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欲问何处是心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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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我问心有愧呢？”
话语轻轻入耳，山龙隐秀回过头去。
她面色有一些苍白，正抿着唇一瞬也不瞬的瞧着他。
她的一双眼睛里，似乎装着千番风浪，万顷河波。
纵然是山龙隐秀这等愚木知觉，听她这样一句言语、这样一番神情，竟然也一时怔住了。
“你当真一点儿都不喜欢我吗？”灵犀指瑕直直的瞧着他，仿佛极力想在他面上寻找什么。心中本是极忐忑、极不安，却极勇敢的缓缓向前走了一步。
山龙隐秀本是自以为光风霁月，自然对答有序。如今听到灵犀指瑕这么一问，一时之间心神难以回转过来，竟然生出了些许慌乱，却是再不能坦然无愧了。匆忙之间，不自觉便向后退了一步。
这进了一步、退了一步之间，灵犀指瑕的心却已经仿佛沉入了冰冷的湖水、凝结了寒冷的冰霜、坠入了万丈的深渊。从前相处的种种细节，细细想来渐渐变得空明，山龙隐秀所作所为，若说从无此意，并无不妥，从前那些憧憬心绪不过全是因自己心思不同而一叶障目，恐怕凡事种种不过是一厢情愿。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见他之态，已然无法自欺，灵犀指瑕岂有不明？小女儿心思渐渐变作苦涩难当，乃是平生未及之苦。
濮阳刚逸冷冷道，“我堂堂拳宗，一言既出，岂有收回之理？在天下同道面前，拳宗颜面置于何地？我妹妹的颜面置于何地？阁下未免太看拳宗不起，阁下武功虽高，可我道门拳宗却也人才济济！”
映入她眼中，山龙面上却尽是惊诧为难之色。
灵犀指瑕忽然大声道，“我不要他娶，哥哥，让他走吧！”
山龙道，“阙主，山某…”
此刻灵犀指瑕已心乱如麻，心中一时想到自己虽然是拳宗的掌珠阙主，竟然也不能让他生出一丝儿女情意，其中无能为力之处，大感心酸，一时又想到今日如此自己实在是大失颜面，她本是倔强之人，他既对自己无心，再想再见，都是自寻苦吃，已然下定决心再不肯见他、再不肯想他。
“莫再说了，我再也、再也不想看见你啦！”灵犀指瑕却仿佛听不得他言语，当下一咬唇，猛地一跺脚，转身便飞身而去，仿佛是多一刻也呆不住了。她为什么走的这么快、又这么急？风里似乎有湿意随风飘落，透露了女孩子心里的难过。
莫寻踪一直跟在灵犀身边，此刻见她仓皇奔走，不免担心，想起师父嘱托，便也飞身跟了上去。
灵犀一路奔走到花圃里，花圃的东边里种着一片石斛，前些时候雨水丰足，她养殖得法，此刻的石斛花都已经挂上了密密的花苞，零星开放，煞是可爱。
莫寻踪在她身后，约莫着她素来喜欢这些花，原想哄她开心些，便打趣道，“师叔你瞧，这花儿开的多好，你可细细赏赏，便能开心些。”
她素来喜欢喜欢制香，最爱更是石斛，原师兄书房里的书中写“石斛者，花中娇气者也，种之者必得十分心思”，她心爱这些花，时时刻刻呵护着，以至于这些花儿开的格外靓丽清香，但此刻见来，想起每每见山龙之时，身上最喜熏的便是这石斛香，也曾想叫山龙也瞧一瞧它的好看，甚至曾暗暗研究如何将这花儿种到孤舟一字横去，而此时具都成空——又想到这石斛花有人心爱、好好呵护，而自己却不得中意之人心意，失意沧桑，想到悲伤之处，一时泪珠子便成串儿般的从脸颊上滚落下来。
莫寻踪从没见她这样，顿时慌了，“掌珠师叔……你，你这是怎么了？啊呀，我嘴笨些，可不是故意惹你不高兴，你多海涵些…你怎么越哭越厉害了？我这可如何跟师父交代……”一边挠着脑袋想如何能哄她高兴。
殊不知这少女失恋之时，最为自感自伤、自怜自惜，一举一动莫不是逢花落泪、见月伤心，最易陷入这执着之障。并不真的跟他有什么相干。
灵犀忽然拭了拭眼泪，连着两记扇袖子，已然将石斛花扇倒了一片，心中仍是郁火丛丛，灵犀恨恨又是凌乱出手，过了几十招，满园鲜花已然具都花瓣四散，零落成泥，好不凄凉。
发泄了好一通，花园却遭了大劫，灵犀指瑕气力累了，方才住手，大喊道，“莫寻踪，我要喝酒！”
莫寻踪讶道，“道门山上里哪里有酒？”
灵犀指瑕道，“怎么没有？你从前偷喝我都是知道的，我今日就要喝酒，快去给我取来！”
莫寻踪大跌眼镜，连连摆手，“这叫师父知道了我给你酒喝，还不打断我的腿，不可，不可！”
灵犀一时气恼，提劲而起，极力飞奔而走。莫寻踪功力不济，追之不及。
灵犀指瑕一路飞奔下山，在这愤懑悲伤之时，人之常情最先想到便是“借酒浇愁”，信步乱走，便在山下寻得一个酒馆，买了几坛子好酒。
坐在桌边掀开酒盖，酒气冲面而来，熏得她晕了一晕，对着灌了一口，直觉得一股辛辣直冲头顶。她本没什么酒量，强自逞能，呼呼灌了几口下去。
忽然一个熟悉大刺刺的声音喊道，“店家，给我来几坛子好酒！”灵犀抬头一看，却是澎狮狮，心中一慌，焦虑大起，便左顾右盼起来。
此时澎狮狮也瞧见了她，大步走了过来，挠了挠头，“啊，阙主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他本是粗心散漫之人，见了今日之事，对其中尴尬之处仍是懵懂，但见灵犀神色，直觉间已然道，“啊，我爱喝酒，便自己来买些酒带回去，山龙他们先回去啦！”
灵犀方才镇定下来，嗯应了一声，目光偏瞧向酒坛，自言自语道，“我实在不开心，就来喝酒啦。”看向澎狮狮，便提醒道，“这里拳宗的人多，经过前番…不免会有人寻你们麻烦，你买了酒便快些回去吧。”
澎狮狮点点头，心里纳罕，半晌支支吾吾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得自己嘴笨，想起灵犀指瑕在孤舟一字横时，常常与她斗嘴，此刻却不知道说什么，见她仍是善意叮嘱，心里泛起酸楚，想起来有她在的日子，孤舟一字横欢声笑语却也多了许多，当下不禁脱口道，“你还去孤舟一字横吗？”问完才觉得自己甚是冒昧，便拍拍头不说话了。
“不去啦。”灵犀指瑕似乎想要笑一笑，笑到一半却转过了头。其实她心中已然难过至极，但却万万不愿在山龙朋友面前露出一丝软弱悲伤。她咬唇道，“你快走吧！”
澎狮狮应了一声，不好再留，一边拎着酒往外走，一边又回头道，“那我…那我走啦，天色不早了，阙主你…也早点回去啊！”
瞧着澎狮狮离开，灵犀指瑕便一杯接着一杯，又喝起酒来。正是黄昏时分，不一会儿天色便渐渐暗了下来，酒意愈浓之时，不察觉有人走了过来，便听见有人唤道，“灵犀。”
原来原无乡今日有道门重要事务外出去办，方才回道门，便听莫寻踪说了道门大会种种，不禁吃了一惊，又听他说灵犀指瑕嚷着喝酒离去，她孤身一个女子，不免担心，便向山下寻来，就着道真山下附近几家酒馆一家家寻过来，终于寻到了她。
灵犀正有些微醉熏熏，听见有人唤她，抬眼瞧了瞧，认出来人，“是原师兄啊……”
原无乡在她身旁坐了下来，看她的样子，不免心疼，问询道，“灵犀，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喝酒？”
灵犀又饮了一口酒，却低声道，“我常听人‘借酒浇愁’，也想尝尝酒是什么味道。”见他坐了下来，伸手推了一杯酒到他面前，“师兄你要不要喝？”忽然又像想起什么，把酒坛又拉了回来，“我忘了…师兄你是不喝酒的，那我便自己喝罢。”
原无乡心中忽然涌起一阵莫名滋味，见她如此，竟也不忍阻她饮酒，他忍不住道，“灵犀心里，难道也有了愁么？”
什么愁？什么愁呢？灵犀心头百转千回，手中的酒也一时停下了。她低头瞧着手里的酒杯半晌，圆圆转转，将酒馆里的灯影收进杯中，瞧着它碎了又圆。低头再看，却看见一张女子娇面映在杯中，眼中却是含情秋波、愁思无限。
灵犀指瑕眼眶一红，偏头看向原无乡，脱口问道，“原师兄，我是生的不好看吗？”
灯下看来，灵犀面上微红，芙蓉春面，杏眼醉眸，神态情思婉转风流之处，竟是与平时所见大不相同。原无乡心中一跳，面上却含笑看着她，慢慢道，“你是道门的掌上明珠，谁敢说你不好看？”
她抽了抽鼻子，又轻轻道，“那我，那我是不是脾气不好？”
原无乡看着她仍是目光温和，柔声道，“原师兄觉得你这样就很好。”
“那、那他为什么不喜欢我？”说到此处，灵犀声音婉转之中饱含酸楚委屈，由高到渐渐低了下去。但听在原无乡耳中，却如平地惊雷。
黄昏时分，风轻轻吹，今日人们都去瞧道门大会的热闹，此刻乡野店里并没有几个人。酒家的角落里更是僻静。
默了好半晌，原无乡伸出手去，拿起面前斟满的酒杯，就着缓缓饮了下去，一股酒带的热意顺肠而下，辗转难消，叫人想起从前江湖百炼的愁味，花下盈盈的笑语。
他低低压下声来，“我们灵犀…心里也有了喜欢的人了么？”
久久无答，再去看时，灵犀已然伏在桌面上沉沉睡去了，面色绯绯，匀匀呼吸，吹动着长长的睫毛，也吹动着身旁的人心。
他就这么静静瞧着她，仿佛是瞧见从前她站在花丛里喊他的模样。依稀记得那时她身量不高，一身品色的衣裙，美貌娇俏，与石斛花相得益彰，神采湛湛。瞧在眼里，生生把那一圃花便都比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欲问何处是心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