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人旧事》归时与君同

4、4

　　在大三下半学期的寒假后，林一姝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在半年之久的旧爱新欢的摇摆间，她最终放弃了陈慕。
　　她没有告诉过陈慕另一个人的存在，陈慕也从不留意她身上新增的那些她支付不起的物什。
　　不同于陈慕所给的平淡温柔，那个男人是炽热狂妄的。
　　男人身受工作和家庭的双重压力，在她这儿成了予取予求的上帝。林一姝没有他妻子颐指气使的腔调，有的是直至心底的温柔和细腻。看着她年轻紧致的身体和不时流露的天真，他疯狂地在上面烙下自己的印记，好抗争自己初显老态的疲惫。
　　年轻最适合挥霍，也最容易被缅怀。他以她的身体来缅怀自己的年少，她以他的信用卡来挥霍自己的青春。公平还掺杂几分爱意的交换，发生在无数陈慕以为女友在打工的夜晚。
　　如果没有被方易撞见自己和那个男人的拥吻，大概她还是能多体会一些这种偷情所带来的刺激与痴缠的良心负罪感。
　　其实她早就料到，这种事迟早会被撞破，迟迟不脱身不过是物质、□□和情感难以一时摆脱的纠葛。
　　只是方易的反应实在过头，让她有些曾经若隐若现的猜想落实。

　　刚刚下车，男人便难耐地拥她入怀，右手抚摩她的脸，舌头探进她的嘴中。反复吞吐间，她也沉醉闭眼。
　　闭眼的她当然没有看见旁边车里的人。可是那人的却看得真切，一刀刀像是割在自己心头一般，痛苦难耐。
　　方易握着手机看着陈慕的号码，却是如何也拨不出去了。他爱她入骨，这些自己都看在眼里，如何去跟他讲她的背叛。
　　如何在昨日他还乐呵呵地说要如何为她努力挣钱的时候，告诉他：嘿，别打算了，林一姝可是背着你偷人了。
　　真他妈残忍，他实在无法想象陈慕可能遭受怎么的痛彻心扉。女友给的绿帽子，不该是那么美好的陈慕该承受的。这个，婊子。
　　他很少如此失控地打人，一把将那个男人推在一边，拳头落在他的腮帮上花了全身力气。两下已经让没反应过来的男人无还手之力。拽着林一姝就走，嘴里说得是：“我跟你谈谈。”
　　林一姝也很少见人打架，尤其是素来对她冷谈的方易，大脑一片空白。被方易拖着就上了车。
　　在江边，灯火明灭。林一姝有些疑惑地看着抽烟的方易。她并不太懂他彼时的失控情绪。若说是陈慕撞见后如此这般，那倒也合情合理，费劲脑力只是问了句：“方易，你别告诉我，你喜欢我。”
　　方易正生着无名火，可被这话问得一时语塞，只说：“你对得起陈慕吗？”
　　这个问题林一姝早已问了自己千百遍，她曾恨透自己的不忠却也耐不住心底的欲求。
　　而她的回答却利落：“对不起对得起，那又如何了。这好像和你干系也并不大。”
　　跟我干系不大。朋友的女朋友出轨，于我有多大的干系。可是，为什么如此在意？他不敢细想，不愿细想，只是给林一姝指了明路：“那个男人，不管你信不信，我有能力让他明天就失去一切，也让你的华梦成空。你能帮他的，就是跟他分手。只是，记住一点，永远别跟陈慕讲你这龌龊的际遇。陈慕若是被你伤了，我便让那男人十倍奉还。”
　　方易的话好懂，可他的动机却难猜。
　　曾听说方易是江城首富的儿子，联系他话中杀机暗涌，林一姝勉强维持平静：“方易，你过线了。”
　　过线，过什么线。他只知道他不想陈慕难过而已。陈慕的世界里，林一姝是纯洁的，是可爱的，是努力向上的，是简单知足的，绝不是放荡的，是物质的。
　　“你自己决定吧。”方易驱车将林一姝放在一个路口，扬长而去。

　　谁说没有其他办法？和八年前一样，林一姝还是会用这招让方易屈服。
　　八年前，她甩了陈慕，对方易说：“你对陈慕的那种情感，我知道了。若你想被他看成变态，那尽管做想做的。我刚刚已经和陈慕分手了，没说那个男人和你的事。再见。”
　　还是夜里十二点，方易发疯似得跑向陈慕的住处，唯一的想法是：他难过的时候，我该陪着，即使说不出安慰的话。
　　如今，林一姝只剩陈慕这个港口了，她在电话里和方易说：“我会好好陈慕在一起。我们做约定吧，你别告诉他那晚的事，他自然也不会知道你的心思。”
　　可怕的女人，真是个绵里藏针的威胁！
　　可是，他没办法反驳，他也没办法反击。他本来不敢承认的事，八年前就被她说中了。他一辈子都不敢让陈慕知道那事，也被她料准了。他会怎么看自己，多年前害怕被看透，宁愿远走他国，宁愿消失在他的人生里，只在他心里留下那个淡漠而忘义的形象。
　　现在又误打误撞地进入彼此的人生。
　　他还是像以前一样，不敢。
　　因爱生怖，自古如此。

　　世洲集团每周一例行会议，各部门主管在上午九点到总经理办公室开大会，听总经理训导。然后再回自己的部门，给下级员工下达总经理的意思。
　　这种优良的传统从方父和赵德洲创立公司之初便传承至今。
　　按道理，陈慕作为项目部的副经理，是只能参加小会，不能参加大会。可是从孙骜正在被审计的情形来看，于秘书今天一大早特别通知他来开大会是个好消息。
　　“方总，方总，该你说话了。”于意温柔的提醒让方易回过神来，他这才慌忙开始发言。
　　各部门主管不怎么满意新老板神游的状态，可是新老板开口第一句便惊着了这群人。
　　“项目部经理孙骜正在被审计的事儿，各部门都心里有数了。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据我所得的消息，其他部门诸如此类浑水摸鱼的事儿还是有的。就算像孙骜这种大胆到泄露标书的没有，小打小闹的跟合作公司拿提成的不是一个两个。你们放心，过去的事也就既往不咎。只是但凡有我在这一天，若还有不规矩的，总有跟你走法律的时候。”
　　话语锋利，割得诸位主管的心里不好受。一身正气的深觉到新官上任三把火，对号入座的更是战战兢兢，生怕已给新老板看出自己的勾当。
　　眼观各人脸上迥异表情，方易喝口水，继续道：“但我也不是阎罗暴君，讲究的是个赏罚分明。我看到了大家为我们公司发展所付出的艰辛努力，也明白许多员工工作生活压力之大。我决定这个月开始公司所有员工的工资涨5%，加班费涨10%，年终奖等福利也会尽量让大家满意。”
　　先是一个下马威镇住了这些老油条，又是实打实的甜头送到他们的手心里。方易这招玩得好，让角落里的陈慕，暗自感叹：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他做事如此果断厉害，颇有大将之风。
　　接下来，方易开始按常规讲新项目和周计划，陈慕和大家一样听得格外认真。
　　会议结束时，方易宣布项目部经理将由陈慕担任，没有什么悬念的提拔也让大家连道恭喜，还夸什么“年轻有为”“鹏程万里”。
　　尽是些官腔客套话，陈慕好不习惯，心里只是想着：涨工资了，我和一姝的结婚基金就能更快攒起来了！
　　此时的陈慕，脸上泛着遮不住的喜悦，而这些喜悦被另一双眼的主人尽数纳入心底。
　　方易有些释然，自己竟是个如此容易知足的人，那个人笑了，自己也不会难过了。
　　他拿着手机，思索再三，把短信发给了那个女人：一言为定，你好好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