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无言》桑采

2、常忆庭花次第开

　　2.常忆庭花次第开
　　我艰难地从黑暗中挣扎出来，一睁眼却是被幢幢的灯火迷了眼，周围的一切都带着模糊的光晕，一种许久不见的温暖散发而出。我用手撑住额头好一会才从迷蒙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抬眼时才看到斜倚在小几上的人。
　　许久不见，他还是那副无所谓事不关己的样子，面无表情地斜倚着。本是一派端正的模样，却因为这个动作生生添了一分风流。此人生来肤白貌美，柳眉星眼显得阴柔。男生女相是为不详，依我看来此人也确实是一大灾星。
　　心思在脑子里转了几个弯，我却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盯着他。他并未睁眼，我却十分笃定他已经知道我醒了。自从那件事情之后他一直都是这副阴晴不定的样子，现在他不想开口就没有人能让他说话。一种诡异的安静弥漫在房间里，侵蚀着房间里极少的温情。
　　最后还是我憋不住了，小心翼翼地开了口，“锦城哥哥，是出了什么事吗？”
　　这时候他才抬起眼皮瞥了我一眼，倒是不慌不忙，“陛下如此开心，想必是知道何人行刺陛下了吧？”说完这句话他又把眼睛往下一垂，倒是显出一副恭敬谦卑的状态。
　　我撇了撇嘴，很是不屑，“不就是秦笙，除了他我倒是想不到旁的人会来害我这个手上无权的九五之尊了。”我说话的时候倒是特意加重了“九五之尊”这个词语，听上去倒是十分地讽刺。我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显得满是不甘。
　　陆锦城听了我的话，掀开眼皮轻轻地看着我，“那以陛下的九五之尊肯定也想到这件事不像表面上这样简单了吧？”他似笑非笑，我却一阵恶寒。“这件事陛下应该想不到沈大人也插手了吧。”他这话却说得我一愣，虽然我对沈大人有很多的不满，但是也明白在现在，至少是现阶段他不会伤害我。
　　“不知陛下有没有注意到那帮黑衣人各有三派相互厮杀，”其实我真的没有注意到，我尴尬地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只是想继续说下去并不在意我的回答，“一派自然是臣派去接陛下过府一叙的人，一派是秦笙派去刺杀陛下的，另一派却是沈大人派去的。沈大人他明明知道今天秦笙会来刺杀，却还是放你出宫。不过抱的是将计就计的打算。不过秦笙手下的人到也是硬气，全部当场自尽了。但是证据这种东西不是死就会消失的，况且没有也是有的。”锦城大叔淡淡一笑，是了然，更是落寞。
　　“大叔说的是。”我执一把团扇，掩口轻笑，把父王当时后宫宠妃的姿态学了个十足。“不过大叔你是打算算计谁呢？沈祁沈大人还是秦笙秦王大人呢。”
　　“自然是俩方都要了。先让沈大人查一段时间再说。”他不点破，我却明白他是想再沈祁打击秦笙之后，再出面点明沈大人的栽赃之事。此时秦笙受打击不小，我只需安抚一下。还可以接机批沈大人一个治国不严之罪。
　　我微微笑起来，“锦城大叔已经自有决断，那寡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今天正好是素儿姐姐的月祭日，不如大叔和我一起看看素儿姐姐吧。”
　　他好似早有预料，也只是一行礼，“诺。”
　　我远远地看着锦城大叔抚上素儿姐姐墓碑，因他背对着我，我并不能看清他的表情，不过大概也能猜到。我看到枝头盛放的桃花，却是用力把这枝桃花折了下来。众人只知沈大人喜欢桃花，却不知我最讨厌这桃花。
　　我是慧肃皇后的独女，陆锦城是母后家族之人，母后这一生虽然荣华富贵，但是却无时无刻不活在恐惧中，害怕熹贵妃抢走她的皇后之位，怕她害死我们母女。先帝虽然不喜我和母后但是也因为陆家的权势要装出一副琴瑟和鸣，父慈女孝的情景。
　　从陆锦城处出来，我转身就进了别话山庄。找来鸨母寻了一个清秀的小倌名唤花颜的，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只是喝酒。我是什么时候醉的，我已经不知道了，只是在我伸手要摸上那个小倌清秀的脸的时候，好像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转身扑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哥哥，你来了啦。”我迷迷糊糊地说到，恍惚之间觉得此人忽的一僵，心里只觉得这里的小倌真是不专业。在宫里那些公公都是恨不得往我身上靠呢，这个怎么摸一下就不行了。又模模糊糊地觉得哥哥这个称呼是在喊谁呢？伸手摸上来人的脸，“花颜，你的脸真滑。”有反手摸上自己的脸，“为什么我的脸就不滑呢。”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了母后。
　　母后总是一个人坐在凤栖宫主位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宣政殿的方向，眼底是莹然的泪光。小时候的我并不懂，只是觉得这样的母后很是寂寥。那时候素儿姐姐也还没有死，她常常坐在母后的身旁陪着她愣愣地望着。有时候熹贵妃会耀武扬威地带着秦笙过来，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母后却从不理她，可她还是乐此不疲。
　　而我恰恰是梦见那年，素儿姐姐死的那天，母后和素儿姐姐还是和平常一样望着远方。我看着她们正觉得无趣，忽然一阵腹痛，然后就不省人事。再等我醒来的时候，只有母后悲痛欲绝的表情，她说，她说，“素儿，素儿，她被，被陛下赐死了。”虽然明知道自己在做梦，可我还是觉得眼前一片黑暗。我的眼前一会儿浮现出母后的脸，一会儿是素儿姐姐。
　　素儿姐姐，一直陪着我的素儿姐姐，陪我玩陪我哭的素儿姐姐。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事情的经过，我中毒之事，朝野震动，先帝下令彻查。这不查不要紧，一查到查到先帝宠妃熹贵妃的头上。先帝大怒，当场就要打杀熹贵妃。熹贵妃跪倒在殿前一番声泪俱下，坦白心迹，反倒咬出了素儿姐姐。她手握证据，说素儿姐姐才是谋害太子殿下的真凶（就是我）素儿姐姐还没有来得及分辨，就被陛下赐死了。素儿姐姐死后却又出现了一个什么真凶，因为曾经被母后打骂怀恨在心，于是下毒害我。据那个真凶所言，这毒就是下在桃花酥之中。从那以后我再也不喜欢曾经十分喜欢的桃花，固执地觉得就是桃花害死了素儿姐姐。
　　后来才明白如果一个人想要杀你，任何一件事都可以成为借口。下毒的嫌疑，照顾不周的失职，这样的可能有的事情竟然是素儿姐姐的罪名。
　　最后素儿姐姐就这样被葬在了这片墓地，地方是陆锦城亲自选的，我在宫中很难出来，却每逢清明祭日都会前来拜祭。
　　真真是个笑话。
　　作为储君，素儿姐姐本就是作为皇家密阁香絮阁的下任阁主来培养。如今素儿姐姐一死，太子党在香絮阁势力尽毁。就算是现在我还是不得不叹一句熹贵妃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陆家长子陆锦城更是因为素儿姐姐的死一蹶不振。如果不是朝中世家沈家的保护，我这个太子恐怕早就被废了。我自小养在沈家，跟沈家的感情很是亲厚。我还记得当年我跟着沈祁屁股后面叫他，哥哥，可却是要步步算计他，夺权。人心不过如此，逃不开的东西也只有这些。
　　其实我不太知道应该怎么跟他说我去了哪里，相必他也明白我是被陆锦城救走了。我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他的人马也参与了这一场闹剧，我只能装傻，表现得懵懂无知，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这件事就只是我一时心血来潮地玩闹。或许在他眼中我只是一个不学无术，荒淫无度的女帝，又或许他早就知道我的打算，只是在纵容我，他不是一直这样嘛。
　　沈祁，这个人心思深沉，我不得不防。
　　等到第二日我醒来上朝的时候，朝中大臣却是跪了一地，不为别的，却是为我的后宫。其实这架势确实把我吓了一跳，我发现率先进言的言官不断用眼偷瞄沈大人，心下纳闷，此时不应该追查我被刺杀一事，为什么大家都进言劝我早立凤君。难不成昨天我喝醉了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会被大家看见了。
　　我回宫问小祁子，小祁子却是一脸惨白，“臣不敢说。”

作者有话说

　　牙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