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三贱客》今昔深林

8、淡淡的感情

　　没有蛋挞吃的早上，突然，觉得很寂寞。

　　一个人在街边晃荡，昨夜下过雨，路上一片金黄的落叶。

　　“如果你不读书不看报，迟早有一天，世界会抛弃你！”

　　身前，一位母亲正在呵斥已经背着沉重书包的困倦孩子。

　　睡眠时间都已被作业压榨了，还怎么可能读书看报。

　　可我不一样，我过得多么舒心，不用工作，不用上班，什么压力也没有。

　　舒心得我都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我究竟是不是地球人。

　　“真相，是无法瞒天过海的，最终你要被天收！”

　　路边小卖部的老旧电视里，放着《大时代》的台词。

　　真相？天才知道那种事。

　　真相最大的杀手，就是记忆。

　　一旦回忆从天而降，任何不好的预感都会到来。

　　我站在大树底下，一直看到《大时代》的片尾曲响起。

　　转眼天已经放晴，被雨淋得脏兮兮的落叶，变得金黄又蓬松。

　　就像……蛋挞一样。

　　突然，很想躺在蛋挞上。

　　又软，又香，又甜，又能填饱肚子的蛋挞，要是躺在上面，一辈子也吃不完，那该有多好。

　　嘿嘿，我一个人傻笑，脚一软，趴在了地上，可是一点也不痛。

　　真是奇怪，怎么没有蛋挞的气味，只有泥土的味道。

　　整个视野都被落叶覆盖了，背上暖烘烘的，耳边响起风的沙沙声。

　　困意袭来，我趴在那堆落叶上，做了个梦。

　　梦中父亲背着我，稳稳的脚步，背着金色的阳光，走向家里的小世界。

　　那一刻对我来说，就是幸福的全部。

　　“爸……”我忍不住说。

　　我好想你。

　　话没说出口，就被什么堵住了喉咙，脸上，变得黏糊糊的。

　　“呜呜呜，爸爸……”

　　不知哭了多久，我突然浑身无力，饿得站不起来。

　　梦与现实起起伏伏，半睡半醒之间，身边不知何时，飘来幽灵的气息。

　　“会感冒的。”

　　我趴在落叶里，懒得动弹，懒得说话。

　　就这样隐藏一辈子，不也挺好的吗，谁也不知道我的存在。

　　啪沙沙沙——

　　突然，我背上的落叶全都掉落了。

　　一下子变成直立状态的我，双腿一软，被一堵围墙般的身躯稳稳接住。
　　“呵……”
　　那人摘掉卡在我凌乱黄毛里的落叶，好笑地看着我发愣的表情。

　　“不给你做早餐而已，有必要这么自暴自弃么。”

　　说话的声音好笑，却很温柔。

　　我头软绵绵地歪在那人肩膀上，说：“原来装傻充愣，是没有用的啊。”

　　“你怎么了，精神错乱了？”

　　“有些事情，忘记真的就能解决一切吗。”

　　他眸色一深，突然用力扶住我的肩膀，冷冷看着我。

　　“既然忘记是好事，为什么要想起来。”

　　“不知道。”

　　“我知道了。”

　　他的回答，竟然有些沉重。

　　他拽着我的手腕往回走，一路大步流星，直到斑马线的红灯亮起，他才停下来。

　　“你知道个屁，我都不知道的事，你怎么能知道。”

　　我肚子饿的不行，嘴里忍不住叽叽咕咕。

　　“因为你当局者迷。”

　　言禀之说完后，转过头来看我，眼里阴云密布。

　　“你忘记的事情，已经转嫁给了不应该忘记的人，所以你，根本不需要再回忆起什么，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可那个不应该忘记的人，如果没有人替他分担，不会觉得很沉重么。”

　　“他自有信念，像你之前说的，能够支撑一个人活下去的信念，就足够他负担这一切了。”

　　好像听懂了，好像还是没懂。

　　“你出去转了一圈，就思考了这些哲学问题？”

　　我笑笑，想缓和这莫名沉重的气氛。

　　言禀之也笑：“我在想，会不会有人为了早餐出门来找我，原来，真有这样的馋猫。”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我偶尔也需要像这样文艺一把，思考人生的。”

　　“偶尔？”

　　“大概一年也就一次吧。”

　　言禀之看着我笑，那是比金色阳光，还要耀眼的笑容。

　　“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改变自己。”

　　“哦？”我有一丝得意，“你就这么喜欢现在的我吗。”

　　“是啊，我喜欢。”

　　最后几个字，在唇边模糊不清地，被风吹散了。

　　真真切切的，他吻了我，软绵绵的，像纯白的棉花。

　　心里躲藏的小鹿，在草原上飞奔，踏出绚烂的花火。

　　昨晚，原来偷亲我的人是……

　　我恍然大悟，他没有否认，只是微笑。

　　“回家吧，我给你做好吃的。”

　　你不就会那么一样，饭菜还要叫外卖。

　　可我还是傻呵呵地，被那暖洋洋的手牵着，走过那畅通无阻的斑马线。

　　回家后，徐景白果然提了一大堆外卖，因为舅妈太爷爷的表侄女的堂姐过世了，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找到舅妈的，舅妈还是回老家参加葬礼了，所以这餐只有我们三个人吃。

　　“明天有空吗。”

　　吃着吃着，言禀之突然问我。

　　“有啊。”我毫不犹豫回答。

　　言禀之看着我真挚的眼神，淡淡一笑。

　　“干嘛，你希望我说没有吗。”

　　我可是没心没肺，不知口是心非为何物的人啊。

　　“明天我们三个去欢乐谷吧，我请客。”

　　就算是你请客，也是花某人的钱吧。

　　徐景白有些惊讶：“你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言禀之对他一笑：“偶尔嘛。”

　　“嗯……”也许是看我的脸色异常红润，徐景白眨了眨眼，说：“我就不去了吧，明天还得送货……”

　　言禀之立马放下筷子，怒目而视。

　　“但是也可以推到后天~我去，去。”

　　徐景白赶紧冲言禀之露出笑容。

　　最后那个字，更像是安慰赌气的小孩。

　　之后很顺利，也欢声笑语地，三人把点的食物吃的一干二净。

　　第二天早上，我们准时来到了欢乐谷。

　　艳阳高照，万里无云，爽朗干燥的天气里，到处是小孩的欢声笑语，鲜艳的棉花糖和气球，小丑和玩偶，叫人兴奋得只想绕着场地大跑一圈，满身是汗也没关系，这就是青，春，的，味，道！
　　我正觉得心情大好，扭头一看，脸立马拉了下来。

　　不远处的舞台上，震耳欲聋地放着韩国女团的舞曲，几个热裤露到大腿根，身材曲线玲珑曼妙的女孩，穿着闪闪发光的舞蹈服，在台上整齐划一地热舞。

　　“好！”

　　当女孩们躺在舞台上搔首弄姿，又做着张开大腿的动作时，台下男观众纷纷热情高涨，鼓掌欢呼。

　　言禀之虽然没有挤进人群，但明显放慢了脚步，扭头看得津津有味。
　　“很好看吗？”

　　我故意走到他身边问。

　　“什么？”言禀之一时恍神，回头看到我，一时又组织不齐语言，“啊，没有，我看她们会不会冷而已。”

　　这是你需要担心的问题吗？

　　见我不悦，言禀之憋笑说：“你怎么老看我，应该多向人家学习，打扮漂亮一点。”

　　“不好意思啊，穿的一副大妈样真是对不起你了。”

　　我丝毫没有反省之色，坦然地看着他。

　　因为我身上这套杏色牛角常规连帽外套和浅色直筒牛仔裤已经是我最精神的服装了，尽管也没有任何时尚元素，但我始终坚信，经典才是历久弥新的（其实只是不会挑而已）。

　　“你很有自知之明嘛……喂。”

　　突然，我的肩膀被一个高大的臂膀搂住了，旁边的胸膛强劲而温暖，比眼前这家伙可靠一百万倍。

　　徐景白笑眯眯看着言禀之：“我觉得她穿得挺好啊，不然，你在这继续看，我们进去玩咯！”
　　言禀之还没来得及发泄不爽，徐景白就搂着我转过身去。

　　他小声笑着问：“你看他现在像什么？像不像X战警里那个镭射眼？我现在就有种要被射穿的感觉。”

　　我一脸坏笑：“哪有那么夸张。”

　　徐景白偷笑：“有，不信你回头看。”

　　我挑眉：“我才不回头，他看他的去，我们去玩那个云霄飞车！”

　　说完，我指向远处那个宏伟得有点吓人的，欢乐谷标志性建筑物，也是必玩项目之一。

　　“喂，不要无视我啊。”

　　背后有一个小小的声音，但我依然选择无视。

　　谁让你看热舞看的那么开心。

　　“怎么样，我对你还不错吧！”

　　徐景白笑着说。

　　“那是，帮我大忙了！”

　　我和徐景白互挨了一下拳头，以表革命情谊。

　　“好啦，不玩你啦，我都快被射穿了。”

　　徐景白笑够了，才松开撘在我肩膀上的手，转头看向言禀之，“我去买票，你们去排队。”

　　言禀之抬起头，定睛看着那云霄飞车，半天没说话，棒球帽下的双眼闪着微妙的光芒。

　　啊，突然忘了他心脏病的设定了。

　　“你就别上去了，我和老徐……”

　　“不行。”言禀之脸色一变，斩钉截铁地说，“你以为我是为什么要带你们来。”

　　“你的心脏不是……”

　　“偶尔坐一次也没事。”

　　真有心脏病的话，绝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吧。

　　这家伙，到这时候还不说实话，明明就是身体健康的家里蹲，非要找个生病的借口。

　　“哼，”我突然神情严肃地说，“不行，你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你……”言禀之一时语塞。

　　“怎么啦，难道你根本没有心脏病吗？你这个大骗子！”

　　我故意瞪他一眼，转身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