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的松狮犬》末都公子

4、朗风晴日

　　世界依旧宁静而温暖，风小了些，一望无垠的金色麦田微微起伏，像一块硕大的金色地毯铺向天际。
　　广袤的天地间依旧空无一人，只有我独自躺在那棵老柿子树下，安然小憩。风轻轻舞动着木屋上的风铃，叮当声断断续续地传来。我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我的，没有烦恼，没有苦涩，没有悲伤……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我的眼睛上，迫使我不得不从美梦中醒来。这个美妙的梦又一次在我的脑海中浮现，美妙得难以言说。我不知道这个梦究竟意味着什么，是预示着我即将走入梦中那个绝妙之地，还是预示着我大限将至？一切都显得那么神秘。
　　看着腋下未干的雨水，我逐渐想起，昨天晚上，我冒雨走了很长的路，直到实在没有力气再走下去，就趴在这里睡着了。我想确认一下自己究竟身在何处，竟发现眼前的景象十分眼熟，背后是一圈护栏，前方不远处是一个湖泊。这不就是妮娜和李强所在的那个小区吗？突如其来的惊讶令我差点喊出来。
　　可欣喜只存在了几秒钟，就烟消云散。我清楚地记得，李强昨天已经很决绝地告诉我，不许我再踏进他的家门，让我自生自灭，因为他不想再见到我。不管我在这个小区里曾有过多少记忆，如今，它都跟我没有关系了。
　　或许你会劝我，李强没准儿是在说气话，如果你这儿去敲他的家门，他没准儿会像妮娜那样好好照顾你。如果你这样想，只能说明你不了解李强。
　　昨晚在雨中游荡的时候，我已经将这件事彻底想明白了，而且，我是从李强的视角把这事想明白的。
　　如果妮娜没有养我，她就不会在傍晚带我出去散步；如果我不在半道上勾搭菲菲，妮娜也就不会去到那个偏远、没有监控摄像头的地方；如果妮娜不跟着我去到那个偏远的地方，她也就不会遭遇车祸……
　　总而言之，妮娜的死都是因我而起，李强没有理由不迁怒于我。如果我继续跟李强生活在一起，只会勾起他的愤怒和伤痛。更何况，李强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所以，他把我赶出家门，对他对我都有好处，这就是我站在李强的角度对这件事的分析。
　　尽管我已经安然接受了成为流浪狗的命运，可对于往事，我仍然无法释怀。这两天来，每当想起妮娜遇难时的惨状，我仍然会愤怒得血脉贲张。同时，我又为没能救下妮娜深感愧疚。
　　想想自己即将背负着这些愤怒和愧疚度过余生，我的心里就不寒而栗，我觉得我做不到，但是对妮娜的那份愧疚，就足以将我压垮。
　　我觉得，我应该为妮娜做点什么，可我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呢？她的墓地用不着我去守，她的遗物李强也会为她收拾，替她照顾父母这类想法就更不用说了，说出来也只会引你发笑。我得承认，这个问题的确把我难住了，我得好好想想。
　　太阳慢慢升起，阳光洒落在湖中，令整个湖面白花花的一片，犹如千万把利刃在我眼前晃动，令我心里焦躁难安。
　　日上三竿的时候，我做出了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个决定：我要去把那个男人找出来，然后为妮娜复仇。别以为我在开玩笑，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能准确地将他从人群中认出来。因此，我将我下半生的生活主题定位为“复仇”，这就是我将为妮娜做的事。
　　刚把未来的路想清楚，腹中就是一阵绞痛，我这才想起，这两天来，我仅在垃圾桶边捡过一块馒头。眼下，解决饿肚子的问题才是当务之急。
　　在妮娜和李强居住的这个小区附近找点吃的很容易，因为小区门口就有一家馆子，那里的剩菜剩饭足以让我饱餐一顿。
　　可到了饭馆门口，我大失所望，他们竟然没有开门。好在门旁边放着几个泔水桶，看四周人少，我快速将脑袋探进了泔水桶里。你要知道，对一只养尊处优惯了的宠物狗来说，做出这样的动作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二愣子，给你……”
　　我的半个脑袋在泔水桶里，耳朵却真切地听到一个小女孩稚嫩的声音。我很诧异，在这个没了妮娜的世界上，竟然还有人能记得我的名字。我抬起头，向对方报以感激的眼神。
　　“二愣子，我请你吃包子。”
　　我看清楚了，是住在妮娜家对面的那个小女孩凡凡，此刻，她正用她的小手把一个热乎乎的包子递到我面前，包子里肉馅的香味立刻将我鼻子里的每一个细胞连同我的口水一起调动了起来，我一口便将包子吞了下去。
　　“这个你也吃了吧！”
　　也许是被我凄惨的吃相惊到了，凡凡又将手上的另一个包子递给我。我正准备下嘴，却看到一个女人走了过来。
　　“凡凡，怎么拿包子喂狗呀？”
　　我没记错的话，她应该就是凡凡的妈妈。妮娜在世的时候，她曾跟妮娜在楼道里聊过天。我实在不想让她也看到我失去妮娜后的凄惨生活，便叼起凡凡手中的包子，快步跑开了。
　　我只听到，在我身后，凡凡的妈妈轻声责怪着她。
　　“妈妈，它不是流浪狗，它是二愣子。”
　　听到这句话，我的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我很感激，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不把我看做流浪狗。可我已经是了，我只是不想让我熟悉的人们认识到这一点而已。
　　在小区门口咽下第二个包子，我感觉体力已经恢复了，我的复仇之旅也就开始了。
　　走在那条熟悉的观景大道上，我突然感到十分迷茫，天大地大，我该去哪里寻找那个该死的混蛋呢？我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可我已经发誓要为妮娜复仇，我必须把这条路走下去。
　　一边走一边想，我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妮娜出事的那个地方。我趴在地上，仔细搜寻着妮娜的气息，可妮娜的血迹早已被雨水冲刷干净，我什么也没有发现。我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股莫名的挫败感，就像那天晚上我没能救下妮娜一样。
　　菲菲又跟着主人出来溜达，从我面前经过的时候，她还兴奋地向我连抛了几次媚眼。我实在没有心情去欣赏她的美，说实话，此刻，我有点讨厌她。那天晚上，若不是因为她，妮娜就不会跟着我来到这么偏远的地方，如果妮娜没来这里，她就不会……
　　算啦，这样的推导过程已经在我心里演示过无数遍。总而言之，妮娜的死都是我直接造成的，我必须肩负起这份责任，义无反顾地完成我的复仇之旅。
　　我想好了，我就朝着那个混蛋开车远去的方向一直走，不管多远，哪怕穷尽余生，我也要一直走下去。如果上天真的怜悯我，他一定会让我找到那个混蛋，我坚信这一点。
　　事已至此，我已经没有退路，怀着一颗无比坚定的复仇之心，我正式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