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捭阖录》慕容路云

11、烽烟过后的眼泪

　　五月十三，阴，无风。

　　军营里上至将军，下至士卒，几乎都是被闷醒过来。刘备起床，瞧见旁边诸葛亮也已经起来，而张飞犹自在打着呼噜，别看他相貌英俊，年纪小，呼噜声却打得和雷般震天响。

　　起初三人都还嫌吵，听久了，也就习惯伴随着他的呼噜声入睡。

　　诸葛亮伸了伸懒腰，起身道：“四弟，你快起来，今天是你发挥的时候了。”

　　张飞猛地睁开眼睛，大喜道：“真的？我的丈八蛇矛早已经饥渴难耐，早就想要打上一场。”

　　关羽笑了笑，抚须道：“你的蛇矛有哪一天是不饥渴的？”

　　刘备、诸葛亮大笑起来，张飞面色一红，不在吱声。

　　四人一番洗漱，听到大帐那边传来的鼓声，便纷纷赶往中军大帐。

　　大帐之内，皇甫嵩全身裹着铁甲，站在上方，腰间佩剑，显露出大将之风。军中主将各自分列左右，四人自然是站在微末。

　　皇甫嵩目光一扫，沉声道：“王安，我昨日让你挑选三千嗓门大的士卒，你可挑选好了？”

　　王安相貌堂堂，虽及不上诸葛亮，却也是一枚美男子。他身披银甲，上前抱拳道：“末将已经挑选完毕，随时等候将军吩咐。”

　　“好，我们用完早饭，便即刻出营。”皇甫嵩满意点头，让手下端早饭进来。

　　片刻后，皇甫嵩率领众将离开大帐，外面已经有卫兵牵着他们的马过来，刘备四人翻身上马，尾随而去。

　　途中有三千士卒加入，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营门，尘土飞扬。奔驰间，凉风迎面，胸中憋屈着的郁闷散开大半。

　　来到广宗东门外，一里。

　　城墙之上，黄巾已经是处于随时待战的状态，一个个杀气腾腾地。

　　皇甫嵩策马在前，大手一挥，三千士卒齐齐大喊：“张角逆贼已死，你们莫要再执迷不悟，快快投降。”

　　这三千人嗓门确实很大，声音几乎传遍大半个广宗城。城墙上顿时像是炸开锅一样，一名名黄巾士卒扯着嗓子破口大骂，用亲切的语言问候了汉军祖上十八代，顺便又问候皇甫嵩早已经死去多年的老母。

　　皇甫嵩也不生气，用不似老者的锐利眼眸观看城墙上黄巾士卒的表情。

　　王安依照皇甫嵩的交待，让三千士卒喊一声停一停，接着再喊。如此反复，两军对骂了一上午，听得张飞耳朵都快起茧。

　　直至午时，皇甫嵩率人收兵回营。

　　城上黄巾犹自在那边谩骂，骂着骂着，他们心里难免升起一丝怀疑，自从良师进入祭坛后，已经很久没看到他的身影了。

　　怀疑一旦散开，便迅速传播至全军。

　　黄龙是众多渠帅的一人，他是大贤良师最虔诚的信徒，自然不会相信汉军的谣言。因此他喝止同僚的私言，决定亲自上祭坛觐见大贤良师。

　　来到祭坛，却遭到人公将军，张梁的阻碍。

　　“将军，如今军中谣言四起，唯有大贤良师出面方能击破谣言。”

　　“黄龙，哥哥他正在潜心修炼术法，意欲一举剿灭汉军，建立我们的黄天盛世。你是军中元老，怎么能带头起哄？快下去吧。”张梁好言相劝，黄龙转身离开。

　　回到自己的住处，黄龙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纠结了上百名手下，趁着张梁不注意，冲破祭坛守卫，沿着台阶飞奔上祭坛。

　　闯入黄色帷幕，他双膝跪下，磕头大叫道：“良师，如今城内军心不稳，您若是在不露面，恐怕会被贼人所趁……”

　　等了一会，没听见回答，他抬头看了看，整个人如遭雷击，呆立当场。十几步外，坐在虎皮椅子上的人早已经没了气息，脸庞和身体都只剩下一层皮。

　　啊啊啊！！！

　　黄龙悲戚地大吼，泪水、鼻涕纷纷留下，他四肢并用爬到张角脚下，“良、良师，您怎么会丢下我们独自仙逝啊。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哈哈，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听闻黄龙闯祭坛的消息，张梁急忙从床上起身，抓起佩刀匆匆赶往祭坛。

　　看着黄龙发疯似的乱叫，张梁心一狠，拔刀上前将其斩杀，厉喝道：“天公将军在祭坛施法，黄龙擅闯，被法术殃及弄癫，来人，将那群癫子统统杀了。”

　　跟随黄龙上祭坛的亲兵被杀害，他们死前叫着良师已死，黄天完了。张梁推脱全都是疯话，并下令禁止军内在谈这些荒诞谣言。

　　有些事情越是禁止，流传得越是快，谣言就是其中一种。

　　“将军，看样子张角确实已经死去，我观城上蛾贼大都是交头接耳，面无战心。今晚入夜，可以一战定乾坤。”诸葛亮从营外策马飞奔回来，一进中军大帐就说出皇甫嵩想要听到的消息。

　　“嚯嚯嚯，此乃天助我也，传令下去，让士卒们吃饱饭，好好休息，准备战斗。”皇甫嵩抚须大笑，两道白眉随之抖动。

　　诸葛亮出帐，见外面天空渐亮，他低低一叹，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能暗暗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必须的。

　　时间渐渐流逝，傍晚之时，太阳短暂地露出面，像是害羞的小姑娘，通红的。没多久就沉下大地，残月升起，密集的繁星闪烁。

　　皇甫嵩集结全军大约七万，分作两军，一路由他亲率，从东门进攻，一路由副将杨成率领，守在西门，截杀那些逃出的黄巾余党。

　　刘备四人自然是被编入皇甫嵩这一路，出发前，皇甫嵩下令，凡是头绑黄巾，或是手持兵器者，无论男女老幼统统杀无赦。

　　八点左右，皇甫嵩命人擂鼓，抬云梯，发动进攻。

　　城上黄巾军心浮动，守城将领一方面让人通报张梁，另一方面让弓箭手放箭。密密麻麻的汉军像是无数恶鬼从地狱闯出，弓箭手疯狂搭箭射箭，瞄都不用瞄准。

　　汉军采取一人抬云梯，一人举盾牌掩护的策略，黑夜之中，慌乱的黄巾军完全没有人发现。

　　架起云梯，关羽、张飞两人身先士卒，一手持盾，一手持兵器，爬上云梯。刘备本来也想冲在最前面被诸葛亮拉住，他的武力值比不上关张两人，攻城战凶险，诸葛亮不敢让他冒这个险。

　　关羽最先登上城墙，其次是张飞，两人没有分开厮杀，而是聚在一起，让城墙空出一片，以供后面汉军登陆。

　　随着汉军登墙之人越来越多，黄巾士卒再无恋战之心，纷纷弃城而逃。关羽素来不喜杀害心无战意之人，张飞不同，他管你有没有战意，只要是敌人他就要摧垮你。

　　因此张飞前去追击敌人，关羽留下打开城门，让汉军大举入城。

　　是夜，广宗县城内外都是喊杀声一片，百姓一个个吓得心惊胆颤，搂着家人躲在屋角。经常有人踹门而入，不是黄巾残兵，就是汉军虎狼。运气差的百姓会被殃及而死，大部分百姓都只是受到惊吓而已。

　　张梁死于乱军之中，脑袋被谁砍下都不知道。将近二十万的黄巾军犹如无头苍蝇，四处乱窜，东西两门都有汉军，不少黄巾估摸着生无可恋，直接跳城自杀。

　　□□万黄巾跳下城墙，啪啪啪之声不断响起。城内各处都是喊杀声，血将土地都给染红。皇甫嵩面色冷酷，无视城内哀嚎，率领三千精兵守在东门之外，胆敢有冒头的黄巾，统统射杀。

　　厮杀声直到天明才停止下来，广宗城外堆满尸体，形成一道尸墙，溢出的血扩散至周遭数十米。

　　大清早的，不知从何处飞来大片乌鸦，哇哇怪叫，啄食着冰冷的尸体。

　　皇甫嵩冷酷的脸色一松，转为疲惫之色，策马进入城内，命人擂鼓召集全军。

　　咚咚地鼓声响起，一名名汉军疲惫地拖着兵器，从血色的街道走出，汇聚在皇甫嵩麾下。行至半途，浑身浴血的张飞加入，绿袍微红的关羽在后，接着是满脸沉重的刘备，面无表情的诸葛亮。

　　大军行至半途，从左边民房忽然冲出一名白衣女子，她握着一把短剑扑向皇甫嵩。

　　刘备守在旁边，下意识拔剑刺入女子胸膛。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那张清丽的脸庞露出了安详的笑容。

　　砰，女人的尸体倒地，皇甫嵩冷冷一瞥，有人高呼：“广宗城被贼盘踞久矣，此地妇孺皆有可能都是乱党，不如屠城，以免复叛。”

　　这是一位杀红眼的将领喊出来，得到大部分军士的赞同。

　　刘备闻言，双脚发软，跪倒在血泊之中，看着血河中的倒影，他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歇斯里底地大吼：“我们是奉命讨贼的大义之师！大义，大义啊！”

　　皇甫嵩冷峻的目光渐渐融化，长叹一句，“不错，传令下去，全军不得扰民，违令者，斩。”

　　“大哥，”关羽眼眸泛泪，将刘备从地上扶起，“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