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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阿明塔斯 ...

  •   尽管马其顿战败的噩耗早已传进了培拉城,但正午窗外的景色看起来一派平静。

      房间虽然背着光但探出头依然可以看出户外阳光甚是灿烂,飞鸟与庭院中央的苹果树都被镀上一层好看的白纱,挂在天上的太阳让人联想到阿基德─马其顿王族的徽章,中心是颗圆形、圆形向外四射自己耀眼的光束。而天空是蓝的,比湖水还要浓郁的色彩,气温却是和煦、甚至隐隐有风浮动的适意。

      而靠在这间空间不大的卧室窗口、以手肘支着脸的是个黑发大男孩,他正是这间卧房的主人,再看他的五官、任谁看了都会说他有一张「阿基德的脸」,他是个典型的阿基德家族成员,男孩母亲所带给他的痕迹几不可见,他有蜷曲乌黑的头发,又大又有精神的黑眼珠,额头饱满、看着比同龄人要幼龄的面容、两端勾起来的嘴唇──这让他看着更像自己的叔叔而非早逝的父亲了。
      大男孩正是「幼王」阿明塔斯。

      这个名称是马其顿人私底下这么称呼的,带有玩笑与不敬重,因为阿明塔斯如今并不是个王。对于这个称呼阿明塔斯是知道的,但他其实并不是很介意。

      阿明塔斯是当今国王腓力的侄子,也是腓力的兄长佩尔狄卡斯唯一的孩子,更曾是马其顿统治者。

      当佩尔狄卡斯战死沙场时,阿明塔斯成为了马其顿国王,但笼罩在马其顿的阴影没有消除,马其顿前不久战败于西北方的达尔达尼亚王国,损失了他们大半的战士与国王;南面的两座城市美敦尼与彼得那被雅典所占据,雅典还在那里扶持了傀儡王阿高斯试图取代马其顿的幼主;色雷斯人支持的则是保萨尼亚斯;佩奥尼亚持续肆虐马其顿的领土……最糟糕的事情都让马其顿人碰上了,他们腹背受敌,战士也失去了斗志。

      当时阿明塔斯年仅十岁,他记得坏消息接踵而来令所有人喘不过气,四方外敌不断对马其顿蚕食鲸吞,他坐在椅子上,脚都还够不着地面,卷轴堆满了书桌、地上有摊开的地图。腓力,他的叔叔、导师,同时也是这个国家的摄政王,替他承接了许多重责、试着教导他如何应对马其顿遭遇的危机,但年幼贪玩的他还不懂,他大开窗户探头看着户外的好天气──当时的阳光就跟现在的一样,然后他央求腓力带他出去玩,腓力不答应便一直吵、吵到对方莫可奈何的应许。

      「你这个好吃懒做的家伙!」腓力拍他的头时动作其实没有很大力,「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扮了个鬼脸,「我不想要学这些,我为什么要当国王?王位让给你,你知道的比我多。」
      腓力听了哈哈大笑。

      然后他们去了海边,有叔叔、他、克雷塔斯和安提帕特,炽烈的阳光烘烤着他们、也烘烤着地面的砂石,脱下鞋子赤脚踩在沙滩上时他觉得自己踩在烧烫了的金属板上。安提帕特先生充当了他们的保母,整个下午他、克雷塔斯和腓力都将自己脱个精光泡在海水中,海水让他们的皮肤出现惨白色与难看的皱褶,但冰凉的海水令他恋恋不舍,一直到上岸他才发现自己累坏了,四肢沉重──

      他知道腓力疼爱他,所有人都说他像是腓力、年轻时的腓力,不管是外表还是性格他都更像自己叔叔而不是他的父亲。

      没多久,在议会的一致同意下,腓力取代了他成为了马其顿国王,解决了马其顿的危机并带给了马其顿人财富与希望。

      「要见到你还真是困难啊。」

      这时有人闯进了他的房间并没有完全打断他的思绪。

      阿明塔斯循声回过头时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那浓郁的海水与汗水气味,至于来的人是林凯斯提斯的阿赛克斯,宙斯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溜进他的房间的。

      「阿赛克斯,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阿赛克斯自顾自地坐到了椅子上,「年轻的国王,你认为──」

      「不要这么称呼我。」尽管他知道幼王的「昵称」,但他知道在近期这样敏感的时刻这个称呼意味着什么,「我不是国王,我的叔叔腓力才是。」

      阿赛塔斯发出轻笑声,「腓力死了,你知道吗?」
      腓力死了。

      海水、笑声、湛蓝的天空……瞬间都消失了,他长大也长高了,他不再是那个叔叔可以背在肩上的男孩。

      阿明塔斯不动声色的抬高自己一边的眉毛,当安提帕特限制他的行动开始他就隐约有了猜测。

      阿赛克斯将他的沉默视作一种妥协,「当初你因为年幼而不得不交出手中的权力,但现在腓力战死沙场,王位就该回到你手中──王位本该属于你。」阿赛克斯用上了长辈的口吻规劝:「阿明塔斯,你不会不知道安提帕特的用意吧?他想扶持亚历山大,但亚历山大甚至比当时的你还要年幼。」

      这句话必定是要勾起他心中的不甘。

      去他的。

      阿明塔斯并不知道,他这一刻的表情像极了腓力,有点调皮又不乏明智,「阿赛克斯,我知道你的想法,但不只是我,你的目的在外人看来已经昭然若揭。你想要霸占我叔叔的遗孀、想要将她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如果奥林匹娅丝成为了太后,这个计划势必胎死腹中。」

      阿赛塔斯脸色顿时变得相当难看,「我承认我确实倾心于奥林匹娅丝王后的美貌,但这两件事不该混为一谈,我是在为马其顿寻找更好的出路,你的叔叔腓力为了马其顿兢兢业业多年,你甘心看到他一死马其顿再次沦陷于苦难之中吗?把马其顿交到一个三岁小孩手上?」阿赛克斯摇了摇头,「我想你对于你登基那一年的事还有些印象吧。」

      阿明塔斯皱起眉毛,对方确实说出了他内心的不安。

      「阿赛克斯,我竟是不知道你到了培拉?」

      安提帕特快步走进了卧室,这位叔叔重用大臣走起路来总是如此,又快又稳,彷佛大部分事情都留不住对方。安提帕特四下环伺后说:「阿明塔斯,你该让人整理自己的房间了。」

      「喔、当然。」阿明塔斯觉得自己不应该是感到尴尬的那一位,阿赛克斯才是,但他原先自信从容的一面到了安提帕特面前依然挂不住。有人说安提怕特过去不是这个样子的,但自阿明塔斯有记忆起,安提怕在他看来就是这般难相处,礼貌又疏离,与他的父亲有些部分相像,他觉得自己应该移植了一部份对于父亲的感受到了安提帕特身上,否则他惯常用笑容去讨人欢心,这个手段腓力也是驾轻就熟。

      好在安提帕特主要关注的对象并不是他,安提帕特只分出了一个警惕的眼神到他身上就转而面向阿赛克斯,笑容透着让人不舒服的探究,「阿赛克斯,我想你跟阿明塔斯也聊到一个段落了,换我们到屋外叙叙旧吧。」

      安提帕特是腓力出征时指定的摄政王,可以说是培拉宫殿的主人,阿赛克斯无法拒绝他,不过阿明塔斯觉得他们会找个角落好好吵上一架,不管如何,两个各怀鬼胎的人离开了他的房间是好事,他倒在床上长呼了口气。

      阿明塔斯原先只想要小瞇一下,但想不到他真的睡着了,最后还是被自己的仆人唤醒,当时后者正将盛着食物的托盘放到桌上。

      再看窗外天色早已昏暗,屋外又多了两名侍卫──在这种糟糕时刻他竟然睡得着。

      他问:「有更多消息吗?」

      仆人犹豫了一下,「您想听关于什么部分的?」

      「关于我叔叔的,我想听。」他真的死了吗?那么尸体呢?在马其顿手上还是在福基思人手上?
      对方抿了抿唇,「我也不是很清楚……所有人都说我们的国王死了。」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到窗外探头看了下确认没有什么人后,关上窗压低声音对他说:「你一定要小心,奥林匹娅丝和安提帕特不会善罢罢休的。」

      但阿明塔斯注意的并不是仆人的忠告,他睁大眼,「这只是谣言,腓力很可能没有死!」

      「但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对方局促不安的又靠近他几步,再一次强调这件事:「他们控制了腓力的孩子。」阿明塔斯知道这当中的代称是安提帕特和奥林匹娅丝,「他们想让亚历山大登基,你会有危险的──」

      阿明塔斯从床上跳了起来,不管仆人怎么强调,他现在都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他看起来既高兴又惊喜,「我要去找……对,我该去找亚历山大。」

      仆人发现自己无法理解阿明塔斯的想法了,亚历山大王子现在人正在奥林匹娅丝的卧房,而奥林匹娅丝对前任国王佩尔狄卡斯的孩子有着莫大的敌意,尤其是现在这样敏感的时刻,阿明塔斯竟然想主动与之接触,「但是庭院出口还留守着两个侍卫。」

      阿明塔斯摆了摆手,「会有办法的。我从没给他们造成麻烦,再说,看守我这样听话的犯人,他们肯定会偷懒。」

      ※※※

      这一日安提帕特在阿明塔斯的房间碰上阿赛克斯之前,他是先到了奥林匹娅丝王后的卧房打点一切,门口的侍卫、两位王后、几个孩子……

      安提帕特离开后的此时此刻,房内情景成了这样:门口站了两名侍卫、妮刻希波利斯惶惶不安的坐在床铺上扶着自己未显怀的孕肚、亚历山大安静的拉着自己妹妹坐在地上涂鸦,奥林匹娅丝则与桑德拉面面相觑。

      奥林匹娅丝相当担心妮刻的状况,妮刻对丈夫腓力并没有男女之情,但爱不爱是一回事,这个男人的重要程度却是无法忽视的,一旦腓力出了事,好一点的情况就是腓力的妻子们改嫁,但更糟的就是沦为女奴了。

      奥林匹娅丝正想着该如何转移妮刻希波利斯的注意,房外出现了骚动──是女人的哭声。

      侍卫如临大敌,一直以来表现得毫不在意的奥林匹娅丝也不禁紧张起来。

      「噢,希娜!」妮刻偎在桑德拉怀中,桑德拉则紧紧揽住自己的女主人,「会不会是……」妮刻希波利斯嘴唇哆嗦再说不出话,脑中必定是想到敌人占领了宫殿的景况。这不怪她多想,前些年在腓力最年长的兄长亚历山大统治马其顿时培拉就曾被色雷斯人所扶持的把萨尼亚斯推翻;时间再往前推,腓力的父亲也曾在称王时被达尔达尼亚的军队逐出马其顿、王都因此沦陷。

      「没事的。」奥林匹娅丝安慰着,却依然忍不住把两个孩子抓到身边。

      是阿明塔斯吗?王位原先本来是他的;还是林凯斯提斯家族的人?一旦腓力死,他们之中有许多人的继承权将仅次于亚历山大……

      奥林匹娅丝一时间也有些慌了,只听着哭喊声距离他们越来越近──然后被两名侍卫拦在门外。
      菲莉涅?

      妆容被泪水糊成一团、披头散发、衣服经过拉扯随时有曝光可能的菲莉涅,以及菲莉涅手中紧紧牵着的、比亚历山大年长一些的男孩,奥林匹娅丝一刻悬着的心不只安定下来,恐惧荡然无存,更萌生介于好笑、无奈的情绪。

      虽然恐惧这种情绪会感染,但一旦过头,反倒会一瞬间消失无踪。

      「奥林匹娅丝、奥林匹娅丝!保护我的孩子吧,阿西达斯不会是亚历山大的威胁!」菲莉涅恳求着。

      两名侍卫依然挡在门口不让菲莉涅闯入,但奥林匹娅丝没有忽略他们偏头投射而来看好戏的目光。

      「快让她进来。」奥林匹娅丝自然会放这对母子进来,菲莉涅只是个单纯、容易受人摆布、过度畏缩却又深爱自己孩子的女人。但这两个侍卫的目光实在让她不爽,就像是在期待她随时口出恶言、冷血的把菲莉涅赶走。

      菲莉涅一挣脱侍卫的束缚,当即扯着阿西达斯往奥林匹娅丝的方向冲,不过被一旁钻进来的亚历山大横挡住。

      亚历山大瞪大眼,气势完全不像个三岁小孩,「您要做什么?」

      菲莉涅肩膀颤了颤,语无伦次起来,「我……腓力死了,外面的人都说腓力死了,阿明塔斯带着军队要闯进培拉……我的阿西达斯什么都不懂啊……」

      阿明塔斯是不是带着人闯进王宫要抢王位这事奥林匹娅丝真不知道,不过在场所有女眷都仰仗着她,她不得不表现的无所谓。

      奥林匹娅丝拿了件披风盖在菲莉涅身上,「你肯定听错了,腓力没有死,他就要回来了。」

      这态度与其说是泰然自若不如说是冷血无情,菲莉涅不禁一楞。

      阿西达斯趁机挣脱菲莉涅的箝制,扑到奥林匹娅丝怀中,「……漂亮……」然后笨拙地想摸她的脸、下巴和脖子,为了平衡重心还揪着她的头发。

      五岁的孩子语气与举止远没有亚历山大利索,看来谣言没说错,那场发烧最终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却还是伤到了阿西达斯的脑部。

      「阿西达斯,快回来!听话!」发现阿西达斯不理会自己,菲莉涅赶紧对她说:「奥林匹娅丝,很抱歉,阿西达斯只是好奇。」

      「没关系。」奥林匹娅丝想到前段时间安提帕特说过的话,不管伤害阿西达斯的人是阿尔希诺伊又或者是之前那一位,这个孩子都只是无辜的牺牲品。

      她头发快连着毛囊一起被阿西达斯扯下来了,只得吃力的抱起男孩。

      旁人露出惊讶的目光。

      这有着俊俏眉目的小男孩是腓力的儿子无疑了,小小年纪就知道吃女生豆腐,顺势抱着她的脖子糊了她满脸的口水,她不敢放开,就任由对方揩油了,「好吧、好吧……湿答答的小家伙。」
      「漂亮!」阿西达斯露齿而笑,举起双手欢呼──这就算了,偏偏一只手的食指就这么戳进奥林匹娅丝的鼻孔。

      阿西达斯这一力道不小,奥林匹娅丝顿时痛得掉出眼泪,偏偏她双手还抱着罪魁祸首,怕对方掉了而不敢腾出手、更无暇把那只手指头从她鼻孔移走。

      「哈哈哈……」

      「宙斯啊……」

      不知从谁开始,所有人笑成一团,就是菲莉涅也破涕为笑了。

      「……」奥林匹娅丝面红耳赤的把阿西达斯放回地面。

      先是呕吐再来是戳鼻孔,奥林匹娅丝发现自己根本成了娱乐大众的小丑。

      ※※※

      菲莉涅最终是留在了奥林匹娅丝的卧房,偌大的空间原先奥林匹娅丝一人住着还觉得冷清,现在倒觉得壅挤了。

      人多还不打紧,笑过之后又不知怎么的开始忧心忡忡、时不时抹泪啜泣的菲莉涅硬是要抱着儿子阿西达斯,阿西达斯被自己母亲勒得太紧、难受的跟着一起哭了。一个低声哭、一个嚎啕大哭使得在场的人觉得更烦躁了。

      奥林匹娅丝烦不胜烦,先是装作没看到,假意向妮刻讨教了刺绣的技法,不过她对于这门手工确实没兴趣,只是强撑着、装做自己相当专注于学习。

      晚饭过后,奥林匹娅丝看着情绪再一次因为菲莉涅而荡到谷底的众人,说:「亚历山大、克丽雅,想听故事吗?」虽然是指定自己的两个孩子,但她这音量可不小,无外乎就是要让所有听见。

      亚历山大、克丽奥佩脱拉一听马上抛下手边的玩具,坐到她面前。

      亚历山大提议:「我想听《伊利亚德》!」

      奥林匹娅丝不免有些头痛,她对这一段故事的细节不甚清楚,只知道阿喀琉斯和赫克托尔,偏偏阿喀琉斯又是亚历山大崇拜的对象,「你听了很多次这个故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伊利亚德》在说什么?」

      亚历山大瞪大眼,显得非常兴奋,点了点头就开始断断续续吟唱起诗歌。《伊利亚德》著作本身是为了向不识字的平民讲述故事,因此字句上会反复并带有韵律──很快的奥林匹娅丝就庆幸自己把这个工作推给了亚历山大,《伊利亚德》的文体与文字结构又与她现在好不容易学到了马其顿人所使用的文字有所差异,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问题,她除了有些字眼听不懂,甚至还听到了「紫罗兰色的绵羊」或者「紫罗兰色的海洋」。

      直到亚历山大故事说完,两名年轻侍卫已经恨不得抛下手边工作与亚历山大一同讨论《伊利亚德》的剧情,看来这个时代的男孩子其实骨子里都还是向往着英雄时代人与物的。

      奥林匹娅丝忍不住好奇,虽然隐约知道了答案,依然问:「亚历山大,你觉得是长寿并且子孙满堂好呢?还是死亡却扬名立万好?」

      亚历山大肯定知道她在问是《伊利亚德》中的哪一个段落。

      当时奥德修斯作为阿加曼侬的信使负责游说色萨利王子阿喀琉斯加入特洛伊的远征部队,在《伊利亚德》这篇贯穿「命运不可违逆」意旨的著作中,阿喀琉斯早知参战将会迎接死亡的悲剧,却依然为了不朽的荣耀同意了阿加曼侬的征招。

      亚历山大对此是毫不迟疑地说:「当然是扬名立万好,英雄不会害怕死亡。」虽然面庞依然是稚气的,但这一刻的亚历山大让她觉得自己比对方要幼稚不少。

      果然如此。她怀抱着矛盾的心情抱了下勇敢的亚历山大,一方面来说,亚历山大的这份特质是她缺乏并向往的;但另一方面,她依然喜欢习惯了简单平凡所带给她的安逸感。

      但再环伺房间的所有人,想想众人聚在这里的原因,她叹了口气。

      《伊利亚德》之后,晚间他们打发时间的方式成了相互说故事给彼此听。奥林匹娅丝惊讶的发现亚历山大总爱插科打诨,最终一段故事在亚历山大的介入下无一例外会变成各种不伦不类的希腊神话。而希腊神话分支原先就相当广,因此除去桑德拉以外的众人,其中包括干脆站在距离五步之远聆听的两名侍卫,所有人都当她内容诡异的故事只是他们曾经没有听说过神话传说。

      第二天一早,分明昨日是贡献最多「劳力」的那一位,但因为不习惯被人挤床,因此奥林匹娅丝照例是第一个起床,她用口水润了润有些干哑的嗓子、小心翼翼把亚历山大横压在自己腹部上的脚移开,帮两个孩子重新盖上被子,再确认另外两张临时搬过来的床铺上,妮刻、菲莉涅与阿西达斯依然睡得安晚,她披了件内里衬着羊毛的披风走出房透气。

      门外两个士兵正在打瞌睡,但相当警觉,她一出房门他们就醒了。

      「王后?」相比昨天最一开始,两名侍卫现在的态度可以说友善不少。「您现在还是别出来得好。」

      奥林匹娅丝知道他们的困扰,桑德拉昨晚到厨房为她们拿食物时听到了不少流言,内容没一个好的,腓力只差直接火化放进骨灰坛送回来了,至于新出现的那些腓力的儿子、孙子、兄弟真是不听也罢。

      为了不让他们造成困扰,奥林匹娅丝保证,「我只是随便走一走,就在这个庭院里。」

      奥林匹娅丝也确实只是走几步路、舒展一下筋骨,整天窝在房里她坐久了也觉得屁股酸、躺着在其他人在场且清醒的情况下她又睡不着,而这具身体强大的本能反应又在叫嚣着要她去运动──说真的,她穿来有多久、这具身体就闲置了有多久,这与原来主人隔三差五的上山下海完全不同──她一面在心里提醒自己要抓紧时间快学习骑马,一面缓步兜圈子。

      这时一个人有逐渐朝她这儿靠近,侍卫没有拦阻,她抬头这才发现是自己的贴身侍女。

      侍女说:「您需要先用些早餐吗?」

      奥林匹娅丝想了想,点头。「先额外准备三份备着。」

      侍女应了声,偷看了奥林匹娅丝几眼。结果在奥林匹娅丝还未反应过来前,侍女往奥林匹娅丝手中塞了个东西就匆匆离开。

      奥林匹娅丝不动声色的把不到半个掌心大的东西握在手里,回到卧室,原先守在妮刻身边的桑德拉已经醒来,正伸懒腰、同时极力压抑自己的呵欠声,见到奥林匹娅丝进房,也只是用眼神打个照面。

      奥林匹娅丝坐到一边的位子上,总算能够细看侍女塞给她的对象了,是个亚麻布包裹着的小东西,奥林匹娅丝原先以为亚麻布的功用仅止于此,但打开后却发现亚麻布上还写了几个字:「……你……」好吧,看不懂。

      奥林匹娅丝目前就是个文盲,因此放弃研究文字,转而研究起被包裹的那样东西。那是一枚陈旧的金色宽戒,造型相当朴实甚至称得上粗糙,戒指上唯一的样式是一个她看不出物种的浮雕。
      「怎么了?」桑德拉注意到奥林匹娅丝的入神,压低身音问。

      不过一走过来,就被吓得抽了口气。「这东西怎么在你这?」

      奥林匹娅丝不解,「我的侍女刚才给我的。」她指了指亚麻布,「这上面在写什么?」

      那一段字句相当短,桑德拉看了不过几秒,就拉了张椅子坐到奥林匹娅丝身边好低声交谈。「意思是『等你的答复』。你知道这枚戒指是什么吗?」

      奥林匹娅丝摇头,「我怎么可能知道。」

      「这是象征摩罗西亚女主人的戒指,佩戴她时有权管理后宫、并在丈夫出征时代管国政。说起来,这枚戒指大多时候都是让王后配戴的,不过你父亲曾经也让你戴过。」

      「这么珍贵的戒指就这样跑到马其顿了?」

      桑德拉又把戒指抢到手里仔细看了一下,「不会错的,上面刻着獒犬,就是这一枚。这么说用意很明显了,阿利巴斯在向你求婚啊。」

      「啊?」好在奥林匹娅丝在最后一刻记着要压抑声音。「你是说我叔叔向我求婚?这怎么可能……」

      「你叔叔还娶了你同父异母的姊姊 呢。」

      奥林匹娅丝平静下来后也反应过来了,阿利巴斯肯定是听说了腓力的惨败要来坑害腓力了,但是──「但阿利巴斯也太大胆了,直接把戒指送到我手里,不就代表他自信我会答应他的求婚?」
      「看来你的侍女成了他的眼线,你与腓力关系不和、这阵子又在躲避亚历山德拉,阿利巴斯可能认为这是个机会──你怎么想?」

      「想什么?嫁给自己叔叔?」奥林匹娅丝摆了个鬼脸,又荒谬又无奈,「我倒认为我现在跟腓力这段婚姻还不错,他忙着招纳新姑娘,我就只要顾好自己和两个孩子就好了。」

      「想得美啊,腓力现在还生死不明呢。我告诉你,如果你最终真的成为一名寡妇,那些求婚者会疯狂的上门拜访,到时候还由得你忙了──噢,我倒忘了还有你可以问,所以腓力不会就这么死吧?」

      奥林匹娅丝很想一口否认自己知情,老实说,她目前度过的是一段她不完全知情的历史,这些希腊城邦间的纠纷、伊庇鲁斯或伊利里亚各地民族她有的只听过名字,有的甚至是来到这里才一点一点打听出个原由的。

      不过她想了下,最终还是说:「当然不会,他活得好好的。」

      奥林匹娅丝与桑德拉的对话刚到一个段落,不久前塞给奥林匹娅丝戒指的侍女已经端着食物进到卧室。

      食物被放到了桌上,果真分量不小,堆成小山的面包和两大壶的葡萄酒。奥林匹娅丝拿起面包、视线则自然而然的往床上一瞥,却忍不住惊叫一声──她这一声有实时压抑住、音量称不上大,但依然吵醒了所有人包括在庭院外偷懒的侍卫,侍卫大喊:「怎么回事?」

      奥林匹娅丝走到了自己昨晚睡的床铺边,「亚历山大呢?」床上仅剩克丽奥佩脱拉,女孩正困倦的揉了双眼。「桑德拉,你刚才清醒时有看见亚历山大吗?」

      桑德拉摇头,「我没有注意。」

      亚历山大在这种时候不见踪影很难不让人想到坏的一面,她又盘问了两个侍卫,但侍卫也一问三不知,他们要保护的对象中今天唯一有出过房间的就只有奥林匹娅丝了。

      「你们两个快去附近找找──桑德拉,你去通知安提帕特。」她命令了侍卫与桑德拉,在他们离开后妮刻希波利斯迁住她的手劝慰道:「没事的,亚历山大只是贪玩。」这也才让她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多么糟糕,她深吸了口气,撑起微笑,「当然──」

      「王后!」一位侍卫冲回房,「人找到了。」

      奥林匹娅丝一时间不知道该生气还是松了口气,好歹她不用再摆出假笑了。「在哪里?」
      很快的,一大一小,两个男孩被抓进了卧室内,侍卫揪住他们的地点正是在他们的头顶──当时两个孩子正坐在建筑物的斜檐上。

      小的那一个正是亚历山大,奥林匹娅丝想不到一个三岁小孩竟然爬到屋顶上,把对方抓到自己面前,「亚历山大,你真是太糟糕了!爬到这么高的地方,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这个时候应该要打孩子的屁股几下以示惩戒,她是这样想,也准备这样做了。

      结果亚历山大笑嘻嘻地用自己脏兮兮的手去抱住她的大腿,彻底让她怒火降了大半。

      「妈妈,我以后不敢了。」

      「真的?」

      「真的!」

      ……

      「很抱歉,吓到你了?」

      奥林匹娅丝这才发觉自己几乎要忽略了另一个男孩。

      是一个大男孩,相貌与腓力看着就知道有亲属关系,回想不久前侍卫又大喊了对方的名字「阿明塔斯」,如此,眼前这位必然是昔日被罢黜的阿明塔斯国王了。

      比起腓力那在人高马大的马其顿男性中落在后段的身高,阿明塔斯的身高她粗略一看起码高了腓力半颗头不止。最重要的是,阿明塔斯身形再高大,脸孔依然脱不去稚嫩,可能只有十几岁出头,这与奥林匹娅丝原先猜想的相距甚远。她原以为阿明塔斯作为腓力的二哥年纪轻轻生下的孩子,如今年龄也有二十好几、随时等着脱离叔叔的控制,想不到只大了亚历山大不过十岁、距离未成年都还有一段距离。

      人们对于年龄就是有种去不掉的刻版印象,一旦阿明塔斯从二十好几最变为十多岁的大男孩,形象也瞬间从野心勃勃的王室成员转变为聪慧天真的孩子了。

      阿明塔斯抓了抓头发,这一个动作不知怎么地让她联想到腓力。阿明塔斯朝她靠近一步,说:「我知道你现在必定担心我对亚历山大造成威胁,叔叔待我如儿子一般的疼爱,我向宙斯保证我对叔叔的孩子绝无歹念。」

      她阻止了侍卫的动作,皱着眉头问:「阿明塔斯,你不应该带着亚历山大到这么危险的地方。」两名侍卫与阿明塔斯因为她这句话而楞住,她也就直说了:「我知道有些话你会想要避开我与亚历山大说,但亚历山大终归只有三岁──」

      「妈妈!」

      但奥林匹娅丝没有理会亚历山大强烈的不满之情继续说:「你该看出来了,如果是以前的我,见了你的反应必定不是这样。我相信你,既然你没有在第一时间见了亚历山大就伤害他就说明你没有歹毒之心,那么你有任何想法不妨对我说吧。」

      阿明塔斯的双眼瞬间亮了起来,「亲爱的婶婶,你确实变了,我为自己不久前的隐瞒感到愧疚。」阿明塔斯自顾自地坐到了地上,「首先我想说关于我自己的事,我曾经是国王,马其顿国王,这件事无法掩盖,但在我生命中既不是耻辱也不是荣耀之事。我非常清楚当时年仅十岁的我什么都作不到,马其顿人遭遇了太多苦难,如果不是叔叔,我们不可能度过那些难关,而我甚至连命都没有了。如今我长大了,而我也不会对各位说谎,如果死亡并未降临到叔叔的身上马其顿依然属于他的、日后也会属于他的孩子。」一面说阿明塔斯的视线落到了亚历山大身上,「但如果不幸真正发生,我会登基,我不能把马其顿交到亚历山大手上,他只有三岁。」

      亚历山大抢先说:「我刚才已经反对了。」

      阿明塔斯摇头,「由不得你反对,亚历山大。你连匹成年马都骑无法驾驭,你该如何上战场打仗?」

      「我会骑马!」

      奥林匹娅丝赶忙对亚历山大说:「亚历山大,腓力不会有事的。」她又一次如此强调着,这一回不知为何信心更足了些。

      至于阿明塔斯直白的话反倒让奥林匹娅丝松了口气,「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实际上,如果这件事朝着最糟糕的一面走,我必然也会与你做出同样的打算。那么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阿明塔斯呼了口气,奥林匹娅丝这才发现这个大男孩其实也相当紧张,毕竟以往奥林匹娅丝绝不是这么好说话,都是旁人退让断没有她委屈的分,「我想待在这里。只要我待在这里,安提帕特必然会过来,我需要跟他好好聊过。」

      ……

      实际上不需要阿明塔斯刻意留在这里吸引安提帕特过来了。

      安提帕特一从桑德拉那儿听说亚历山大失踪便匆忙赶了过来。

      此时她寝室正热闹着,阿明塔斯与三个表亲坐在地上玩抛石子,亚历山大和克丽奥佩脱拉专注于轮流与卫冕者阿明塔斯比拚。菲莉涅神经质的不断对阿西达斯提醒石子不能吃,尽管阿西达斯看来对石子毫无食欲,反倒对自己母亲阻止他加入游戏感到困扰,大声哭闹着。

      阿明塔斯一见到安提帕特就把手掌中的石子放下,高高抛起了那一枚也落在地。

      「我赢了!」克丽奥佩脱拉大叫。

      「没错,你是个英雄。」阿明塔斯从善如流的亲吻克丽奥佩脱拉的额头。「安提帕特,我一直在等你。」

      「你不应该乱跑,我是在保护你,你的身分太过敏感。」安提帕特的脸色看着有些糟糕,显然一夜未睡。

      「我知道,你总是有自己的想法。但我也是个阿基德,我不应该龟缩在房中──就像腓力所说的,安提帕特,你太谨慎了,这对马其顿不是件好事。」

      妮刻希波利斯与菲莉涅不想参与其中,两个人极有默契的把孩子们领到隔壁的小房间。

      在场只剩下奥林匹娅丝、安提帕特与阿明塔斯,奥林匹娅丝原本也想走,但阿明塔斯出言挽留,奥林匹娅丝猜想这个孩子希望在谈判时她能帮上点忙,但她恐怕无能为力。

      阿明塔斯首先说:「我想知道叔叔目前怎么样了,究竟是生是死?」

      安提帕特审视着国王的侄子,然后说:「今天早晨信使传来了消息:没死,只有一点擦伤。阿明塔斯,你想跟我说些什么?」

      阿明塔斯笑了,把自己曾对奥林匹娅丝说过的话重复一遍告诉安提帕特,接着又说:「叔叔重新得到美敦尼和彼得那不过几年,那两座城市至今依然住着许多雅典人。这一回叔叔吃了败仗,回程的路上需要在两座城市之中的其一稍作修整,极可能碰上凶险。」美敦尼甚至在几年前还是雅典人扶植的傀儡王阿高斯的根据地,阿明塔斯的论点并无夸大之处,「你必须信任我,让我去协助返乡的军队。」

      「马其顿目前要征召军队有一定难度。」

      「有的。」阿明塔斯咧开了嘴,「林凯斯提斯的阿赛克斯可以提供军队。」

      与阿明塔斯交涉过程一直冷着脸的安提帕特一个短暂的停顿后忽然笑了,「你就像个『腓力』。」

      阿明塔斯感到自豪,绷紧的肩膀也放松了,「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奥林匹娅丝在一旁不明所以,她不懂自己加入这场会谈中有何意义,但她很快就知道了──阿明塔斯将与阿赛克斯交涉的重任交给了她。

      「我能做到甚么?」她问。

      安提帕特意味深长地看了阿明塔斯一眼,没有给出回应。

      ※※※

      国王性命安全无虞的消息在中午就已经传遍了,阿明塔斯不愿合作再加上安提帕特的阻挠,阿赛克斯自知计划是无执行的可能了,但他依然决定滞留在培拉一段时间,他可不想这么早就回去面对自己冷淡又无趣的妻子,他要留在培拉城好好与这儿美丽的姑娘享乐一番。
      当然,他给自己的享乐找了个理由:腓力打了败仗。目前马其顿局势不明,他待在培拉有助于他的家族实时知道各种重要情势。

      但晚间他在酒馆盯上一个有着俏臀的酒馆女仆时,奥林匹娅丝就派了小厮向他递出了邀约。

      阿赛克斯没有感到扫兴,相反的,那个女仆早被他的思绪抛到了优辛尼海去了。

      奥林匹娅丝。

      他依然记得他们度过的那一个美好的夜晚以及少少几次在宴会中的邂逅。

      比星子要明媚的眼、俏而丰满的唇、轻灵的笑声、色泽光亮耀眼的红色鬈发……奥林匹娅丝的一切都是这样让他情难自禁。

      阿赛克斯脑中一面无法克制的幻想着奥林匹娅丝的种种、对方找寻自己的原因,一面像个单纯的大男孩一样毛毛躁躁的洗澡、抹上橄榄油剃除身上的污垢、剃下私密之处的毛发、咀嚼薄荷叶去除口中的气味、换上干净且质料华美的衣服。

      越是后来,心中的那股激荡越加无法控制,在脚踏入宫殿的那一刻,阿赛克斯的脑海中回荡的甚至是对方热情的吻以及那触感细腻的肌肤──

      但很快的他的浮想连篇就被现实打击了。

      奥林匹娅丝坐在小客厅,卧室的隔间而不是王后自己的卧房,他原以为地点该是在那里。

      而最为煞风景的是,阿明塔斯坐在奥林匹娅丝的身侧。

      「你来了。」奥林匹娅丝勾起笑容。

      奥林匹娅丝的笑容依然对着他有莫大的吸引力,恐怕引发特洛伊战争的海伦也不过如此了。阿赛克斯无法移开目光,一点一点、他不愿放过任何细节,着迷的盯着王后,试图用眼神传达他的爱慕。

      是他的错觉吗?奥林匹娅丝的笑容带了点羞涩、眼神在闪烁──但不管如何,腓力的妻子在他眼中的一颦一笑都是最为动人最可亲可爱的,而连带的,他的妻子在他心中的存在又更恼人,他甚至不想让对方在此刻出现在他思绪中坏他心情。

      奥林匹娅丝继续说:「阿明塔斯刚才向我说了一件事。」一面说还一面与阿明塔斯互视了一眼,非常友爱,彷佛他们从过去就是那样亲密无间,但谁都知道奥林匹娅丝忌惮这个「幼王」。

      「他说你决定协助他去接应马其顿的军队。」奥林匹娅丝盯着他意味深长的说:「愿诸神祝福你,你和你的伯父是不一样的人,而这也是我愿意与你结交为好友的原因。」

      阿赛克斯直到奥林匹娅丝说到一个段落才惊觉自己甚至忘了呼吸,「我、」他的声音有些干涩,「我自然与席拉斯伯父是不一样的。」是自己过去没有看透这个女人?必定是的。

      奥林匹娅丝的美貌非凡,但她有着无法掩饰的缺点,性格上与见识上的。

      但短短几个月不见,奥林匹娅丝的种种表现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与阿明塔斯的默契互动、应酬式的笑容、威胁性的言语……

      「我想日后腓力必定也会与你结交一份友谊。」奥林匹娅丝最终给出了一条路。

      他可以选择投靠腓力,又或者是席拉斯。

      怀着苦涩的情绪,阿赛克斯点了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

      他需要思考是否该接下王后递出的橄榄枝,他也需要一些时间与自己的兄弟沟通,聪明的奥龙特斯总是比他有想法。因此他本想要直接离开的,但在半只脚跨出门口的瞬间他忽然又有些不甘心了──他后脚跟一偏移便转到了相反路线,走回奥林匹娅丝面前。

      「你该知道我的心意,我希望我的努力能够得到你正面的响应。」

      「阿赛克斯,你真是太无礼了!」阿明塔斯先是反应过来,并拦在他和奥林匹娅丝之间,但他认为这并没有甚么,不过是一个克制的颊吻,他和王后更加亲密的互动都发生过了──

      但再看向奥林匹娅丝,王后脸红了,而且红透了,双颊像是染上傍晚的余霞。

      阿赛克斯心底陡然生出荒谬:不是他的错觉,王后确实在害羞!

      至于被忽略在一边的阿明塔斯,也对奥林匹娅丝投以意味深长的目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阿明塔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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