁？”

　　太乙真人揉了揉眼，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一双手忍不住戳了戳小姑娘的包子脸，回头又瞧瞧自家徒弟，“唔，还是贫道徒弟手感最好，不过小龙也你也不差！”

　　说完，他还不忘安慰龙一句。

　　“小龙？”小姑娘偏了偏脑袋，“我叫小龙？”

　　“不，你叫敖周，是贫僧的徒弟。”旃檀功德佛笑了，一口白牙灿烂得晃眼。

　　敖红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脱口而出：“肯定不是，你这个和尚看上去好奸诈！”

　　敖周？若不是时机不对，不知道这个别名来历的敖碧和敖暮定会大笑一场，这名字，哪个才子取的，高……

　　太乙真人拍掌笑道：“不是不是，你叫美女小龙，是贫道的储备粮妖！玉鼎师兄，我开个玩笑而已……咳，其实真相是……你失忆了……”

　　敖红迷糊地看着太乙真人：“真相和我是谁，有关系么？”

　　伸手又掐包子脸，太乙真人回答得一本正经：“当然有，是吧，杨家小二？”

　　杨戬却不答话，一双幽深眸子只瞥了敖红一眼，敖红立时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躲在敖碧和敖暮的身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