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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九.沈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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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时分,流月城上空忽然降了一场大雨,短促而磅礴。
瞳在院子,正对那面残破的墙壁里延伸出来的矩木枝感兴趣。或许是受了他这里蛊虫的影响,此处新发的矩木枝叶在雨水的洗涤之后,显得与别处微些的不一样。
沈夜抱着昏迷的谢衣进入七杀神殿,用来遮雨的屏障才堪堪散去。这场雨一路追随着他从破军神殿到这里,如同冲刷了昨夜留下的一切印记,独唯怀里的谢衣是真实的。
瞳转着偃甲椅回身,看到昏迷的谢衣,挑了挑眉,道:“你先前已经以神血之力加固了他颅内的冥思盒,怎么,还是不行?”
沈夜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不是,是我种在他身上的催眠术生效了……瞳,我想,谢衣给他的那个封印,大概已经被自动破除了。”
“哦。这么说,你决定了?”
沈夜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半晌没答话,却反问道:“多年前,你和华月决定帮谢衣去往下界,究其原因为何?”
瞳轻笑了一声,道:“你一直装作不知道这件事,我和华月都以为,你永远不会再提起。”
沈夜也笑了笑。这些年他一直在失去,他并不愿再多失去这两个挚友。
“那个时候,城中局势动荡不安,你们师徒形同反目。华月说,若谢衣继续留在流月城,你迟早要杀他。与其让你难过,倒不如放他走。”
瞳说着,弃了偃甲椅,站起身来,引导着沈夜朝他的暗室走去。
那里面有张简单的石床,十年前,被带回城中、毫无意识的初七,便曾躺在这里。
哦,那个时候的初七还不叫初七,他有名有姓,即使不再是他沈夜的徒弟,下界的人却都知道,他是大偃师谢衣。
如今,初七被关禁闭不得外出,而他再一次将谢衣放在这了张硬冷的石床上。
他看了他许久。
那时候的谢衣,浑身遍布血污,呼吸微弱的形同没有。而现在,谢衣在他催眠术的效用下,呼吸绵长平稳的就像只是睡着了。
沈夜不得不承认,当初在谢衣走后的很长时间里,他会庆幸瞳和华月放走了他。而此刻,他又亲自面临了同样的问题。
谢衣的坚持连同他的骄傲一般,是与生俱来,刻在骨子里,任谁也催折不了的。
他却直到昨夜才忽然醒悟,原来,在心魔一事的意见分歧上,他与谢衣根本就是谁也说服不了谁的。
他们本就是同样的人。
瞳已经开始施法布阵,血色法阵光芒笼在谢衣的四周,折射出他冥思盒内的记忆。
沈夜看着那些杂乱的影像流转着,从自己的周身擦过,他闭着眼睛伸手抓了一把,却是空的。
所幸,这些记忆,大部分都是他们共同拥有的。
沈夜曾经将它们沉在最深的心底,而谢衣却又一点一点的将它们挖了出来。
昨天晚上,他们喝酒喝到月沉星落,终夜未眠。
谢衣一直在说他的梦境里的事,一桩桩一件件,一件又牵扯出另一件,说着说着,便不再只是梦境里才有的情境,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每一个细枝末节,都如同亲身经历过。
然而沈夜也看到了他越来越迷茫的神色。
他知道,这样下去,冥思盒必然会承受不了这般庞杂繁复的记忆与情感,不得以,他悄无声息地在谢衣身上施了个催眠术,让他提前沉眠。
此刻,这些记忆一一陈列在他的面前,就如同谢衣把自己鲜活的一生都交托在他面前一样。
然后,他要代替他,做一些取舍。
瞳已经在等着他了,这种法阵随着时间的拖移容易消耗过甚。
既然谢衣生前是想他将毕生偃术传承下去,那么,除却主要事件,多余的七情六欲便重新封印掉好了。
就让他的一切回到最初。
他的主人是偃师谢衣。
他主人的命令是,远离流月城,远离人间是非。
他们从来没有在龙兵屿重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