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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孤舟西畔憶芳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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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穿堂的风轻轻而过,吹得灵犀抖了一抖,原无乡便脱下身上的银色斗篷轻轻盖到了她身上,闻见她身上一阵酒气,又叹了一口气。欲将她带回道门,俯身轻轻将她抱了起来,往酒家外走去。
刚出酒家,却见一人气喘吁吁而来,匆匆忙忙,手里还拎着几坛酒,嘴里尚嘀嘀咕咕,“也不等我。”迎面看见原无乡,一下顿住,喊道,“你是谁?要把阙主带到哪里去?”
原无乡从未见过他,一皱眉,道,“你又是谁?”
大约是看见原无乡举止不凡,武功想必不弱,澎狮狮未免心虚,强自挺胸道,“我叫澎狮狮,是阙主的朋友!自然要保障她的安全!”
原无乡今日从莫寻踪处已然细细听得了几分,听他报上名号,已然明了。冷冷道,“灵犀不需要你们这些朋友。”然后便不予理会,抱着灵犀往旁欲要离去。
“喂喂!阙主是让你随便带走的吗!”澎狮狮却铁心强做英雄,不欲让他这么带走灵犀指瑕,向前想要拦住他。
原无乡面色不动,袖角一挥,一阵剑风刹那朝着澎狮狮迎面而来,澎狮狮只觉得剑气袭面,胸口一痛,踉跄间竟然被击推而出。这时旁边伸来一双手,顿时一股力量将他托住,无形之中已然将剑气化解。澎狮狮回头看见来人,心下大安,指着原无乡愤愤道,“山龙你来了!这人要把阙主带走。”
原无乡面向来人,见他举手之中已然将他的无形剑气化解,不免另眼相待。听见澎狮狮称呼,不禁又打量几眼,道,“你便是山龙隐秀?”
山龙道,“正是。”
原无乡低头瞧了瞧怀里的灵犀,道,“阁下眼高于顶,只是道门之中并非无人。”他一手抱着灵犀,一手轻轻推出,银骠两仪运转,一股沛然中正之力充盈而出,这股力量浩然雄浑、圆融无缺,腾挪转移间竟将山龙二人推开一旁。
澎狮狮莫名间被人推开,大是惊诧,低呼,“见鬼啦!”山龙明白这股力量已臻至圆融之境,运转巧妙,几可腾山挪海,不禁动容,“道门双秀,久仰大名。”
原无乡从中间缓缓走过去,一边道,“我是灵犀的师兄,要带她回道门,阁下可有见教?”
山龙立在一旁,默然道,“请。”
澎狮狮与山龙立在一处,看着原无乡走远,挠挠头,“就这么让他走啦?”又大大叹了一口气,“哎呀,今天真是累心,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往身后路上使劲瞧,“医天子也快跟上来了吧?我早说要让他练练功夫,回去我得教教他!”
醉了一宿,灵犀第二天起来头痛欲裂,醒来瞧瞧,却是原无乡的书房。便听见莫寻踪喜道,“掌珠师叔,你醒啦?”
灵犀揉揉脑袋,“我怎么在这儿?”
莫寻踪道,“昨日你喝了许多酒,师父将你送回拳宗又恐你被域主责备,便将你先安置在这里。”
灵犀怔怔的,有些想不清明,渐渐脑中想起了昨日之事,竟然好似大梦一场。叹了一口气,“多谢原师兄,他去哪儿啦?”
莫寻踪道,“方才道磐有事召他,方才去了,走时还吩咐了我为你备了醒酒汤,你且等等。”言罢便出了书房去为灵犀指瑕取醒酒汤。
不待片刻,莫寻踪将醒酒汤端回来,却不见了灵犀身影,一时放下汤盅去寻灵犀指瑕,终于在花圃里寻见灵犀,连忙道,“掌珠师叔,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早晨风冷,你昨日又喝了酒,仔细头疼!”
灵犀却立在那儿,指着那片花儿,纳罕道,“这…”
莫寻踪顺着她瞧了瞧,便笑道,“你昨日一生气,将这些花儿打的不成样子,师父回来说,这石斛开的这么好实在可惜,等你气消了恐还是要心疼的,便连夜往虚度山取了灵泉来灌浇,看这样子,这会儿竟都恢复好了,可见这灵泉甚是奇效。”
想来不管人心如何,总是香花兀自开。灵犀指瑕怔怔瞧了半天,走进花丛中去,轻轻摘下一朵石斛花,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只觉得清香盈鼻。她忽然道,“芳草无情,人又为什么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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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功夫我练不了。我还是写写诗、做做画、看看病、采采药开心些。”医天子自从与山龙等人道门回来,受不住澎狮狮缠着要他练功夫,屡屡拒绝。
澎狮狮却振振有词,“去了一趟道门,我们的功夫还是太菜了,好好练功夫,将来遇上道门的人,也好像山龙一样威风威风!那多爽快!”
医天子笑道,“你看山龙爽快吗?”
澎狮狮道,“啊,好像也不是。”他道,“我看回来这些日子,他不是坐在孤舟渡头看河,就是看看书、写写字——虽然从前也是这样,但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皱起眉头来,“哎,话说那个女当家不来了,孤舟一字横冷清了好多,也没人来天天打架了。”
医天子道,“不过细说起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倒确是没法子的事情。”他道,“还是我来开解开解。”
澎狮狮道,“你怎么开解?”
医天子道,“我们文化人有文化人的法子,不是你这种拳大少脑的壮汉能懂的。”
山龙正在渡口旁斜坐着,一手拿着半卷书,就着凉风漫漫,渡口孤灯映照,不时翻页。他便踱步走了过去,立在一旁,也去看那漫漫河波,一边道,“小山你一边观景,一边看书,倒是清净的很呐。”
一边伸手过去,“我瞧瞧,看的这是什么,‘野水无人渡,孤舟尽日横’…”他细品了品,看向面前广阔的河波漫漫,正当是粼粼水光荡漾,道,“这诗倒很是应景,就是太冷清了些。”
山龙听得他念出声来,也抬眼望去,广阔杳杳的河川,星光粼粼,正是蟾光初上,月挂梢头,带着水意的风吹过来拂在面上,吹得人有些情景的熟悉。他看了看书上的字,却合上了书册不再去看,道,“我不过随手一翻正好瞧见,哪里什么应景,”笑了起来,“只是好友又有什么高见?”
医天子道,“你这几日也太闷了些,不如我们做些乐子。”从袖中一抽,抽出一卷宣纸一只毫笔,扬手一丢,铺开在渡口的旧台子上,笑道,“想来咱们从前也常以诗词作乐,我们今日且填个词解解闷。”
山龙倒笑,“好友今日倒有雅兴。”
医天子道,“不过娱乐以度日嘛,也考考你生疏了不曾。”说着将手中墨笔递给山龙,“以一炷香为限。香尽不能成,你便要请我喝酒。”
澎狮狮也来凑热闹,“虽然我不懂什么诗词,但是我爱喝酒,”道,“你写不出来请我喝酒,写出来了,让医天子请我喝酒,”一边得意拍拍手,“真好真好!”
孤舟一字横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闲适欢乐。
山龙接了笔,“那我便试试。”沉吟起来,过了片刻,落笔而下,一行行便行云流水、笔走龙蛇。写到后面,却一下顿住。
“得了不曾?一炷香将尽。”
缓了一缓,山龙慢慢又写了两字,却将笔放了下来。摇摇头道,“想是最近动武太多、久不提笔,已是生疏了。方才不过得了半阙,尚且不全。”
“我来瞧瞧!”澎狮狮便往前凑上去,见纸上写的是:
“身无飞翼逐风老,
意在心旁,
野渡犹环绕。
江湖闲坐遐思少,
孤舟西畔 芳草。”
澎狮狮道,“‘江湖闲坐遐思少’,这句倒是很像你,老是闲坐着。‘孤舟西畔…’咦?怎么还缺了一个字?”
山龙摆摆手道,“不知该用什么字了,昔日贾岛一字推敲、两句三年,恐怕一炷香我是想不出。”
医天子也在旁,细细读了半晌,抬起头来向山龙探究,“你这半阙写的…倒很有意思。”
山龙一伸手,将台上纸揉了一团,笑道,“不必看了,实是山某 ‘山郎才尽’,我明日请你们喝酒罢。”言罢纵身而去。
澎狮狮听闻有酒喝,自然是高兴,“想不到山老鼠也有不会写的诗,哈哈。”
这时,一人慢慢走近,将这一团纸拾了起来,展开而看,轻声道,“山龙先生这半首词,实属佳作。”
医天子二人转头去看,一名麟衣女子,容貌英丽,气质清艳,正展开了那张纸在看。却是前番曾来过孤舟一字横的麟台伐天虹。
澎狮狮摆摆手道,“可惜山龙脑袋变笨,缺字啦!”
伐天虹低声道,“恐怕不曾缺字。”
澎狮狮奇道,“最后一句,岂不是缺了一个字吗?”
伐天虹指道,“不妨看一看前面句中,‘意在心旁’是什么字?”
澎狮狮瞪眼看了半天,道,“心字旁加个意,啊,是‘憶’!这句诗是‘孤舟西畔憶芳草’!”又纳罕道,“山老鼠自己怎么说不知道呢?”
麟台似有所动,仍旧瞧着纸上。
医天子沉吟了片刻,走上前去,笑道,“麟台姑娘真是聪慧不凡,姑娘前番身上的伤可有好些,”走上前去,“娇客今日来访,不知是寻小山什么事么?”
伐天虹欠身一礼,道,“多谢医先生记挂,伤早已是大好。伐天虹今日前来,是为吾主送拜帖而来。”言罢,从袖中取出一名帖,描金纸页,裱制庄重,双手轻轻递到方才山龙写字的台上,朗声道,“天疆遗族之主牧神,欲约山龙先生一晤。”
那名帖一放,忽而一阵风起,将其吹得回旋,又落回伐天虹之手。便听见后方山龙之声传来,“孤舟一字,世外之所。汝族恩怨,实难插手。山某与汝主无缘相见,麟台还是请回罢。”
伐天虹欲再将名帖掷出,却发现隔空气劲之下,自己不论如何,竟然难在名帖之上着力。只得罢了,收回名帖,道,“山龙先生既是如此,麟台只好暂且告辞。”
转身而去,却又停身,叹了一口气道,“只是先生道门大会既已涉红尘,恐难独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