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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贾环 ...

  •   “小桃儿,我可能,这段时间,没空来你这儿了。”一场习以为常的情事过后,严华一边抚着我的背脊,一边说道。他的声音其实很好听,尤其是在完事了之后。

      斐桃,这是严华给我起的字。不得不说,原本该在我16那年长者赐字,长辈忽视了,如今有人记得这事儿,却是被……赐了一个如同花魁式牌名绰号的字。很讽刺。尤其是我明白这个字后面的含义——非桃是李,李代桃僵。我顺从的低着头,听着身旁的男人絮絮叨叨。

      第二天,天未亮,我身侧的床褥便已经凉了。

      一年过去了,距离严华离开的那一天,已经整整一年了。

      管家和丫头小厮们的态度一如往常,我也就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是被厌弃了,还是其他,在我心中其实也无关紧要。对于我来说,严华是雇主,我一身皮囊献与他,他还我一世安康富足。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这一年里,我过得很自在,甚至管家也不再拘着不让我出门了。大概是被拘着惯了,现在的我也只是有兴致了,到远山寺里,为不知在何方、不知死生的家人祈福,然后在禅房里听听老和尚们的诵经声。我一直是个不信鬼神的人,即使是成了贾环,我也只是相信人是有前世今生的,而非世间是有天庭地狱,否则,这世道对我是不是太偏心了一些。身为女子无才无貌、病痛缠身,无人关心,好在人生自主、日子平静,谁料一朝醒来,物是人非;身为男子却无机会出人头地、有个清白出生,纵有才貌,最终雌伏于男子身下,混得一点平安。

      佛祖啊佛祖,若这世间真有因果循环,我今生赎罪,来世可否让我家庭美满、一生平淡。我对着檀香烟气萦绕中的佛祖金身,三叩首。拜得无奈,拜得也虔诚。

      逐渐地,到寺庙里的次数多了,时间也长了。有时候,管家甚至会主动帮我把东西在寺庙里布置好,住上十天半个月的,已是平常。府里的人对我一再放松了管制,我也得了更多的自由空间。在庙里,我认识了一个老和尚,其实也并不是特别老,大约四五十岁的样子。须眉皆白,眼形却狭长上挑,带着一股魅,他的眼中深邃包容万物。我想,在年轻时,这和尚应该是个风流妩媚的人物。

      “施主。”老和尚对着我施了一个佛礼,诵了一句佛号。

      “大师。”我起身还礼,然后与老和尚一起坐下。他念经,我听经,各行各事,倒也没有尴尬的气氛。

      “施主是个有慧根的人呐!”一次听完老和尚念经之后,那老和尚第一次和我说话,他的声音很好听,低哑中带着一丝勾人的尾音。

      慧根?我是个有慧根的人吗?我笑,笑得开怀。原来我一朝穿越,不过是为了一句有慧根吗?

      老和尚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开始念一些高深的佛经,有时候甚至会询问我的见解。我是俗人,哪里会有什么超凡脱俗的见解,说得不过是前世在网上看的一些专家的评论罢了。拾人牙慧,我像是不知疲倦的小偷,终日回忆着他人的经验,一句句的说出去,心里空荡荡的一片。可是不说,我的心就像是不存在了一样。所以不得不说。

      “痴儿啊!”终于,三个月后,老和尚长叹一声,眼中尽是悲天悯人的神采。

      我哭着拜倒在他的身前,哭的歇斯底里,形象全无。我心中有恨。我恨我为什么会成为贾环,为什么要来到这个时代。我心中有怨。我怨为什么有人可以如同一只雄鹰快意天下,而我却像一只见不得光的灰老鼠,都在角落里,苟且喘息。我心中苦闷。为何我是这样的性格,既然这么懦弱,为何给我一个清醒的头脑,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变得污秽不堪,无力阻止,清醒着沉沦。

      我也唾弃自己。明明一再的告诉自己,严华是雇主,我是个卖皮肉的;严华要的是贾宝玉,不是要的贾环;我的心还是陷了进去,一边欢愉,一边痛哭恶心。这世间上,最最对不起我的人其实是我自己,最最自甘堕落的人,也是我自己。

      哭了一场,大概是把脑子哭得空旷了,一时间,悲喜不在了。我开始静下心来,跟着老和尚研读经书,发现原来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样的话是真的。在这些经书里,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又是一年春,这一年我还是没有见到严华。庆幸的是,我已经静下来了……我笑着对老和尚讲起了往事。讲一个庶子代替嫡子的故事,讲一个庶子的爱恨不得,百般挣扎的故事,讲一个已经可以放下了的故事。

      老和尚也笑了,眼中有着明媚的色彩;那一瞬间的笑意,足够动人心魂。

      他拨了拨佛珠,脸上还是那副悲天悯人的样子,说:“同也,非也。”

      然后我也知道了一个求不得,离别去的故事。他是忠顺王的男/宠,也就是先太子的一个戏子般的玩/物。他丢了一颗心,那人却嫌太脏手。

      “你大约比我幸运吧。”老和尚捻了捻佛珠,笑得一股孩子气,“你想的比我开,比我快!所以,你有慧根啊!”

      我哭笑不得,但是心中聚起来的悲哀倒是一冲而散。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转眼之间,春去秋来,又是冬季时分。过了今年,我二十了……

      别人家的二十岁,我不知如何,我只知道在我们贾家,二十岁,不是个好年纪。珠大哥哥年到二十,留子而亡;元春嫡姐二十花容,痛下决心,舍了一身傲气,爬了龙床;琏二哥二十那年,痛失了第一个嫡子;迎春、探春、惜春,我不知道,他们是否能过上二十生辰,兴许就像名字里的意思一样,徒让人留下一声叹息;如今我也二十了。不知何等境况。

      恍然间,我想起了那个无缘得见的林妹妹,她走得这样早,是因为,她也怕,半身的贾家血脉终究会拉着她入了这命定的漩涡,身处污秽么?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林妹妹啊,你是否早已看清了是非,才走得这么干干净净,爽快利落。我问,却无人答。

      想了许久,我笑,我终究还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俗人。

      春来了。

      我站在远山寺的桃树底下,落英缤纷,粉色花瓣簌簌而下,像极了一场浪漫的红尘舞曲。若是上辈子有人……,算了,不想了,越活越回去了呐。明明这具皮囊还年轻的很。我挥散了思绪,欣赏着眼前的美景。

      真漂亮。可惜,我喜欢李树多过桃树。

      摸摸粗糙黝黑的树干,我舒展眉梢,轻声感叹,继而拈花一笑。

      远处的老和尚,正朝着我颔首示意。

      ****************************************************

      这一年的桃花很好,艳光灼人,一城春色,迷煞了许多男女。

      据说,在远山寺有位佛法精湛、容貌似仙的大师。京都城中,无数人家想请他入门讲学,可惜,那位大师自言,永不踏出远山寺一步。这样的规矩让人遗憾,却有更多的人到远山寺进贡香火。

      据说,那位大师温文尔雅,笑容慈悲,有一颗悲天悯人的渡厄之心。

      据说,那位大师性喜李树,所居之地,种满了李。

      据说,那位大师法号,还李。

      据说,那位大师……

      也许是今年的春光太好,糊了眼。在桃花树下,一名衣着华贵的男子泪流满面,无声无言。

      ……,可知,斐桃,意为,初见斐然,心神始动;桃之夭夭,欲共白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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