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太乱》风雪夜来

14、灵丝

　　云泽，饕餮馆。

　　盛泽忙碌了一天，闭馆时，拽住金掌柜的衣袖，问：“金掌柜，你可知燕大哥何时才能回来？”

　　燕回去京城的这几天，金掌柜临时从别处调过来一个算账先生，但还是十分繁忙，早就盼着燕回早日回归，此刻听盛泽这么一念叨，也苦着脸摇头道：“我哪里知道。燕先生是少主的人，要来要去不是我们能关心的。不过——”

　　“不过？”盛泽瞪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你要真想知道，就去无音山庄找深羽，就是上次来找燕先生的那个护卫，他准知道。”

　　深羽。盛泽脚下一蹬，转身就冲进了茫茫夜色中，金掌柜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哎，知道了跟我也说一声！”

　　“知道了！”

　　盛泽找到深羽时，已是半夜。

　　深羽看起来非常不耐烦，脸上带着浓浓的怒气。乃至盛泽一开口问燕回，他就狠狠地皱起了眉头。

　　“事办完了，少主自然会让他回来。”他冷冷道。

　　盛泽问：“那要多久事才能办完？”

　　深羽冷漠地转身离开，一身黑衣融在黑夜中，让人看不清他的身影。

　　怎么就走了？盛泽愣了愣，追在他身后，大声喊道：“喂，别走啊。”

　　深羽头也不回，“我不知道。真是，一个两个都跑来问……”

　　最后的声音被吹散在秋风中，盛泽只隐约听到了顾藏锋这个名字，心头猛猛一跳，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一向喜欢找他挑衅过招的顾藏锋不见了。

　　已经失踪了一天一夜。

　　京城，第二天白日。

　　“你打算怎么做？”瑾王的声音有些急切，“你打算用什么方法让燕回跟着我？”

　　林承意微微一笑，端着茶杯吹散了漂浮的茶叶，轻抿了一口，才道：“瑾王兄，你怎么知道我愿意把燕回给你？”

　　瑾王捏着茶杯，“如若不愿，你就不会再传信与本王见面，直接一走了之，到了你的云泽，本王什么办法都没有，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林承意颔首，“看来瑾王兄对我知之甚深啊，我却对瑾王兄有些陌生了，从不知道瑾王兄也有为美人甘人驱使的时候，小弟还想问一句，瑾王兄你真的甘愿为了一个燕回，为承意所用么？真的不需要再考虑一下？”

　　瑾王指尖发白，“ 我已经说过了，绝不反悔。”

　　林承意叹了口气，感慨道：“瑾王兄这份深情，真是人所不能及了。说不定燕回知道了瑾王兄的心意，会自愿留下来伴你左右呢？瑾王兄何须承意出谋划策，直接找燕回表明心迹岂不更好？”

　　瑾王微微上扬的眼角露出一丝冷光，风流英俊的脸上透出一股子戾气，“承意你不必费心思挖陷阱给本王跳，本王纵横风月场多年，直接对燕回表明心迹的后果不用猜本王都能想到。直接告诉本王，你到底打算如何为本王获得佳人？”

　　林承意暗自思忖片刻，眼皮低垂，问：“瑾王兄，承意再问最后一件事，得到燕回后，你将如何待他？”

　　“自然是珍之爱之，除了不能离开本王，其他的本王都可以依着他。”

　　“他以什么身份在你的身边，你的王妃侧妃还有那些妾室男宠，怎么办？”

　　瑾王冷笑一声，似乎有些不耐烦，“这是本王自己的事，你关心这么多干什么？总而言之，承意你只需记住，燕回在本王身边一日，本王便帮你一日，燕回在本王身边一生，本王便臣服你一生。”

　　林承意抬头笑道：“瑾王兄如此真诚，承意自然不会不识好歹。此事容承意稍作准备，待我说服燕回，便传信于你，到时我们再会面，如何？”

　　瑾王满意道：“本王静候佳音，可不要让本王等太久，本王可是想燕回想得紧。”

　　林承意眼神真诚，回道：“自然。”

　　瑾王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志得意满地从茶楼离去，离开时直接抛了一锭金子给店小二，笑容满面地说不用找了。

　　瑾王走后，林承意一人枯坐在茶楼许久，从二楼雅座的窗户外看着繁华的街市，目光越过一座座雕梁画栋的富贵府邸，神情变幻不定，直到候在门外的深翼进来轻声唤了几声，才淡淡地收回视线。

　　他抿了一口凉透的茶，吩咐道：“ 拿纸笔来，我要写一封传信。”

　　深翼低声应了，退出去。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他便回到雅间，将飞鸽传书专用的纸条和笔放到茶桌上。

　　林承意拿起炭笔，展开纸条，写了两行字——云兄携灵丝速来京城，承意有事相商。

　　写完深深叹了一口气，把纸条卷了卷递给深翼，淡淡道：“送到南岭云栖里那，要快。”

　　果然很快。

　　南岭离京城不过两百里地，当晚云栖里就到了京城。

　　此刻，燕回并不在别院中，只因下午时林承意不经意提到，这两日正是京城最热闹的秋元会 ，天安街里不仅有各种玩乐的杂耍歌舞还有一条街的美食小吃，都是大江南北难得一见的场景。燕回听闻此言，晚饭都没吃，太阳一落山，便兴匆匆地去了。

　　林承意当时还温情切意地表示，要不是晚上来拜访的人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他定要陪燕回一同逛秋元会。

　　燕回对此言只是微微一笑，便策马而去。

　　云栖里进别院时，林承意正在灯下摆弄棋局，黑子和白子都已被摆上棋盘，乍一看仿佛是两位棋艺圣手陷入了苦战，战局胶着，难进一步，难分胜负。

　　“云兄，你看这局是黑子胜还是白子胜？”

　　云栖里一展雪白衣袖，冰雪般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冷冷道：“黑子胜白子胜不都是你胜？”

　　林承意点头，叹道：“还是云兄会说话啊。”

　　云栖里脸上不见神色，只是眼神冰凌凌像是结冰的湖面，声音也透着寒气和一丝不耐，“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你要的灵丝我带来了。”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个白玉小盒，放在桌上。

　　林承意不紧不慢地将玉盒拿起，推开盒盖，置于掌中，细细地看蜷在盒中细若发丝的透明小虫。

　　“这是第二次了，你还有一次机会。”云栖里冷言道。

　　林承意看了半刻，感慨道：“就这一只小虫子，竟能让武功极高的高手也受控于人，这世间最可怕的人果然是医者。”

　　云栖里道：“我跟你说过，灵丝虫最多只能在人体内活七日，且用过一次，第二次再对那人用就无效了。仅此一次的控魂机会，你确定要用掉？”

　　林承意却诧异侧目，问：“云兄，你也会问别人这样的问题？怎么，是舍不得我用掉这世间难求的灵丝么？”

　　云栖里神色不变，淡淡道：“灵丝虽珍贵，却比不得我妹妹蕴衣，你救了她，我自当履行诺言为你做三件事，给你一只灵丝虫比救一个垂死之人简单得多。”

　　林承意倒是有些诧异冷心冷情的妙手神医会说出这样的话，毕竟南岭云栖里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冷血神医冰山高手，连对云家的人也没什么好脸色，一心专研医学和武学。

　　“你要现在用么？”云栖里道，“滴一滴血喂给灵丝，再将灵丝放入你欲操控之人的茶酒中让他饮下即可，灵丝一入水，无色无味无感，再敏锐的高手都发现不了，待他服下灵丝，便会困顿无比，睡上几个时辰，便会对你全心全意地信任，完全听从你的指示，除了这一点，其他方面却是与平日无异。”

　　这些话早在三年前云栖里就跟他说过，且更妙的是七日后灵丝在体内死去，服用灵丝的人不会觉得那几天自己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自然而然地变回以前的状态。

　　林承意将玉盒置于桌上，拔出随身长剑，指腹往剑刃上一擦，温热的鲜血便溢了出来。

　　血顺着手指滴落到玉盒中，透明的小虫一遇鲜血，便舒展身体饮用血液，直到玉盒中的一小滴血被它舔舐干净，才重新蜷成一团。

　　此刻灵丝已经变成了猩红色，如同血丝一般，然而过了片刻，它就又恢复到透明无色的状态。

　　云栖里见并无异状，冷淡地交代一句，“记着只有七天的时间。”

　　交代完了，便看也不看林承意，转身离开，雪白的背影转眼间便消失在夜色中。

　　七天……七天的时间足够了。林承意看着茫茫夜色，眼神被烛火和黑暗映得晦涩不明。

　　足够让他知道想知道的一切，足够完全掌握瑾王布置的暗桩。

　　燕回回来时，已经快是半夜，临近别院，他弃了马，手里抓着一张酥脆的肉饼边吃边走。

　　到了门口，发现守门的不是护院，而是一身锦缎华衣的林少主。

　　燕回眉一挑，咬着肉饼，口齿不清地问道：“ 你刚送完客？”

　　送客？这话说的，让身后跟来的护卫狠狠一皱眉，燕公子什么都好，就是对少主太不尊重！

　　林承意却已经习惯了燕回的说话方式，只是地向他走了两步，不愠不火道：“客人早走了，我在等你。今天是秋元节，虽不是什么大日子，但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菜肴点心还备了梅子酒，我想着要是你集会上没遇到喜欢的吃食，也可以回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