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箴女史》胭脂墨台

24、游世万载孤鸾命

　　他吃了无忧几颗白子，不慌不忙收子，“灌我半天迷魂汤，那神弓本来就属于羿，无忧，地府这么乱，你在无涯岛，你由着他们去。”

　　她输了这盘棋，“陆爻，杵官王说我和你性子很像，今天我想去女娲断山看看。”

　　陆爻闭上双目，四周昏暗下来，他咬紧牙关松口，“天帝东皇太一这举动，是想削弱人神平等的权力，等神族遗落在人间的直系后裔的凡人全部成神，重新划分三界，约束凡人。”

　　陆爻放他入孽镜牢狱，她松开碧色纱帐，侧身向内侧卧，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穿着红丝线的铃铛，这铃铛是白无常谢必安从他的‘善财哭丧棒’上摘下来的，这只铃铛叫红幡，“红幡，今天靠你了，今儿我才知道黑无常大人玄铁链子的兵器称剗恶夺命索，带我走吧。”

　　先念了黑白无常教她的引魂曲，紧跟着摇了摇红幡，人渐昏睡，什么鬼怪之力，从她的五脏六腑里撕扯出来，她飘飘然，形若烟雾，徐徐上行，红幡正系在她的右脚上，打了个活结，范无赦警醒过，“脚上的红结万不能打成死结，否则当真死了。”

　　一行环绕，远远一座逶迤蛇形的环山，红幡是为黑白无常认路的，谢必安和范无赦是将此铃铛活结系在腕上，“红幡，这里是女娲断山，但我并未见哪里有缺口，不周山是不完全的，真真比不周山还崎岖。”

　　摆脱了凡胎，如脱了污泥，神清仙骨立在云端，往蛇形环山内看，陡壁刀崖，万丈深渊里是一水五光十色，，“红幡，引我下去！”渐渐她的身子往下沉，那条琥珀色玉带，愈来愈近，眨眼是一块潋滟明镜，须臾又是万顷琉璃。

　　浮光流金的湖面，湖泊开始浑浊，淤泥在煮沸，四面刀崖现出囚禁的女子，东南西北正好二十四人，她们各自的锁骨被穿上玄铁链，玄铁链被钉在悬崖壁上，她们人首蛇身，粗壮的蛇尾在淤泥里蠕动。

　　每个女子的锁骨处的玄铁链子，被磨的尽是血锈，有几位是在孽镜里见过面，二十四位中年纪最小的欢天喜地说，“你可来了？”上次在孽镜里促狭捉弄她的，正是她

　　二十四位女子里最年长的正是孽镜里的风烟儿，她对右手边的女子说：“二妹，你去缠住宗布神大羿。”缟色衣裙的女子得令，将灵魄从体内抽离，飞升而去，她的眉眼看去很像已经投生到夏都的姮娥仙子

　　剩余的二十三位出掌挥向空中，形成一个屏障，天昏地暗，风烟儿收回法力，二十三个女子从躯壳里挣脱出来，簇拥无忧，风烟儿激动的说：“无忧，天帝东皇太一也休想听到我们说什么，传说女娲大神座下有四个神兽，四大护法，我们正是女娲大神的二十四尚风，你是我们风衮部落华胥氏的小王姬风阴华，女娲大神风里希最小的姑姑。二十四尚风听令跪拜。”

　　看着悬崖上被链子戳穿锁骨的二十四具女子柔弱的躯体，再到眼前，个个尊她为风衮部落神女，个个满目希冀，她们口里喊着：“女娲氏不灭，拜见华胥阴华神女。”

　　无忧此刻自觉是打了败仗的将军，而穷途败寇还被深深崇拜，抬手请她们起身问，“此山为何称女娲断山。”

　　风烟儿怀念风衮部落，“伏羲与女娲大神最后一役在此，相去百里外的那座山是不周山，女娲大神的一抔香骨芳魂葬于此，得称女娲断山。”

　　“我是风阴华，那为何我又名唤无忧？你们又为何被活生生困在这蛇形环山里？”

　　女娲大神魂断此地，为何人间的子民不得知，无任一人说得清女娲大神，是不是被封禅了天帝之位，流传在人间的传说也大多是女娲大神黄土抟人，女娲大神高媒，女娲大神补天，至于补天后去了哪，又说什么兄妹相婚，无人过问，一位大地之母人间了无了，原来她是被夺位弑杀的。

　　犹引故梦华胥女，裁悲减思风里栖。

　　“在伯明国，一位妇人寒氏再次提到女娲断山，并且让我捎话，说她尽力了。”

　　寒氏？风烟儿犹记当年，她支撑着眼泪说：“寒氏，是女娲大神的侍女青女，亲如姐妹，名唤青泽，风衮部落瓦解，女娲氏亲族被杀，剩余的俘虏被伏羲分封给各个有战功的男人，青女正是其中一位。”

　　跪地的女子各自呜咽哀恸，风烟儿悲伤转阴，一切将来还是有转机，她们引以为傲的华胥氏，另一位始母神女近在咫尺，她破涕而笑说，“记得你降生的时候，萨满巫将你接生，说你是万载孤鸾命，游世合天地。”

　　她蹙眉，对这命格鄙视，苦笑说：“孤鸾，那岂不是说我命犯孤鸾煞，天生无姻缘。”为何一提到姻缘，便心痛七日，这一下说的通了，对蒋子文总是不尴不尬，

　　风烟儿些许心寒，眼前的无忧或还牵挂着儿女私情，动了凡心的，她仰天长叹，“什么孤鸾煞，一听便知牵强附会，萨满巫诰命过，你不是女娲大神那样的神衹，但你孤鸾星的命格，生来是始母神女，女娲大神口谕过将来身死禅位于你。”

　　另一个山蓝衣女子怒气上前，质疑说：“哪有孤鸾煞，那些是伏羲的伎俩，这样四处散播谣言，女子皆以不嫁男子为羞耻，那样女子攀附男子，不必再独立，原本一分为二的天下将牢牢掌握在男子的手里，孤鸾本意是独一无二的鸾凤，天尊的始母神女。”

　　“到今日这地步，天下女子皆是男人的子嗣，只有你是女子的后裔，在伏羲和女娲大神婚姻之前，天地间原是立着一条河弱水昆仑，将天下一分为二，女子在左岸，男子在右岸，各自为政的。”水绿衣女子款款走来，握着无忧的手，“没有阴阳交合前，弱水昆仑里面的水女子饮用后，即可生子，如果生的是男婴，将他裹于生也叶子上落入水中，弱水浮不起羽毛，却每每将男婴送至对岸，年长的男人领养男婴换取食物。”

　　风烟儿递水给无忧，继续接着说：“直到华胥氏王姬生下女娲大神和伏羲，将伏羲落入水中，哭闹不止后竟说出话，他说你是我的母亲，水很冷，华胥氏王姬心软了，至此用绿叶制成筏子丢在水面，这两个封闭的部落开始往来，共同劳动。”她内心翻腾，像一位太史在见证风衮部落的昔日辉煌

　　神话的荒诞不经，她半信半疑的，年纪最小的刁蛮坐在无忧身旁，歪着脑袋笑问，“你不相信我们所说的，你认为这与你无关？”

　　风烟儿也一下子沉下脸，“无忧，我懂你的心情，一时你无法接受，听到自己孤鸾星命时，你莫不是爱上了哪个男子？”

　　“我带你去一个儿地方！”风烟儿怒其不争，匝起无忧的手飞起，并威风凛凛的警告说：“你绝不能爱上任何一个男人，你天生孤鸾，是神人妖三界之母，是不容污秽男子亵玩的。”

　　眼前黑沙飞过，奈何桥上，周遭空无一人，地府掉入了黑洞，风烟儿手触三生石，三生石上凹陷的口将无忧吸入，她来到一个尸横遍野的战场，血迹斑斑

　　成千上百的女子被驱赶到部落石屋内，女首领殿前几个女子聚头痛哭，一行凶猛的男卒在殿内翻腾财宝细软，无忧到近处，惊愕失色，这四个女子她一一认识，“凤皇，寒氏，芙蓉花神。”

　　衣服被撕裂个口子，被拽走的第四女子，并不是别人，“六殿阎罗王卞城王的母亲，关在桑火烘小地狱的老夫人。”难怪当初青天白日说出凤皇是女娲氏余孽时，老夫人将操控枉死城的罪速速揽下来，剩下三位哀号，“妹妹！妹妹！”

　　为了替凤皇开罪，她知道老夫人与北阴酆都大帝阎歾不和，阎歾的敌人她一定会救，“老夫人并不知道昔日姐妹在枉死城，而风皇对老夫人听闻过，最后她以死保全老夫人。”时至今日她方明白凤皇为何葬身火海

　　仅剩青女以头抢地，双手捶着黄土，以泪洗面后，她对女娲的王殿发誓，“女娲大神庇护我，永生永世以报华胥氏之仇。”青女在月黑风高的深夜，奔逃到了青药山，无忧在她身后跟着

　　青药山，山势险峻，谷壑奥幽，林茂花繁，溪秀潭清。青女衣裙被荆棘撕裂，手臂和小腿喇满了血口子，青女的仓惶出逃，伏羲的力士在天刚鱼肚白儿时，已将整座青要山团团围住，一只苍蝇也难飞。

　　走投无路后，青女合目祷告女娲，“哀哉！始母神女，女娲族秧祸，风阴华寿夭于弱水，惟以死明志，转生化而蛊虿，诼谣宓羲之龙裔，謑诟炎黄。”她抽出佩刀自刎而死

　　无忧捂着嘴垂泪，只瞧山巅风起云涌，乌云内现出一个浑身雪白的神兽，狮子身姿，头有两角，山羊胡子，右翼。

　　这只神兽抖动身体，白色的毛发飘落满山，青女竟站起来，她对神兽磕头，委屈说：“不要救我，让我投生去，你也快逃，莫让伏羲捉住你，到人间乱男人的部落，以报女娲大神的恩德。”

　　神兽丢下一把七弦琴，青女轻拢慢捻抹抚挑，徐徐清音，霜粉和雪花从琴弦汨出，掩埋了青药山，霜冻冰封，围山的力士禁不住寒冷，纷纷撤离。青女又捡起佩刀划破玉颈，魂灵从身驱剥离。

　　她看到了无忧，青女问：“你是哪来的游魂，不如与我结伴而行。”无忧拦住她问。“神兽救活了你，你为何不活着，你已经掌管霜雪，一样可为人间的民众带去福祉，又何必舍近求远，白搭了性命，还要轮回转世去祸害间？”

　　“祸害人间，女娲氏族的女子受到何等灾难，那些男人，混沌无知时，是我们开化生养了他们，他们忘恩负义，占领我们女子的领地，开始奴役我们，而我们的部落是人人公平生存劳动，岂有欺压。”青女锁骨上的鲜血，使无忧震动，二十四尚风被关在女娲断山，那些男人是何等的野蛮残暴，血海深仇，教训他们也不足为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