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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青荒幻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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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榆睁开眼睛,觉得自己大概是到了死后的世界。眼前一片白茫茫,她摸索着站起,却一步迈空。
“小心。”温和的声音中带了丝急切。
欢榆跌入了一个怀抱,脸颊碰巧磕到对方的肩膀,大概是对方太过削瘦的原因,欢榆的脸磕得生疼。
不过,难道他是……
“看不清吗?”对方发问。
“嗯,好像有雾。”
“你现在在青荒幻境里面,身子进来了,眼睛却被青荒白雾蒙住了,两天以后便会好的,不用担心。”男子把她扶正。
欢榆头脑不甚清晰,只是下意识地道了声谢谢。
青荒山,寻蜓洞,青荒幻境……青荒幻境……
“请问,绣神大人在哪里?”
“我就是啊。”
欢榆猛地向前伸手摸索那人:“大人您可知青漓在何处?”
“在我肚子里。”
欢榆目瞪口呆……
对方却仿佛理所应当,天经地义一般地继续说下去:“祭品当然是要被吃掉的了,很奇怪吗?”
欢榆脸色煞白:“他……他真的已经不在人世了?”
“嗯嗯。”绣神大人眯眼笑笑,可是唯一的观众又看不到。
“无法挽回?”
“无法。”
心重重地下坠,浑身脱力,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消失殆尽。三年忍耐,走遍青荒大陆寻找关于绣神的传说,得知青荒幻境的存在,又拜访各个高僧神师研习秘法以自身魂力为代价打开幻境入口。遇盗匪被劫,露宿街头,忍饥挨饿,颠沛流离,她都忍耐了下来。
天下之大,她一个女孩初出茅庐处处碰壁,孤苦无依。每每到要紧关头,她也咬牙坚持住,为的就是心中那一束小小的希望。自欺欺人也好,钻牛角尖也罢,她始终坚信青漓依旧活着,她相信只要再努努力便可以与他相见。
可是,三年的时光与心力付诸东海,化作烟云。她跪坐在床边,仿佛不知今夕何夕,脑中一片茫然,白雾迷茫仿佛要把她吞噬。
“哎……”一声叹息,她放弃抵抗,双眼一合便失去了意识。
朦胧之中好像听见谁在急的跳脚:“幻境归位!!莫伤她……”
她想,这回大概是真的结束了。光影在她面前闪过,身子变轻,她飞回所见到得一幕幕欢乐的,幸福的记忆。
上元节,虚江边一年一度的夜市正是热闹,青漓带她上街看花灯。她最爱那风鬣追星,霜蹄逐电的走马灯,一看便入了迷。
青漓无奈只好跟在她身后,待她逐个瞧去,心满意足了便踱步到下一家。这夜市笙歌不息,喧闹非凡,人声鼎沸。欢榆回头却发现青漓不见了,小孩子个头不高,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垫着脚尖才发现了青漓的踪影。
街头各式的花灯照出一片五光十色的光影,这个一身白衣的少年静立在一个绒兔追逐的走马灯旁,神色柔和,眉眼俊秀尤如仙子一般。
欢榆走不动道了,直愣愣地看着他。大概是目光太过执着,青漓朝她看过来,嘴角扬起一丝微笑:“欢榆喜欢这盏灯吗?”
“喜欢。”
喜欢,怎么能不喜欢。
青漓把灯递到她手上,她却一反常态,有点不敢抬头看他,只觉心中如有小鹿“怦怦”地跳。
头脑发热地呆愣着道了声谢谢。青漓却是一脸好笑的神情摸摸她的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见外了?”
是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几乎不分你我,又何时说过谢谢?
欢榆自己也觉得奇怪,大概是鬼上身才会头脑一热。又把花灯往怀里揽了揽,她实在喜欢的紧,生怕被他人挤坏。
时间静谧地溜走,光影变化,越发出尘的白衣少年始终伴在她的身边。他叫她欢榆,欢榆,欢榆……
“欢榆。”
她惊醒,睁开眼睛,依旧是白茫茫一片。
“还是看不到吗?”那个声音响起。
“嗯,刚刚是您在叫我?”
“嗯。”
“绣神大人,您知道我的名字?青漓他与您提到过?”欢榆望向声源的方向。
“我是神仙嘛……还有,别总大人啊您啊地叫了,我有名字的,我叫青伞。”
“可是……”对于绣神的尊敬是每个青荒人与生俱来的,欢榆也不例外。
“你这小姑娘年龄也不大,我自然也年轻的很,以名相称才合适嘛。”绣神大人生怕别人高看他的年龄:“这是你在青荒幻境的第二日,现在是白天,待到晚上估计你的眼睛就能见物了,再歇一晚明天就可离开了。”
半晌也无声,绣神大人疑惑地看向这个神色犹豫的姑娘。
“……青伞……为什么非要是青漓呢?”
“只怪他乃樱月降生的青姓男子,二十年华,又健康存于世。本来应是另一子,却在祭奠的前一天消失,连我也感应不到他的气息。”
看到有温热的泪水从眼眶中落下,坦白的绣神大人也没了办法,只得无奈道:“忘记他吧,我虽是神明却也只能顺应天道。”
忘记他,如何做的到?他们青梅竹马,相伴多年。对于欢榆来说,他不止是爱人,更是她在世的唯一亲人。
欢榆母亲走的早,父亲把她拉扯长大,那段童年里因为青漓的存在变得丰富多彩。她年幼好动,爬树摘桃,还喜欢往山上跑。青漓乃镇上教书先生之子,安静而沉默却日日护她左右。
一日,她又扯着青漓进山,到了以往玩耍的地方还不甘心,继续要往后山走。青漓劝她也不听,又不总不能放她一人在山里,遂跟在她身后。她见了野兔松鼠便要去抓,东跑西窜弄了满手的泥巴,累的气喘吁吁地向四周看了看,之后叉着腰回头对着青漓笑:“我迷路了。”
青漓与她隔了段距离,看着她熟悉的笑容心下暗暗叹气。林间风一吹,他感到身上凉丝丝,刚刚奔跑出了汗,他都如此,欢榆只会更甚,于是他道:“欢榆,先去那石台上歇歇。”
欢榆小嘴一撇,她刚想叫他与她一起探险来着,但是看了眼少年的脸色,她才乖乖地噤了声。
歇了一会,青漓拉着她起来寻路。
日头逐渐西落,欢榆觉得青漓手心有汗,她却只觉得没有玩成探险又走来走去这么久,又无聊又不耐烦。
“阿漓,我累了,你背我好不好?”
“嗯。”青漓蹲下去,待欢榆伏上他的背。
两人其实只差了两岁,青漓也没有多健壮,背上负着个人走起来又沉重又困难。
欢榆也只是闹着玩罢了,新鲜了会便说:“阿漓,要么我还是下来走吧。”
“好啊,你可真沉累坏我了。”嘴上说着可是脚步却未停。
欢榆一听便不乐意了,心想你说我沉我偏就赖着了。两截小肉胳膊紧紧地箍住青漓的脖子。青漓不禁轻笑。
一步又一步,林木逐渐稀疏,终是出了山。太阳已经落山了,欢榆在青漓的背上睡的浑然不觉。待走入了镇子,才发现大人正在着急地寻找他们。两个小孩不见了,太阳落山才找回家,挨骂是少不了的了。青漓见背上这肉乎乎的一团睡的正香,便把她送进屋中安顿好,然后出来跪在了大人面前,自觉地伸出手掌,掌心向上。
教书先生也不说话,戒尺上上下下便打满了三十下。
“儿子知错。”
先生也叹了声气:“阿榆还小,你如他兄长自该是照顾她。以后切记不可如此莽撞,若是遇到兽或妖,你们两个孩子如何逃命。”
“自是让欢榆先逃。”咬着牙忍着手疼。
先生听闻也是一愣:“好孩子,男人就是要顶天立地,起来吧。”顿了顿又道:“若想救人必先自救,你都失了命,阿榆如何能逃?避免才是釜底抽薪之法。”
青漓嘴唇紧抿:“儿子谨记。”
欢榆自然没听到这些。隔天看到青漓的手还大吃一惊地问怎么会这么严重,青漓不动声色的一笔带过。倒是同院的栾燕燕用充满崇拜的眼神声情并茂、手舞足蹈地复述了当时发生的事。欢榆很是感动,便很大度把自己的梨让给了青漓吃。谁知,青漓眉头略皱地摆摆头说手不方便拿着吃。欢榆低着头看着手里的梨叹了口气……她也只好自己吃了……
从年幼无知到少年懵懂,她始终在他的保护之下。他很少叫她阿榆,可他对她却比任何人都好。
欢榆想,自己大概亏欠青漓太多。被青漓照顾的不谙世事,如今一件件想来,他付出的太多而她却只懂得索取。
无法重新来过亦没机会弥补,她就要真真正正地孤身一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连那丝希望都消失不见了。
这世间……
再也没有青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