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藏]剖夜点鬼簿》斛斯扇

66、贺华岁·一

　　每年赵晗最喜欢的日子都有两个，一个是自己的生日，一个是过年的那天。
　　只有这两个时间叶锦焰才会放下其他所有的一切来专心陪他，可惜的是，这两个日子实在是太近了，过完生日没多久就到了新年，搞得他一年到头都要掐着指头算时间，熬得别提多痛苦了。
　　今年更是如此，因为过生日那天叶锦焰之前染上的风寒还没好，晚宴上也坐得离他远之又远，一整天下来也没说上几句话，更别提陪他玩耍了。
　　说是为了怕传染他，可为什么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将军就可以坐那么近？
　　真是没天理了。
　　赵晗短暂地生了会儿气，很快又被茜草递过来的精巧玉雕吸引了目光。
　　“岫山玉做的镇纸，这可是公子亲手雕出来的，赵晗哥，你可要收好啦。”茜草笑眯眯地把那玉雕放在他手里，赵晗下意识地握紧了。
　　坐在上首的叶锦焰投过来一个温柔的眼神，赵晗的目光立刻贪婪地追了过去。
　　“小蒙，认识这刻的是什么吗？”叶锦焰柔声问。
　　“唔……”赵晗捏着那镇纸迟疑了片刻。
　　是只精巧可爱的小动物，尖牙短尾，憨态可掬。
　　“是猞猁。”叶锦焰说着，眼角眉梢都带上了春风般的笑意，“有点像你。”
　　赵晗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用手托着那只猞猁举到眼前，两相对视，怎么也没看出来哪里像了。

　　短短几日之内，藏剑山庄像是被翻新了一遍一样，从里到外都泛着喜气洋洋的光泽，虽说确实是新年快要到了，但这改变又着实跟新年没什么太大关系。
　　好像是一夕之间，这些年来困扰着藏剑山庄的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山庄原本坐落在各地的产业同时势如破竹地发展起来，每年为了山庄账目收支愁白头发的长老们都乐开花了。
　　最主要的兵器生意订单纷至沓来，山庄本部的剑庐时隔多年再现了昔日火光冲天的盛景，在西湖上泛舟的人们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钟叔退隐前叹了好久的后继无人这回大概也叹不出来了，前来拜师学武的人踏破了山庄的门槛。
　　更神奇的是，这几日庄中弟子都发现各自的武功有了飞跃般的长进，这样一来，就更难收住他们脸上喜不自胜的表情了。
　　江湖上甚至已经有了传言，说藏剑山庄有天神降世，恩泽四方。
　　倒真应了那“天泽”二字。
　　天泽楼里忙得上下一团乱，每个人却都笑容满面，浑然觉不出累似的，仿佛被这种氛围影响，叶锦焰处理完当天的批文深夜回到听雨楼的时候，脚步也不由轻快了几分。
　　什么天神降世，当然是假的。
　　《天论》本就浑然一体，分散已久又合而为一的时候，会有这样的效果出现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或许这也是他当初犹豫的原因。只是，真的走到这一步的时候，仍然会为了这甜美的神眷般的场景而欣喜，大概但凡常人，都总不能免俗吧。

　　游照野察觉到叶锦焰回到房间里，便发动了判官眼。
　　彼时叶锦焰正在浴桶边脱衣服，桶里是茜草备下的热水，还冒着袅袅的雾气。
　　如今对于随时随地出现的游照野，他也完全习惯了，脱衣服的动作都没有停顿，只是瞥了他一眼，颇为吝惜地给了一个算是问候的眼神。
　　游照野有点气闷，转身绕过屏风出去，顺手把屋里的窗户推开了。
　　不在叶锦焰身边，也不在珍珑池里的话，他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意识在那黑暗里沉沉浮浮，说不上什么悲喜。
　　就好像世上没有光的话，便也分不出黑暗，如果没有情绪的话，便也说不出什么爱恨。
　　他没有任何感觉，像是当初进入剑冢里的时候，前尘皆断，他再拿不起枪，打不了仗了，其实回头看一看，也没什么差别。
　　这很正常，他已经是个死人了，本来就不该有那些活人应有的感受。
　　所以在往生秘境里，眼见着叶锦焰终于将失落已久的《天论》聚齐的那一刻，游照野是有点惊讶的——他久违地感到了头晕目眩。
　　《天论》现世，对周围有所影响是必然的。强大的力量迸发，差点碾碎叶锦焰的往生秘境，自然也惊动了连通现实与秘境的所在地，天泽楼密室的震荡让山庄长老们经历了一场小小的地震。
　　但这影响不该出现在游照野，一个死了不知多少年，尸骨都成了渣的鬼魂身上。

　　眩晕的感觉来得凶猛，直到叶锦焰把他拖出了往生秘境才略有缓解。那天游照野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叶锦焰的床上，病还没好的叶锦焰正坐在床边捏着鼻子喝一碗药，斜着眼睛瞧他，那表情大有也要给他来一碗的意思。
　　游照野按着太阳穴坐起来，表情阴晴不定，当天晚上就去了趟剑冢。
　　要找孤魂野鬼这种东西，剑冢最方便，距离近，而且还是个他十分熟悉的地盘。
　　问了一圈下来，游照野得知，被《天论》的力量震到的不止是他一只鬼，附近的剑魂厉鬼，多多少少都有所感应。
　　能震慑到他们这种厉鬼的东西实在太少了，以至于剑冢里很多鬼都以为又来了一个叶孟秋一般的人物。二十年前叶孟秋自爆在祭剑台的记忆，对这些鬼魂来说仍是历历在目的。
　　游照野靠着窗边望出去，叶家祠堂依旧灯火通明。
　　身后传来哗啦一声水被搅动的声响，只听叶锦焰道：“今天黄泉来过，我忙着走不开招待他，他却和我说是来寻你的。”
　　游照野神色一动。
　　屏风后的叶锦焰继续说道：“于是我就让他直接来这里找你了。”
　　“嗯。见到了。”游照野淡淡道。
　　叶锦焰靠着浴桶壁沉默了一会，终于还是没忍住，问道：“他找你什么事？”
　　“关于你的。”游照野惜字如金地说。
　　“我？”
　　游照野一转身，又大步走回了浴桶旁边，目光从上至下地扫了一圈。饶是知道面前这家伙只是个亡故多年的鬼魂，饶是与他相处久了也习惯了他无所不在的存在，被这么看着，叶锦焰还是有点微妙的……不好意思。
　　但他还没顾上说些什么，游照野就倾身过来，一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叶锦焰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然后就听这鬼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拿不出断龙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