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木桑木桑

19、决定

　　“立瑾哥哥，你那边怎么样？”宋辽等了许久才听到电话接通的声音。
　　她听到他疲惫的声音传来，停下了脚步。
　　“不好，你来一下吧。遥欢想见见你。”宋辽心里咯噔一下，她从没有预料到自己与他竟然这样快就会再见，实际上这一场会面并不在她的期望中。
　　“好，立瑾哥哥，我马上就过去。”
　　挂上电话，宋辽恰好走到门口，忍不住抬头仰望。天空真蓝啊，她想。这一天终于来了，这世界有那么一个人再也无法预见明天的阳光，无法自由呼吸，永远的不复存在！
　　她蹲下身子想到那个单纯的男孩，忍受不住用力捂住自己的眼睛，终于掌心湿润。

　　林立瑾站在他的床头。那个曾恶语相向的凌厉妇人像是早已预料到这一天般静坐着，她太冷静，根本无法揣度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林立瑾只看了一眼，便不想再看。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淡然，是绝望！
　　“林大哥，宋辽姐姐呢？”
　　“马上就来了。”林立瑾避开他的眼神，替他掖了掖被子。
　　“林大哥，对不起，遥欢给你添乱了。”瘦弱孩子抱歉的说。
　　林立瑾手指停顿了许久，这才接下去剩下的动作。
　　“其实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真的。”觉察到他的不自然，遥欢故作轻松的说。“这个破地方，我可真是不想来的。好在，以后终于不用来了。啊，也是一种解脱呢。”
　　林立瑾心里一紧。
　　“对不起！”这句话早就该说了。
　　“呐，林大哥，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林立瑾终于愿意直视他的眼睛。那双澄澈眸子里映衬着的只有感激。他没忍住，伸手遮住那双明亮的眼眸。
　　“我知道很多事情呢，我知道林大哥很多事情，真好……”这样说着，他的声音慢慢低下去，像是睡着了。
　　“遥欢？遥欢！”林立瑾一瞬间愕然，轻轻推动着他的身子。连声低唤。
　　“不要吵他，他睡了。”一旁的妇人冷静的开口。
　　林立瑾这才安下心来，口袋里手机接连震动似乎都没有感觉到。隔了许久，他才起身走到长廊里按下了接听键。
　　他没有听出自己话语里的疲倦。
　　——不好，你来一下吧，遥欢想见见你。他说。
　　医院的走廊总是会莫名给人一种寒气入侵的感觉。莫名阴森，莫名压抑。他就这样屈身坐在
　　长椅上，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着，有种尖锐的疼痛。长呼口气。手指交叠盖在脸上，这才发现手心全是冷汗。他觉得非常不安，不受控的恐慌。
　　宋辽快步跑到这栋大楼时平了平呼吸。尽量想让自己看的冷静些。刚出电梯口便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呆坐在椅子上，几乎是她从未见过的脆弱模样。
　　“立瑾哥哥？”她走到他身边坐下。
　　许久。
　　“进去吧。”
　　宋辽咽下没有问出口那句你还好吗？努力以自然的姿态走进病房。
　　“阿姨。”宋辽还是礼貌的喊了句。
　　宋辽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还是在瞧见遥欢的第一眼眼泪就夺眶而出。
　　陷入昏睡中的干净男孩，梦里是否瞧见了阳光？
　　这一瞬间，宋辽希望时间可以定格
　　这个空间很压抑，她觉得自己像是在打扰他们母子俩。稍犹豫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立瑾哥哥，遥欢他……”
　　“嗯。”他低低应了句。“立慎怎么样？”
　　“叔叔阿姨已经赶到了。”
　　“这样啊。”
　　“立瑾哥哥，你恨他们吗？”
　　他机械的转过头盯着她看了片刻。那双眼睛瞳孔里只有他的身影。他苍白的脸。
　　“恨什么呢，”他听到自己这样回答她。“没有什么好去怨恨的。”年少时还可能这样过，但现在……
　　“那为什么？”
　　“因为，”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回想着当时在那个黑暗破旧的小房子里时，不管自己怎样哭喊都无法摆脱的黑暗，恐慌，还有几乎镌刻在骨子的狠毒话语。或许在旁人看来只是气急败坏之语，但是他无法释怀。他怨恨弱小的自己，深刻恨着自己的无能为力。“没有必要！”
　　宋辽哑然，没再追问。
　　于是两人就安安静静坐在长椅上。风渐渐涌入，宋辽紧了紧外套。而身旁的男人只一身单薄的西装衣裤。宋辽不忍心，终究还是站起身子从饮水机里倒了杯热水，塞到他的手中。
　　被温热的感觉刺激到手指的触感也带回了他的神志。他这才惊觉天空已经渐渐晚了。看着她有些瑟缩的动作。
　　“进去吧。我去买点吃的来。”他说。
　　宋辽看着他走开。这才准备轻手轻脚推开病房的门。刚准备进门她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疯狂的震动了起来。宋辽小心瞥了眼，遥欢还在沉睡中，于是有些抱歉的退后，将门带好。
　　“喂，森妍。”
　　“辽辽。立慎决定做手术了。”宋辽才刚接听，就传来森妍欣喜若狂的叫喊。
　　“什么？”宋辽一下子以为是自己的幻听。“森妍，再说一遍，你刚刚说什么？”
　　“是立慎，立慎刚刚醒过来，他决定做手术了。”
　　宋辽大脑几乎宕机处于停滞状态。
　　“真的？”
　　听到耳边再次传来的确认声音，宋辽这才有了实感。
　　“太好了，森妍，真是太好了。”
　　高兴了一阵，宋辽听到森妍闷闷的声音传来。
　　“辽辽，那孩子怎么样？”
　　宋辽想到遥欢，不自己的沉默。
　　“叔叔阿姨他们想去看看那孩子。”森妍迟疑着开口
　　“森妍，现在不适合。”不是合适的时机。
　　对方像是知道她的顾虑般，把这句话揭过不提。
　　“好了，你先去照顾立慎吧。我去看看遥欢。”宋辽正准备按下挂断键，突然想到，“森妍，立瑾哥哥知道了吗？”
　　“应该知道了吧。叔叔好像有打电话通知。”
　　“好了，我知道了，先挂了。”
　　宋辽挂上电话后发现额上出了一头的冷汗。是松了口气吗？不，还是更加担忧？无法止住脑海里的臆想。手术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还有术后的事情……这些都一股脑的涌进脑袋里，令人烦躁。还有立慎，为什么会同意？好多好为什么，脑袋快要炸开了。宋辽阻止自己再想下去。拍拍脸，整理整理心情再次推开了门。
　　过不多久，林立瑾就拎着些纸袋进了门。宋辽正处于无措中赶忙接过，将这些东西放在茶几上，有些拘谨的递到她的面前，“阿姨，吃点东西吧。”
　　伸到面前的这双手多么苍老！
　　“阿姨，您就吃点吧。”
　　宋辽翁着声音劝解，受不了了。
　　她干脆再次和林立瑾退到门外。那双手给她很大的触动，呼吸都是一跳一跳的疼。
　　“吃点东西。”
　　林立瑾哪里不晓得她的想法，只得板着张脸把温热的牛奶塞到她手中。
　　“叔叔阿姨他们不知道有没有吃？”宋辽接过牛奶后，猛然想到这件事情。
　　“已经叫人送过去了。”
　　听到回答，宋辽这才低下头喝了口。热热的，整个身体都感觉暖了起来。
　　“立慎哥同意手术了。”
　　“嗯。”
　　“什么时候？”
　　“随时，已经安排好了，立慎身体还算可以，只是要看……”
　　他没有说完，她已经能够理解，只要看遥欢能够撑到几时了。
　　很快一杯热牛奶就下了肚。宋辽听到房间里悉悉索索的声音。不多时，门便被打开。
　　“叫你们进来！”
　　宋辽拍拍脸努力挤出微笑，跟在他身后推开门。
　　看着外面愈发沉重的黑夜，她有预感，这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森妍和顾葛坐在立慎的面前，直勾勾盯着他的脸。
　　“怎么这样看我？”他才刚刚醒过来，语气还是很虚弱。“怎么了吗？”
　　“没有没有，立慎，你是真的决定好了吗？不会再反悔吗？”森妍试探着开口问。
　　“不会再反悔了。”
　　森妍和顾葛相互交换了个眼神，没有再问。
　　立慎看着这才安下心来吃着晚餐多父母，不过一段时间而已，俩人竟然已经苍老如此。或许自己的坚持根本就很是可笑。放纵自己，拖累他人。
　　而且，立慎思绪回到早晨。自己看到的那张脸，与自己那么相像，但又那么陌生。那个与自己血脉相亲的人竟然从他记事再没明媚的笑过。他们就像是陌生人一样过活。不，不是这样，他不应该质疑他对他的疼爱。
　　所以，哥哥，我愿意满足你的期望。我希望，有一天，你不再生活中我的阴影之下。而我们能够拥有重修于好的机会。
　　“立慎，在想什么？”
　　顾葛看着立慎很久没有出声，有些不放心的问到。
　　“在想些事情，辽辽呢？”环顾四周没有发现那个人，立慎有些疑惑的问。
　　顾葛停下片刻，心想该不该将这件事情说出来。
　　森妍看着为难的顾葛，接过话匣。
　　“去看那个孩子了，那个孩子似乎有点不太好。”
　　“是……”
　　“就是那个捐赠者。”
　　立慎心下微动。问到——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刚巧听到这句话，林父林母也放下手中的吃食。应和着说：我和你爸也想过去看看，但是暂时你的身体？
　　顾葛也帮腔到——就是，而且这个时机不是很好，如果叔叔阿姨去了的话，对那个孩子的父母的确不是很好。
　　想到自己的孩子的命竟然是别人家孩子用命换来的，林父林母也能理解那种心情，没有再提。深深的叹了口气。
　　正在大家相互沉默时，门口一阵喧嚣。接着就传来敲门的声音。
　　顾葛快步拉开门。门外是整齐的专家医生。
　　——就是今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