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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蜗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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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洋离开后,毛俊杰过的浑浑噩噩,联系起之前一起混过的狐朋狗友,每晚换着场子玩。白天是老老实实的IT男,晚上换件衣服、换张皮,疯的比以往更甚。好几次,毛俊杰喝到断片,第二天从陌生的床上爬起来,他现在的第一反应是摸摸身体,不疼就没事。然后穿上衣服,扬长而去,至于,床上躺着的是谁,他全然不在乎。
这天,毛俊杰收到曹小文的短信,让他晚上去酒吧帮忙看场,曹小文自己要离开上海几日。毛俊杰本想问曹小文去哪里逍遥,但听到他声音疲惫,就没问。想了想,他把自己遇到于子豪这事跟曹小文说了。
曹小文毫不在意地说了句:“随便。”
曹小文都这个态度了,毛俊杰也不多说废话,这就是彻底没戏了呗!反正他看于子豪也没多顺眼,曹小文换不换人,并不影响自己吃喝拉撒。
曹小文挂掉电话,整个人蜷缩在座位上,不安地咬着手指,指甲被咬秃出血。
黄杉开车,伸手抚摸他的头,一下一下地安慰着他:“电话里说的不清楚,可能没那么严重。”
曹小文不说话,他握住黄杉的手不放,脸蹭着手背,寻求安慰。
黄杉揉了揉曹小文的脸,抽手回来。
没了黄杉的手,曹小文又开始咬指甲,缩着下巴,像一只可怜的小动物。
“别咬了,开到你家,指甲都被你吃没了。”
“哦。”
黄杉和曹小文从苏州回来,一周没电话没短信,黄杉不知道曹小文怎么想,由着他去。
周五上午,黄杉接到曹小文的电话,“黄杉,我老家出事了,帮帮我。”
黄杉问发生了什么,曹小文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再问,电话里传来曹小文颤抖的声音,“我不敢回去。”
黄杉没办法,只得请了假,去曹小文家找他。
曹小文没让黄杉进屋,黄杉便在门口等,过了一刻钟,曹小文背着包走了出来,两眼通红,明显是哭过了。
黄杉叹气:“出了什么事?”
曹小文说:“外公住院,怕是不行了。”
大学黄杉和曹小文交往时,曹小文就很少提及自己家里的情况,黄杉没问过,大概知道的是曹小文老家在邻省,家里条件不是很好,曹小文不仅参加勤工助学,还在同时做了几份家教。曹小文生活节俭,月底剩下的钱会寄给老家外公。
那时候曹小文还不是如今的模样,他性格内向,敏感,不怎么爱说话。常年穿着牛仔裤和白衬衫,衣料普通,但却洗的干干净净。一双笑眼,让人无法讨厌。
那时的曹小文像一杯白水,温温和和,清清亮亮。
黄杉第一次和曹小文交谈,是在乐队的琴房。
黄杉学校各种社团都挺正常,偏偏乐器教室被几个朋克少女占着,搞的乌烟瘴气。好友黑星的学校就在黄杉学校的对面,黑星是音乐社社长,诚挚邀请黄杉跨校支援,“音乐无国界嘛!”黑星解释道。
闲着也是闲着,黄杉便去了黑星那里,他是玩票性质,没有固定位置,有时弹吉他,有时弹键盘,后来都不愿意玩了,就坐在旁边看乐队练习,自己写歌打发时间。
黑星拿黄杉当大神,黄杉的观点黑星通通举双手、双脚赞同,狗腿的无立场、无节操。
不论是玩乐队或是什么,都要拿实力说话,黄杉会两种乐器还能写歌,黑星也不差,摇滚唱的好。
通过几次校际演出,友了知名度,渐渐地,有酒吧邀请他们驻唱,更多时候他们在学校附近,老K的酒吧玩。
跨校玩社团,黄杉低调再低调,为自己起了个代号“Sam”,走神秘路线。
曹小文勤工俭学的工作被安排在活动中心,工作内容是登记使用并负责清扫三楼的琴室和舞蹈教室。
一日,曹小文打扫完琴房,用干毛巾轻轻地擦拭着钢琴,动作仔细又小心。他摸着黑色的琴身,感叹,幸好自己足够努力,走出了山村,如今他能接触到更多、更美好的,自己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在这里,没人知道他的过去,他的出身,一切从零开始。
曹小文想起村子里的高中也有一架钢琴,不过样式很老,琴也很旧,不知是什么组织捐赠的,年代应当很久远了。学校里曾经有一个音乐老师,学生们经常缠着老师,让她弹琴,老师喜欢弹简单轻快的旋律,孩子们为了听个歌把老师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听上瘾了都不肯走,直到有老师过来赶人,才不情不愿的回到教室。
音乐老师走后,再没人会弹琴。钢琴被搬到校长室里当摆设。路过校长室,透过窗能看到那架红褐色的钢琴,被当成摆设搁在角落,校长在上面铺了块钩花帘子,摆了棵盆栽。
曹小文想起那个只呆了三个月的音乐老师,老师是县里分配过来的,脸蛋圆圆的,头发扎成马尾,很爱笑。她很喜欢乖巧的曹小文,曾对他说:“曹小文,你嗓子很好,应该去学唱歌!”
“学唱歌要花钱么?”曹小文问。
“要吧,音乐系很贵。”老师诚实回答。
“那我学不了,我没有钱。”曹小文低头咬手指。
老师微笑着拉开他的手,“不学也没关系,你可以把它当成爱好。”
老师拿出自己的音乐播放器,借给曹小文。曹小文小心翼翼地接过,忙不迭的道谢。
老师把耳机插到曹小文耳朵里,教他如何使用。
“唱的是什么呀?都听不清!“曹小文嘟囔。
老师拉开抽屉,把磁带盒递给他。曹小文拿出歌词,封面是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周杰伦。”
“老师很喜欢他。”
“可是他大舌头,大舌头也能唱歌?”
老师乐不可支,“能,只要你想唱,都能!”
“老师,你是学音乐的?”曹小文问。
“对。”
“那你家很有钱么?”
老师拢了下耳边的碎发,“还可以吧!”
三个月后,接走了音乐老师。老师走的突然,曹小文没来得及把随身听还给她。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曹小文听着一个讲话喃呜不清的男人的歌曲。
曹小文坐在琴凳上,轻轻推开琴盖,他按下一个琴键,钢琴发出美妙的声音,按下一个,再按下一个,毫无章法。
黄杉进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橘色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宽敞的琴房,一位身穿白衣的男孩坐在钢琴面前愉快的玩耍,琴音杂乱,但黄杉似乎听见琴音中有欢欣和喜悦。男孩很瘦,白色的上衣罩在他的身上空荡荡的。琴房的地板刚被拖过,还留有水渍,男孩的后背被汗水湮湿。
让黄杉心下柔软,慢慢地走过去。
曹小文闻声回头,慌忙站起身来:“对不起,我瞎弹。”
黄杉把背包放在一旁的椅子上,笑着问男孩:“想学吗?”
男孩不说话。
黄杉又问,“想听什么曲子?”
男孩局促地说:“我不懂曲子。”
黄杉温和地说:“有喜欢的歌吗?”
“《蜗牛》。”曹小文小声说。
“周杰伦的?”
曹小文点头。
“你会唱么?”
曹小文想了下,点头。
黄杉修长的手指敲击着琴键,熟悉的旋律响起,黄杉清唱:
“该不该搁下重重的壳,
寻找到底哪里有蓝天,
随着轻轻的风轻轻的飘,
历经的伤都不感觉疼。”
黄杉停下来,“副歌一起吧。”
曹小文开口,一开始声音小小的,慢慢和黄杉一起。
“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
等待阳光静静看着它的脸,
小小的天,有大大的梦想,
重重的壳裹着着轻轻的仰望。
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
在最高点乘着叶片往前飞,
小小的天,留过的泪和汗,
总有一天我有属于我的天。”
一首唱罢,曹小文心脏砰砰的跳着,太奇怪了,他居然开口和人一起唱歌,勇敢过头了,换做平时他肯定不敢的,看向弹琴的男生,一定是因为他,曹小文知道他叫黄杉,“我,唱的不好。”
“不,唱的很好,”黄杉说,“你叫什么?”
“曹小文。”
黄杉看着曹小文,他注意过这个男孩。乐队练习时,他经常站在门外朝里面看,有人看到他,会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跑掉。他打扫的勤快,琴房里十分整洁。
曹小文站的笔直,局促的样子。
黄杉笑道:“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谢谢你。”曹小文的声音干净,像他的人一样。
黄杉想,也许有的生来就应该歌唱,“你有兴趣参加乐队么?”
“嗯?”
“我们缺个主唱,我觉得你很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