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深情不易》海上舟遥

17、青春仿佛因我爱你开始

　　喻文州从浅眠里醒来，感到黄少天的手指悬停在他的腹部，动作轻得像露水滴落的碰触。他一向睡眠警醒，甚至不确定上一次睡一个完整的安稳觉是什么时候，此刻在意识到自己枕在黄少天的腿上后，却不想睁开眼睛，半阖着睫毛带着点笑意问：“怎么，感受腹肌？”

　　“确认下你的伤结疤了没。你自愈能力确实挺强的，我还担心那些三无药有副作用，这几天的外界环境也不好。”黄少天把他的衣襟拉平，“我们的衣服破成这样，越来越接近街头艺术家了，我姐要是看见了一定会笑个半天。她是学服装设计的。”

　　“你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对么？真好啊。”

　　“对啊。他们都比我大挺多的，我哥大我十二岁，我姐大我十岁，小时候玩不到一起去，还真没觉得多好，他们俩老是联合起来管我。现在关系倒不错，只在过节聚餐抢我妈做的派的时候才相对差一点，我妈算是二代移民了，对中国菜不大熟悉，一般如果她要尝试做家乡菜只有我爸吃，但她点心烤的好。我爸说过，他和我妈刚认识的时候，互相爱吃什么都不知道，我爸带我妈去唐人街饮早茶，我妈带我爸去吃法国菜，结果都剩了很多。我家就这样，一直热热闹闹的。”黄少天低下头，在渐渐亮起来的天光里看着喻文州微笑，眼睛里亮光熠熠，“以后我带你去认识他们。”

　　喻文州坐起身，郑重地握住黄少天的手指，吻了一下无名指关节，抬起眼睛和他对视：

　　“我现在觉得特别遗憾，我父母不能见到你。我都不知道他们葬在什么地方。小时候只知道是游轮爆炸事故，找不到遗体，家族的纪念方式也就是在墓园的墙上刻上名字，说没有价值立衣冠冢。”

　　他想起那堵黑色的石墙上刻着的两个名字，从要抬头仰视，到伸手可以触到，再到可以微微低头平视。家族覆灭后墓地不再有人打理，十字架毁损，墓碑污涂，石墙却幸运地保存了下来。喻文州最后一次去看他们的时候，大雨倾盆，流离在即，他取得了胜利却两手空空，颠覆了过往而无所依傍，他轻轻地用额头抵着父母冰冷的名字，和他们道别，仿佛已经湮没的记忆里父母在亲吻自己的前额一样。

　　黄少天看出他眼睛里的沉黯，自己也静默了一会，抬起手摸了摸喻文州的额头，抚过眉心，笑容狡黠起来：“对了，我在你衣服里衬发现了个东西。”

　　喻文州瞬间明了他说的是什么，也没有表现出局促或者害羞，坦然地承认了：“嗯，你给感化院长看的简历照片。”

　　“都被水泡得看不清了。那张反正也照的特别傻，我暂时不想知道你干嘛留着。”黄少天凑到他的耳边说，“以后再跟你算总账。”

　　喻文州笑着看他：“之前得给我时间让我知道你爱吃什么吧。——说回来，时间快到了，他们的位置离我们也不远，我大致想了个方案，一会请发挥好你的偷袭能力。如果我遇到最坏的情况，我争取给你留出最长的时间。”

　　黄少天某种程度上算是个听调不听宣的主儿，单打独斗的时间也不短了，但他对喻文州的安排从内心深处并不反感。两人迅速回归讨论正事，黄少天在喻文州讲话时凝眉沉思，神情带点犀利凉薄。喻文州也不禁分神一秒，联想起初见时在自己身前抬手一挡的样子，他的各种神情样貌他都愿意珍藏在心上。

　　堂璜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迷的，但他清醒过来时发觉已经换了处所，身上的手雷装饰物并没有减少一点。自然的光亮代替了昨夜的灯光，身侧的陈设依然简陋，但他似乎闻到某种与现在的环境截然不同的味道，隐隐让人有种甘愿抛弃一切的想法。从旁边杂沓的脚步判断，还有四五个人一直在走动。眼前闪过寒冷的光，是其中一个陌生人手里的大号针头，几乎要抵到他的眼球上。针筒里粗糙的晶体还未完全溶解，他忽然明白过来，下意识地叫出了声。针头沿着他的脸慢慢下滑，在锁骨下静脉处危险地抵着，只要他稍稍一动便会刺破皮肤。

　　“怎么？快活一些难道不好么？”上校气定神闲地站在另一侧看着他。

　　“这剂量恐怕会让人快活过头，直接去见上帝。这样的玩笑并不好玩。”

　　“能不能直接见上帝也不好说，纯度我现在不能保证，所以很愿意拿你试一试。”上校在他身边的一个箱子上坐下来，拍拍他的脸，“这里的其他人我还有用，可你没有。”

　　“不，还有另一个可能对您没用的人，先生。”

　　清越的少年音让堂璜睁大了眼睛，拼命往上看去，他看到上校也掩饰不住讶异地扬起了头，但并没有站起来。大约有四支枪口指着说话的人，而那人手无寸铁，衣履单薄，神情平静地独自面对着想将自己置之死地的前上司，不威胁，也不讨饶，仿佛仅仅为到来而到来。

　　这未免太不按常理出牌，堂璜下意识地抢先一步开口：“抱歉我太想问问题了，你不是还有一个同伴么？”

　　“我杀了他。很奇怪么？”

　　“不奇怪。”堂璜闭上眼睛自语，“‘你何竟从天坠落’？”

　　上校仍然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