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的松狮犬》末都公子

5、烈日灼狗

　　日头越攀越高，灼热的光如同流火一般落在我身上，只在马路上留下一个几乎跟我的身体同样大小的影子。马路边上的树也好像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
　　此时，已临近正午，我的舌头早已吐露出来，一口一口地喘着粗气。热浪一波接一波地从路面上腾起，让我的眼前变得迷离起来，每迈出一步，都无比艰难。
　　我意识到，再这么走下去，我随时可能累趴在地上。旅程才刚刚开始，我绝不会容许这样的事发生。距离马路不远处，有一个水塘，我决定去哪儿乘会儿凉。
　　水塘里的水污浊不堪，我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一头扎进去猛灌了几口，头脑立时变得清醒了。我觉得还不过瘾，便跳进了水塘里，清凉迅速布满全身，让我有了一种生命再次活过来的感觉。我决心在这荒郊野外好好享受这份难得的惬意。
　　“快上来，危险！”
　　随着这声断喝，所有舒适的感觉都立刻烟消云散了。我心里对这个好事者满是憎恶，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我憎恶地望向岸边
　　站在岸上的是一只女性金毛犬，看年岁，应该是属于我的奶奶辈儿的。我不好意思对一个老人家发火，更无意与她闲聊，便把目光转向他处，继续浸泡在水塘里。没想到，那个老人家却没有住嘴的意思。
　　“孩子，赶紧上来，你会被吃掉的！”
　　我心头一紧，可环顾水面之后，却没有发现任何危险的征兆。我心里认定，这个好事的老婆婆一定是想拿我寻开心，便想水塘深处游去，想躲开她的视线。
　　“刚才我亲眼看见水里的鱼吃了一只兔子，你再待在水里，也会被鱼吃掉的。”
　　老婆婆的话音刚落，我就感到尾巴被水里的什么东西咬住了，接着，肚皮上也感觉到疼痛。
　　“它们开始咬你了，快上岸。”
　　此时，我对老婆婆的话已经深信不疑，便开始奋力往岸上游。这一路上，水中的东西对我群起而攻，我实在无法估量它们的数量，只感觉到，我的每一处皮肤都留下了他们的齿印。
　　好在我还没有离开岸边太远，终于活着上了岸。刚走出水面，老婆婆就快步迎上来，挥起爪子把咬在我身上的那些东西打掉。我惊恐地回望了水面，真切地看到那是一条一条的全身乌黑的鱼，每一条都长着尖利的牙齿，眼睛中泛着幽兰的光泽。
　　我从未见过如此邪恶的生物，早已被吓破了胆，奔跑着上了马路，趴在炽热的柏油路面上瑟瑟发抖。
　　老婆婆颤颤巍巍地从水塘边走过来，短短的路程，她走下来却已经气喘吁吁，全然没了刚才救我时的那股神采。
　　“不听长者言，吃亏在眼前，你要是听我的话早点上岸，肯定不会受伤。”
　　这段开场白过后，我挺佩服老婆婆能把人类的俚语运用得如此娴熟，可她接下来又絮絮叨叨地教育起我来，让我有点受不了。我觉得，我应该尽快离开，远远地离开这个老婆婆，因为她的絮叨比身上的伤痛更让我难以忍受。
　　我忍着疼痛站起来，对老婆婆道了声谢，悄然离开。老婆婆似乎对我的道谢没太在意，依旧自顾自地趴在路边的阴凉处唠叨。
　　“水中的世界我们不熟悉，那里面往往有很多危险的东西，就像刚才的那些鱼……”
　　因为身上的伤，我走得不算快，好在老婆婆没有跟上来，我能清楚得感觉到，她的声音在我身后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以前，我只听说，人老了会糊涂，没想到，狗老了也会变得糊里糊涂，絮絮叨叨。我很庆幸，我还年轻，我还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来完成我的旅程。我祈求上苍，在我变得像那个老婆婆之前，让我找到那个男人，让我为妮娜报仇。
　　不知走了多久，我回望着身后，老婆婆已经彻底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我周身的世界再次恢复宁静。可我的感觉却没有好多少。
　　此刻，太阳不偏不倚地挂在我的头顶上，我的影子投在地上，仅仅是一个盘子大小的黑点。阳光照在身上，此前只是感觉闷热难耐，如今身上有伤，却是感觉疼痛不堪，我发誓，在我迄今为止的生命中，这是最难熬的时刻。
　　眼前逐渐变得恍惚起来，我踉踉跄跄地迈着步子，慢慢走进了一个漆黑的世界。那个世界没有一丝声响，我在那个世界四处游走，身体毫无知觉，灵魂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从我的身体中剥离。那种感觉，令我惊惧，莫非，我已经死了吗？
　　当这个世界的身影再次充满我的双眼的时候，日头已不像先前那般毒辣了，身上还感觉到阵阵凉意。我很好奇，在昏倒前，我明明是在马路上，这会儿怎么到了树荫下？我试着抬了抬爪子，身上依然困乏不堪。
　　“别动，我刚给你敷了药。”
　　我这才发现，那个老婆婆一直守在我身边。嘴里浓烈的草药味让我腹中顿时翻江倒海，一团乌黑的东西从我嘴里喷涌而出。
　　“好啦，把毒素吐出来，你就没事了。”
　　“老婆婆，我到底怎么了？”
　　“那些鱼的牙齿有毒，你中毒昏过去了，还好我在这附近找到了还魂草，要不然，你的小命可就危险了。”
　　还魂草，这个在我们犬族古老传说中出现过的植物，我曾一度质疑过它的存在，没想到，它竟然会救了我的命。更让我诧异的是，这个老婆婆不但能在这荒郊野外的田野中找到还魂草，还知道它的使用方法。我不得不承认，我对眼前这个絮絮叨叨的老婆婆心生敬畏了。
　　“谢谢你，老婆婆。”
　　“别老婆婆老婆婆地喊我，我有那么老吗？叫我摩卡阿姨。”
　　老婆婆主动报了名字，我只得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摩卡阿姨”。而她似乎对这么称呼使用受用，脸上立刻漾起了笑容。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二愣子！”
　　“二愣子？”
　　摩卡阿姨把“二愣子”这三个字重复了两遍，便狂笑起来，乐到极点的时候，竟然还在地上打起滚儿来。
　　“你主人还真够缺心眼儿的，怎么给你取了这么个名字？”
　　听到这话，我很心痛。我的名字是妮娜取的，她死后却还要因此遭受讥讽，我为她感到心痛。而摩卡阿姨已经连续两次救了我，我实在没有勇气对她发火，只能沉默。
　　摩卡阿姨笑到筋疲力尽，最后终于趴在地上安静下来。在找到新的话题之前，我们都沉默了，只得趴在地上打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