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画地为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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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万丈，入世百年。
顾封睁开眼时，灵台清明，隐隐又有突破之势，内窥之后毫不意外元婴中期大圆满，离后期只一步之遥。
捏了一个净水决将身上浮尘清扫干净，顾封环顾四周，虽然落下结界，但一丈之内早已没有人打坐留下的痕迹，自己这一入定，不过几十年，却也输赢有定。
他心中轻松无比，第一件事自是往坐忘峰正堂首座处复命。
无极正殿里，袁震扫视这个徒弟的修为，骨龄不过一百七十岁，年级轻轻就要元婴大圆满的进阶让他深感后继有人，撸撸打理完美的胡须，袁震忍不住叹了口气。
顾封从来都是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的，他当下开口道：“不知弟子可能为师尊解忧？”
袁震惆怅道：“你师兄十几年前与你打赌一场，险些入魔，幸而为师与安老皆在，只是他回来修为倒退境界不稳。”
顾封心中一动，他与他一道红尘历劫，怎会不知这人为何有此一遭。
袁震道：“为师也不会过问你二人历劫赌约之事，但他终归是你师兄，境界倒退之后却执意下山历练，至今未归，为师始终放心不下。”他未曾提及七窍玲珑心一事，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顾封听见秦痕下山了，心头担心不多，更多的是对秦痕的冷嘲，无论如何，他胜了便是胜了，人世沉浮十数年，该想的该后悔的皆已烟消云散。他已经归来放下，这个人却还没想明白。他一贯冷清，对着这个师兄早年亲近些，百岁之后都是各自修行，元婴之后因为各自的“道”不相同，才有争论，如此而已。
袁震叹口气，这两个徒弟，一个想不明白，一个又太明白，他只得叮嘱小徒：“你境界刚进，为师观你或许又要突破，可喜可贺，赐你八卦镜，祝你闭关修行。”
顾封听了，只是叩谢。
三十年弹指一挥，顾封闭关出来，境界稳固，周身剑气几乎收敛不住的散逸出来，修为略低的师侄们根本不敢近他身。
袁震看过他的修为，满意之余，又道：“你自百岁开始变再为下山过，如今境界修为都数我昆仑得意弟子，前日为师收到传讯，海外三百年一开的蜃楼秘境已经初现端倪，秘境打开约在三月之后，这一次，便由你带着几个师弟们一路去历练吧。”
顾封最不耐烦像鸡婆一样带领低阶弟子，他素来独来独往，一定要选一个人在一起，那个人最多就是秦痕，于是他问道：“师尊，不知师兄他为何不去？”
袁震闻言又是一叹：“你师兄仍未归来，但秦痕魂牌仍在，应当无碍。”
顾封低头道：“既如此，弟子便下山寻师兄去罢，寻到师兄，确认他无碍之后再赶去秘境，此去海外路程不远，必定不会耽搁。”
二十日之后，顾封御剑飞行进入永定城境内。
此番下山游历居多，寻找秦痕不过半推半就，他赢了赌约，谁料一睁眼输家已经跑到天边百寻不得，这让他一肚子话没处说。外人都以为他为人冷清不多言，其实师傅与师兄才知道他性子倔强一根筋认定了的事一定要挣个输赢。
既然下山，一路顺着魂牌指引而且，不日已有踪迹。但他也有疑惑，魂牌灵力沉寂，表示秦痕至少三十年一直停留此处，若是山清水秀的洪荒之地，还有可能是遇见机缘原地修行，但永定城是皇城，贩夫走卒熙熙攘攘商铺林立灵气稀薄，在此处一呆三十年？
顾封觉得秦痕恐怕是身不由己了。
皇城里有一座红墙绿瓦围成的澹台，住在皇帝与他的嫔妃。
皇帝登基二十三载，早已从稚嫩的青年长成成熟稳重的帝王，昔日瘦弱高挑的身形也趋于雄伟。此刻他眼眸半垂，面上神色带着威严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疯狂。
底下的大臣还在异口同声的请杀妖人。
这几十年来，大臣对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皇帝身边食客的称谓已经从门人-贤相-权臣-奸人一直到现在的妖人，请杀声音越来越大。
皇帝好像突然睡醒了一样，抬起眼皮，看了眼跪在最前方磕得额头青紫的丞相，双唇一碰：“爱卿跟随寡人多年，从先帝时辅佐先帝与前太子，后又兢兢业业为朕授课传道，多年不得歇息，既如此，爱卿还是回乡暂歇几年罢。”
那老丞相瞬间愣了，将头上顶戴颤颤巍巍解开，放在殿前地上，一时老泪纵横。磕头觐见都不管用，想要一头碰死在金殿的柱子上但又畏惧了，虽然文死谏，但祸及家人却是他万万不忍心的。
帝王与大臣的对抗终于还是再一次以帝王的一意孤行终结，文臣失去一员中流砥柱，众人无比唏嘘。
很早之前，皇帝还是七皇子的时候，并不是这样一意孤行的。
那时候的皇帝被几个年长的皇子弹压，几次身犯险境，险些没能长大。一次微服办差的归途中，皇七子带回一个书生，从此之后对他言听计从。
没有人喜欢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帝王对他越是信赖，自诩忠贞的大臣对他就越是排斥。皇帝大婚之后，对待后宫的态度越来越古怪，从一开始还能与皇后相敬如宾，到了后来几乎无视整个后宫，夜夜拉着佞臣论事。
无论他在国事上有没有过错，以色侍君，不是奸人是什么？
白驹过隙，红颜变白发。
轻蔑和侮辱，随着岁月流逝慢慢变成了畏惧与惶惑。
人食百谷生百病，皇子斗败了哥哥们登上皇位，大婚娶了皇后，纳了嫔妃，诞育皇子，皇子长大嫔妃老去，宫里新人换了旧人，连皇帝都从少年过了中年。可皇帝带回来的人，却从来没有变化过。
也不尽然，众人不得不承认，这个人不是没变，而是变得越□□缈起来。
宫里的皇帝叫他仙人，可这世间哪里来的真仙人呢？后来宫里的嫔妃一个接着一个出事，死得多了有人也暗地请来术士批卦，慢慢得，宫中有妖人的消息也传了出来。
再后来，皇帝在宫中筑高墙，把妖人圈禁起来，死人的事情才慢慢停歇，可见传言非虚。
顾封只在城中茶肆留恋两日，变将这三十年来永定城皇城之中的不和谐之处打探地七七八八，周围散逸的稀薄灵力显示，陷禁宫人人口口相传的“妖人”，十有八}九同秦痕有关。
顾封面无表情，在他一贯的认知里，秦痕爱惜羽毛，精力并非都一心用着修仙一事上，但也并不是一个没用的人。虽然红尘游历不能施展法术，但肉|体凡胎想要困住修仙之人却是难如登天。
走出茶寮，顾封举目望向红墙绿瓦的方向，面色晦暗不明。
秦痕，你这样便自暴自弃了？
越往禁宫的方向走，顾封便越发肯定自己的揣测。宫里的人即便不是秦痕，也是与他有莫大关系的人，只是这里面有一线异样的妖气萦绕，怪不得有术士会下这种断言。
妖修不少见，但入世的妖修比人修更罕见。人妖殊途，人修在修仙一途中最得上天庇佑，然后上树木花草这类精怪，因为长年累月吸纳天地间雨露恩泽又不妨碍生灵，也走正道一途，但妖修不同，只要沾染过凡尘生灵的，渡劫之时难上加难，能度化的几率万中无一。若是这妖几千几万年一直在山间修炼不沾凡尘，渡劫时或许还有机会，一旦染上红尘恩怨，就有了因果，有了因果，渡劫之时就会有心魔衍生。
一个皇宫里，有人修还有妖修？
顾封冷笑一下，寻了一家客栈歇下，他倒要看看，这红墙里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在作怪！
是夜，皓月当空，正是皇帝留宿中宫的日子。
已是壮年的皇帝踩着金丝编制的靴子一步一步踏入青砖高强之内，所有随行的太监与侍卫都留着外院，在往里走，景物忽然飘渺了起来，隔着山隔着树隔着几丛牡丹花，却怎么也看不透。
皇帝脚下的步伐诡异，带着某种程度上的阵法味道，毫不为外物干扰地绕过迷雾笼罩的中庭，等跨国了月亮门，迷雾忽然消散了，一切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这里是一大片的竹林，整个青砖砌起来的高强其实也只在皇宫西北角占了很小的一块地，比得宠嫔妃的宫殿还小些，但站在院子中央，却有一种人在深山的错觉。
四处都是竹，这里一年四季都如此，一间屋舍，一丛篱笆，石桌边，一如既往地坐着一个人。
皇帝看着这个数十年没有变化的人，开口叫了声：“先生。”
坐着的人穿着石青色对襟长衫，还是当年秦淮河上初见时安静读书人的样子，眉目冷淡温和，却又让人觉得难以走得更近。
他身边站着珊瑚色宫装女子，眉目神似当年这个人随手救下的歌女，但是皇帝却不那么肯定，当年那个女人，在他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后，早就让人去弄死了她，如此不堪的出身，怎堪侍奉仙人？手下的人明明回复得手了，但转眼第二天他又看见了她若无其事在先生身边跟随伺候，到底是被救回来了，还是手下的人失手了，皇帝已经无法知道真相。他在那之后，就借了那群术士的手，令他们用心头精血为引，设九曲幽冥阵，将那个读书人困在阵中，一困，就是十七年。
皇帝的眼神变得悠远而混乱，对面坐着的人抬手接过珊瑚色女子递过的竹心茶，浅尝一口。
皇帝终止了回忆，因为那些事情已经没有意义，他早过了相信情谊的年纪，尤其是当他登基为王之后，再无求而不得。大臣多争先恐后将女眷送入后宫博君一笑，后来有人发觉他不仅对女人感兴趣之后，大臣推荐入宫伴驾的子侄们也越发肤白年少，有几个大臣义子，还真是一晃眼神似某人。
可他们都猜错了，他对他上心，何止单单因为一副皮相？
他要圈住的，可不仅仅是白驹过隙朱颜不改的神迹。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画地为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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