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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后妃 ...


  •   次日腊八,按例不上朝,学堂也不开,外廷众人各怀心思,按兵不动。
      梵晔特遣旺福出宫,置办些民间粗陋年货,说是备下予后妃们凑趣。影卫来报,说是旺福借道去了左丞李重家,又绕到独孤太师府上,梵晔只是一笑,吩咐声“由他去罢”,并不深究。

      外廷看着是风平浪静,内宫却是热闹非凡。
      一大早,太后便派人去各妃嫔宫中,只说是有要事。

      太后肖氏,并非梵晔亲母。
      当年,梵晔亲母,德妃汪氏难产而薨,先帝震怒。后宫中位高的妃嫔,或畏于帝威,或有心讨好皇后,竟忍心让初生的婴儿在玉阶下号哭了一日一夜。所幸,当时肖氏偶然路过,心生不忍,上前救下,以梗米熬稀粥喂养,方得保存。
      肖氏当时仅是一正七品御女,父母双亡,举目无亲,心皈佛门,口中常念观音大士号,最是心软向善。寻思自己孒然一身,纵犯天怒,不致连累家门,便把梵晔隐在自己房中,悄悄抚养。
      梵晔登基,将肖氏奉若亲母,力排众议,将肖氏尊为昭德孝明皇太后,与先帝皇后,昭慈文惠皇太后李氏并居慈祐宫。
      不出半年,李氏抑郁而终,肖氏独享后宫尊荣。
      肖氏不问世事,独爱诵经参禅,梵晔为之置庵一座,专找些女居士侍奉她每日功课,闲时也下个围棋,打打双陆,相安无事。
      梵晔深敬肖氏,后宫诸妃嫔,自是各个想亲近。奈何肖氏喜静,生活也极清简,除晨昏定省,竟找不出巴结的地方来。
      故而今日,众妃嫔一接宫人报,皆是喜上眉梢,那掐尖要强的自不必说,就是些平日里浑浑厄厄的,也很是着力打扮一番,又有那心思细密的,早早向宫人问了近日内廷琐事,预备下答辞,单等着一鸣惊人。

      过了午后,众人来齐。
      太后携了皇后独孤氏坐在上首,三夫人中,只有德妃崔氏陪在左首——淑妃王氏上月小产之后,气弱体虚,尚在休养;贤妃之位,自“洛水之变”之后,至今虚悬。
      其余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各按品级,侍立左右,乌压压一屋子,却连一丁响儿也听不见。
      “今日叫大家来,有一桩喜事。”肖氏温婉一笑,望向崔妃,“凤凰落在你宫里,天大的喜事。”
      如此一说,众女中一片哗然,聪明者心下了然,孥钝的也猜出个大概——只是不知道是哪家女儿,算是福气,还是晦气。
      崔妃欠身垂目,恭谨一福:“恕妾愚鲁,不知道母后所指何事?”
      “你这孩子,”肖氏向左右笑笑,俯身握了她的手道,“今儿早上,皇儿派人来,说是嘉贤的亲事已定下了,指了姬家大小姐,粉妆玉琢的一个娃娃。”
      崔妃还未答话,皇后已行近来,拉着她的手道:“恭喜妹妹,我前儿才念叨,嘉贤也十八了,也该有个主内的人——今儿便应了。”
      “多谢姐姐挂心。”崔妃敛容略一躬身,被皇后扶住:“今儿个是妹妹宫中有喜,我们沾沾福分,自然是妹妹上座。”说着,拽着崔妃,便往首座上送。
      崔妃定是不肯,两人拉扯推托一番,纠缠不下,还是太后一句:“趁着高兴,把这虚礼去了,大家乐一番才好。”崔妃方告了个罪,上首坐了。诸嫔女官纷纷上前道贺,一时热闹非凡。
      待众人重新立定,道:“这事儿,须得提前拿个日子,虽说按例,礼部那边自有道理,可这毕竟是哀家第一个孙儿……”
      “莫不是要挤在正月罢。”妃嫔中忽然有人冷冷地来了一声,众人齐刷刷地扭过头去,正是月前才升了昭容的墨氏。

      且说这墨氏原是冷宫前上夜的宫女,不知怎的,投了皇上的眼缘,入侍寝宫,封了才人,此后荣宠愈加,几乎每过个一年半载便要加封一次,几年工夫,便从九品的才人,升上了正二品的昭容。可惜始终不曾产下一男半女,否则这贤妃之位,定不会空悬之今。
      她本是小户人家出身,眼色浅,不知进退——若是别个,断不肯像她这般恃宠而骄的。
      好在,太后心慈,怜她门户低微,并不深究,反倒常差人送些精细吃食,并赏些钗环绢绸不提。

      这会儿,一屋子妃嫔全等着看她笑话,她却浑然不觉,整整衣裙,踏前一步道:“母后,这个事儿总得推推!正月里祭这个祭那个,又是戏又是闹的,少说等到十五才消停呢,这会子插这么一横杠子,可不得人仰马翻。”
      一开腔,声响如钟,锐如刀,震得窗纸沙沙作响。皇后狠狠剜了她两眼,她方把声音低下去些,却依然刺得人耳发疼。
      太后却并不恼,只是笑笑。

      “母后。”人群里又一声——如黄莺出谷,温润清亮,众人看时,是那入宫未满三月的□□。
      张氏之父,乃是定安第一科的进士,初在江南任一知县,政绩平平,十余年下来,方升到知府。膝下四女,二女儿聪明好学,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有“江南第一才女”之名,只可惜样貌平平,加上多少有恃才放旷的作派,挨到十九岁上,竟还没说到人家。急得老父团团转,幸而,正遇上选秀女,便忙着把二女儿送进了宫。
      皇帝喜她多才,封了正六品宝林,居文清院。

      “母后,”□□踏前一步,深深一礼道,“自古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居高位者,更应体恤下情,不可为一己之便,轻慢礼教,肆意铺张。——正月自古是吉月,正宜婚嫁,又可趁着年关的热闹,多简省些,可不两下便宜?”

      太后不回话,略点点头,向皇后道:“婉池,你怎么说?”
      婉池是皇后小字。——她正怒瞪那墨昭容,被太后一唤,微惊,略定定神道:“宝林之言有理。二月三月吉日少,恐一拖再拖,至四月方能礼成。——姬家贵为开国七府之一,百貉又是当朝一品大员,断不可如此怠慢。然则……若是赶在正月,怕是委屈了贤儿。”
      “文秀,你的意思呢?”太后扭头又问崔妃。
      崔妃在座上颔首默然,眼观鼻鼻观心,听问,方抬头道:“但凭母后作主,只是……须得简省些,莫要过分铺张才好。”
      “你这孩子……”太后待要说什么,身后出来一位女官,附耳说了几句,太后一点点头,起身道:“时候也不早了,哀家该去做功课了,且先定在正月里,日子——容哀家细翻翻黄历再议。”
      话音刚落,便有侍女捧着食盒鱼贯而入,太后又道:“今日腊八,用了粥再去。”
      众人答应着,领了粥,顺次离去不提。

      独孤皇后回到坤瑞宫,直入内室,扛上门。
      太监宫女面面相觑,不知端的为着何事,深恐皇后迁怒下来,人头不保,忙齐刷刷地在门外跪了一排。只听屋内乒乓一阵乱响,也不知是砸了什么。
      半晌,门一开,独孤氏已换下了宫服,去了钗环,单穿一间贴身小袄,若细看时,眼略有点肿,眼角边,还残着点水痕。
      “太不像话,”独孤氏环视众人,冷着脸道,“也不知是哪宫的猫,闯进哀家屋内,可劲儿折腾,真真一室狼籍——竟从窗子逃掉了,桑柔,回头查查,是哪家的猫。”
      “是。”一个华服宫女答应着,立起身来,向前两部,扶住独孤氏道:“娘娘,天冷,加件衣裳罢。”
      ——桑柔,是皇后娘家带过来,贴身的四个丫鬟中,最得皇后倚重的。
      “习武之人,不碍事。”独孤氏略摆摆手,跨出门外,“平身罢,都跪着做什么。”
      众人慌忙谢恩,不敢多言,躯身鱼贯入房内,各自拾掇打扫不提。
      “桑柔,”独孤氏定了定神,“你可知,有谁房里养猫的?”
      桑柔眼一转,答道:“怕是……墨昭容爱顽……”
      “不会,”独孤氏道,“墨昭容怕猫,说是有灵——倒是……这宫内,素不曾有人养猫……”
      独孤氏略停一停,桑柔心神领会,忙接道:“听闻,文清院那边,倒是新来了几个娘娘夫人,奴婢这便去查一查。”
      “倒不急于一时,需访查仔细,这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切不可……错冤了好人。”独孤氏缓缓道,桑柔忙躬身答应。
      独孤氏点了点头,左右瞧瞧,问道:“乾儿呢?”
      嘉乾一早去了行苑练骑射,听闻太后传各宫娘娘,不知为这何事,心下担忧,急急赶了回来,眼下正候在廊外,听唤,忙上前答道:“母后。——皇祖母传母后和各宫母妃,不知……”
      独孤氏向四周扫了一眼,众仆慌忙退去,桑柔也倒退了十余步,在廊外远远候着。

      独孤氏兀自立得笔直,仰头望着天边,许久,竟是无言。
      “母后……母后?”嘉乾小心翼翼上前一步,轻声唤道。
      独孤氏听唤,回过神来,死锁双眉,咬着牙,硬是从牙缝里,一字字挤出来:“嘉贤,正月里大婚。”
      “什么?!”
      嘉乾连退六七步,几乎跌坐在地,好容易立定,身上却止不住打抖,抽搐似的连连摇头,颤声道:“不可能,这不可能,这——谁?跟谁?”
      独孤氏猛一转身,杏眼圆瞪,精芒暴射:“关中姬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后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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