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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 ...

  •   半个月后,紫禁城,长春宫畅音阁
      富丽堂皇的大戏台上一出贵妃醉酒正演到高潮处,玉楼春不愧是京城一等一的戏班子,那杨贵妃的唱功身段演技都是炉火纯青无可挑剔的,就连主位上坐着的挑剔的老戏迷太皇太后此时也完全一副入戏的神情了,而对于那些平日里望穿秋水日复一日等待君王临幸的妃嫔来说,这折戏简直演的就是自己,又如何让她们不心有戚戚沉醉其中,此时唯有一个人面上强装镇定,心如热锅上的蚂蚁,分分秒秒都是煎熬,手上的丝帕子已经快被她绞烂了。她不是别人正是惠儿,新晋封的恵贵人,三天前早上,她在吃素包的时候,发现一个素包里没有馅儿却有一张字条,是容若的字,写着“三天后,贵妃醉酒时,长春宫外回廊见,容若”,这张字条正是容若书写后,曹寅让其心腹内监塞入包子的,惠儿看到这张字条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她慌慌张张地将字条连同包子一并吞下,又魂不守舍地度过了三日,终于等到了这个时辰,她定一定神,趁着大伙儿都融在戏中无人注意她,低低地对伺候她的宫女道:“我偶感不适,去外面略透个气,你不用跟来了。”说罢就起身悄悄出了畅音阁。
      一出了畅音阁,惠儿心如擂鼓,已完全不能自抑地疾步向长春宫外的回廊走去,几乎要小跑起来,待她气喘嘘嘘地奔到回廊,却只看一队喇嘛由一个年轻侍卫带队缓缓向长春宫走来,除此之外更无一人。
      她的心一沉,浑身的力气似乎被瞬间抽空了,扶着栏杆默默地倚靠着廊柱。而混在喇嘛队伍里的容若在惠儿走出长春宫时就已经认出她了,要不是曹寅一路上千叮咛万嘱咐,他几乎都要控制不住将那个在他心中百转千回的名字喊出声了,眼看就要擦肩而过,容若灵机一动,拿出一直揣在怀里的祥云纹玉簪,趁人不注意轻轻地在惠儿扶着的廊柱上一叩“笃”,惠儿一见那祥云纹玉簪眼睛瞬间一亮,抬头一瞬不瞬的惊喜的盯着装扮成喇嘛的容若。
      “是他,是他,那朝思暮想化成灰都能认得的人儿!”惠儿用手死死捂住嘴,大眼睛里满是泪水,刚刚的疾走让她面色潮红,鬓上的白芙蓉花瓣因她激动的颤抖而微微颤动着,如此的我见犹怜啊!
      容若回首与她凝望着,越走越慢越走越慢,几乎都停住了,两人都这么痴痴对望着,曹寅疾步走到队末故作大声提醒着:“最后面那个,快点跟上,宫里不比其他地儿,机灵着点!”一面使劲冲他使眼色,惠儿慌忙抹一把眼泪,默默地从头上拔下她一直带着的双飞蝶玉钗,轻轻地扣着廊柱“笃笃笃”,二人相对凝噎,这对玉簪正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曹寅机警地四下打量,猛然瞥见回廊转角处有一内监鬼鬼祟祟地往这儿瞧着,刚与他目光对视后立马转身进了畅音阁,曹寅心中一凛,立马一拽容若在他耳边低语道,“赶快走,有人盯着!”而此时,畅音阁内,一内监哈腰在太皇太后耳边低低回了几句后,太皇太后的笑眼里闪过一丝凌厉。
      容若自己也不知道是如何浑浑噩噩地过完这一天的,他只知道待到他回房坐定的时候,浑身疲软,比他平日里练一天的骑射还要累上百倍,脑子里走马灯似的回旋着惠儿玉钗叩柱泪眼凝噎的楚楚模样,他站起身,铺开宣纸,挥毫洋洋洒洒一气写完一阕词,倒头栽进了床里,今天他实在是心力交瘁了。
      只见那纸上俊逸潇洒的行书写着一阕减字木兰花,“相逢不语,一朵芙蓉著秋雨。小晕红潮,斜溜鬟心只凤翘。待将低唤,直为凝情恐人见。欲诉幽怀,转过回阑叩玉钗。”
      第二日早朝散后,太皇太后身边的老麽麽苏沫儿叫住了明珠,“明珠大人,太皇太后请您过去品个新茶。”明珠心里打了个突,太皇太后没事是不会叫人过去的,只怕不是喝茶这么简单,心里想着面上满脸受宠若惊地躬身回道,“臣谢太皇太后美意,恭敬不如从命了!”随即亦步亦趋地跟着苏沫儿到了慈宁宫,太皇太后命宫女端上两杯龙井,慈祥地笑道:“明珠大人为国事操劳,哀家这里新进贡了明前龙井,特请大人过来品个茶。”
      明珠连忙起身作揖谢道:“谢太皇太后恩典!”
      太皇太后给明珠赐座,二人对新茶一番品论后,太皇太后话锋一转:“听闻今年新进的秀女中,也有大人府里出来的姑娘?”
      “是,新晋的恵贵人,纳喇芷惠,是臣的侄女儿。”
      “噢,恵贵人,生辰那天皇后指给哀家看过,倒是个端庄文静的,听闻这姑娘自幼在你府里长大,跟府里的公子青梅竹马,感情应当不错吧?哀家瞧着恵贵人似乎有些心事儿,该是想家了吧?”太皇太后和蔼亲切的微笑着,看着明珠的眼睛。
      “回太皇太后的话,恵贵人来府里有六年光景,主要是与内子作伴,为人很是贤惠知礼,府里女眷都很喜欢她,犬子们也都拿她当亲妹妹看待。”明珠一脸谦恭,字斟句酌谨慎回道。
      “嗯,哀家也瞧着这孩子不错,明府也算是她半个娘家了,改天得空了让她回趟明府省个亲吧!”
      “谢太皇太后恩典!”
      “对了,如今三藩人心不稳,明珠大人要多替皇上分忧了。”
      “臣明白,定当竭尽所能!”
      待到明珠喝完这盏茶从慈宁宫出来,迎面微风一吹,明珠顿感后背湿漉漉的一片沁凉。
      回到府里,明珠传小厮将容若叫到书房问道:“你最近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阿玛为什么这么问?儿不曾有事瞒着阿玛!”容若眼光一闪迅速答道。
      明珠纵横官场多年,容若的这点小心思哪逃得过他的眼睛,原来他还努力说服自己是自己多疑了,现在看容若的反应,心里一惊,知道必定是有什么事情被太皇太后得了风声,“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说实话吗?!你以为你的那点小动作瞒得了谁?!”明珠一急,怒吼道,一掌拍在桌子上,几只碧玉瓷茶盏从壶架上滑落,掉到地上,顿时应声而碎。容若一惊,隐约记得曹寅当时在他耳边低语“有人盯着”,心知坏事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低头老实答道:“太皇太后生辰那日,儿扮成喇嘛进宫去看了惠儿一眼,就只看了一眼,什么也没做!”
      “什么也没做?!你难道还想做点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未召进宫私见内眷是多大的罪吗!你这个孽障!你给我滚到列祖列宗面前好好反省反省!”明珠暴怒道。
      于是,容若再一次跪进了祠堂,觉罗氏一得了消息就立刻命人炖了一盏甜汤,亲自端到书房来,上次容若跪祠堂的后果让她心有余悸,她求情来了,“老爷,我给您炖了盏甜汤,您喝喝看。”
      明珠见觉罗氏满脸的讨好之色,叹气道,“知你又为这孽子求情来了,这甜汤不喝也罢,这次是真要他好好吃吃苦头反省一下,夫人你不知道,他竟背着我们偷进宫见惠儿去了……”
      “当啷”一声脆响,觉罗氏端着的甜汤失手掉到地上,她也顾不上溅了一脚的汤水,快步上前抓住明珠的胳膊,惊慌道,“是被人发现了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今儿个散朝后,太皇太后叫我去慈宁宫品茶,专门提到了惠儿的事,我听着话里话外的意思隐约觉着不得劲儿,回来不问容若,果然是在太皇太后生辰那日偷进宫见惠儿去了,估摸着太皇太后那里应该是得了什么风声,你是知道的,这宫里本来就没有什么秘密的。”
      “那容若会不会有事啊?我真是后悔,当初实在不该留惠儿的。”
      “讲这些还有什么用,太皇太后没有明讲,应该不会有事,估摸着就是给咱提个醒儿,所以,我觉着,容若与卢家的那门亲事应该赶紧办了,让他收收心!”
      “那卢家自去了广州有好些年没联系了,也不知他家姑娘品性好不好?”觉罗氏犹豫道。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考虑这些!且不说卢兴祖为人秉性纯良,卢夫人能够殉情也是个节烈女子,此二人的女儿会差到哪里去?即便有什么,我纳兰明珠也自诩是个讲信义之人,怎能随便悔婚呢?”
      “既如此,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安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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