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天师》夜染思

94、二

　　林姜几乎可以说是感动到落着泪上的火车。
　　无他，只是因为在家的最后几天里，董宇似乎突然才意识到自己儿子在学校整天吃的是天怒人怨的食堂饭，整天在网上看各种做菜教程，随后兴冲冲地去超市大肆采购一番，变着法子力求让林姜把天下美味全尝一遍。
　　中国八大菜系对于董宇来说有点困难，但不少外国菜简单啊！
　　于是林姜整日要面对满桌子的寿司、泡菜、牛排、意面、披萨、海鲜饭等等味道待探索的食物。
　　其实光吃就算了，关键是董宇趁着林姜吃东西没办法逃回房间的空当，坐在林姜旁边跟林姜介绍着谁家儿子过两天就要订婚了，小时候你们还一起出去抓天牛；谁家女儿孩子都两岁了，前两天去看的时候大眼睛水汪汪的可可爱了。
　　林姜数次吃饭吃岔气。
　　等到了返校的这一天，林姜几乎感激涕零。

　　不过还是很不舍的，林序文工作忙，并没有到场，董宇说什么都要送儿子到火车站，因为停车麻烦，母子两个人是打车过去的。
　　当林姜麻利地把行李从后备箱里拿出来的时候，董宇站在一旁看着，闭口不言。
　　林姜发现了自家母亲不同寻常的沉默，拉着行李走到董宇面前，故意搞怪地做出一个夸张的动作：“儿子去给你争光了！”
　　董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去读个书还争光呢，你要真想替我争光，赶紧找个女朋友，毕业了就结婚，给我生个可爱的孙子孙女，让我好带出去显摆一下。”
　　林姜夸张地摆出头疼的样子，苦恼地说：“别说的你儿子我很没有市场，我的行情还是很好的。”
　　董宇毫不客气地拆自己儿子的台：“对啊，所以这个礼拜除了你那个师兄，就没人跟你联系过。”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林姜连连摆手：“妈，你别乱说。”
　　“我哪里乱说了？”董宇反问，“这一个星期你不是天天捧着手机和你那个师兄发短信么？你师兄是高材生，多和他联系也是好的，好好跟他学学。”
　　“我学着呢。”林姜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只是这到底学了点什么，也只有林姜自己知道。
　　这么一通斗嘴下来，董宇心情好了不少。
　　时间有限，她又叮嘱了林姜几句，母子两人在安检前告别。
　　林姜过了安检，隔着栏杆催促着董宇早点回去，而董宇却坚持要林姜先走。
　　林姜无奈，只能拉着行李往里走，走了一段路，他忍不住扭头往入口的地方看，结果董宇还站在那。
　　林姜心中一酸，打定主意这个学期一定要多回几次家。

　　他不知道的是，董宇心中正在替他担忧。
　　前两天，林姜的爷爷特地打了个电话过来，那天林序文上班，林姜出去学书法了，只有董宇在家。
　　原来是林姜爷爷替林姜算了一卦，说他最近红鸾星动，当中却又有不小的劫数，恐有性命之忧。
　　董宇自生了林姜就担惊受怕了二十年，如今听林姜爷爷这么说，依旧吓得恨不得把林姜关在家中，免得惹祸上身。
　　但林姜爷爷又在电话里告诉董宇，这件事还有转机，林姜命星旁不知从何时起突然出现了一颗晦暗的伴星，这预示着有人能帮助林姜逢凶化吉，如果董宇插手，反而旁生枝节。
　　如今看着儿子离去，却有性命之忧，自己又不能直截了当地警告林姜，只能旁敲侧击让他多注意身边的女孩子，让他一旦有中意的就要打电话和自己说。
　　可惜董宇自己也懂自家这个臭小子，现在答应得好好的，等到了学校，心一野，恐怕连人都联系不上了。
　　只求那伴星能让儿子逢凶化吉。

　　两个多的火车，林姜昏昏欲睡，他拖着行李下车，顺着人流一起离开车站，陈祁南的电话就来了。
　　“到了么？我在火车站南面的出口。”
　　陈祁南原本温柔低沉的声音通过电子流就变得有些陌生，林姜刚从火车上下来，还没有睡饱，依旧是那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连脑子似乎都变得迟钝了不少，一直到陈祁南在电话那头重复了三遍，林姜总算反应过来了。
　　他先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含糊地说：“好，我就出来。”结果一头冲进上头写得明明白白一个“北”的出口。

　　“干什么的你！小偷！抓小偷！”平地一声吼，把林姜最后一点瞌睡虫全都吓跑了。
　　火车站出站口人多，一听有人喊抓小偷，立刻围过来一群人，把一个年轻的姑娘和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孩围了起来。
　　林姜因为站的位置的关系，被越来越多的围观群众堵在里面。外面结结实实围了好几圈的人，林姜挤不出去，稍微用力还被人给推了回来，只好呆在圈里面。
　　小姑娘二十岁出头，打扮时髦，头发染成了亚麻色，高高竖起，马尾末端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形。因为9月的H市天气还比较热，她上身一件水蓝色的衬衫，下面穿了一条水洗七分牛仔裤，一双小皮鞋，干净利落。
　　只是此时小姑娘面目有些扭曲，一只手提着包，一只手死死抓着小男孩的手腕不肯放。
　　“到底怎么回事啊？”
　　“好像这小孩子是小偷。”
　　“年纪这么小出来当小偷，家里人怎么教的啦。”
　　“哎呦你是不晓得的，现在很多都是大人怂恿小孩子来偷东西的嘞，就算抓到了也没办法的。”
　　那小孩虽然瘦弱，但眼珠子明晃晃的，几乎能眨出水来，他也不说话替自己辩解，只是不停地挣扎着，想掰开小姑娘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
　　他的沉默和挣扎反而让围观群众确信他是小偷无疑，有人已经拿起电话准备报警，有的人则去叫火车站值班的保安过来处理这件事。

　　小姑娘看有那么多热心人帮忙，心里也不慌了，结果没想到手腕突然一疼，再一看，原来是这小孩一直挣脱不得，居然咬了她一口！
　　“哎呦！你咬我！”小姑娘气得脸都红了，没多想，松开手，双手拿起包就往小男孩的头上砸，结果小男孩伸手敏捷，硬是从围观的人群中挤了出去，众人再去追，已经看不到人影了。
　　小姑娘看小偷跑了，站在原地呜呜地哭了出来，好心人上去安慰道：“小姑娘，你先别哭，快看看少了什么。”
　　小姑娘如梦初醒，拉开包一检查，钱包手机钥匙身份证这些要紧的东西都在，已经松了口气。
　　可是她接下去又一找，脸色立刻就变白了。
　　好心人看她这样子，以为她被偷了很重要的东西：“被偷了什么？赶快报警，说不定之后能找到。”
　　小姑娘却摇摇头：“火车站人那么多，怎么可能找得到。被偷的东西不值钱，但是对我来说很重要。”
　　大概是家人或者爱人送的，好心人又安慰了小姑娘几句，两个人原地分手，重新回到自己原来的生活轨道当中。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林姜拖着行李没走几步，就在一个角落里看到躲起来的那个小男孩，或者说，小妖怪。
　　林姜原本没打算理会，可是他走过去不久，又觉得心里放不下，转身回去，那小妖怪果然还躲在原先的角落里。
　　看到林姜过来，小妖怪往角落的阴影处使劲缩，林姜故意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还躲，尾巴都露出来了。”
　　小妖怪从角落里露出一个头，龇着牙冲林姜吼，可惜还未成年，压根没有野兽应有的威慑力，反而带着点奶声奶气。
　　这种来维持人形都做不到长久的小妖怪，林姜自然是不怕的，他干脆把箱子放一边，问道：“你是什么妖怪？”
　　小妖怪见自己装模作样不能吓退这个人类，干脆化为原型，一溜烟地从林姜旁边跑过，结果被林姜横插一脚，撞到了林姜的腿上。
　　看着小妖怪被撞得坐在了地上，林姜笑了：“原来是只小狐狸啊，怎么来火车站做小偷了？”
　　“不是小偷！”小狐狸会说的人话有限，只能不成句地给自己辩解,“那人危险，我，拿走，安全。”
　　“你是说，那个人有危险，你把危险品拿走了，她就安全了？”
　　小狐狸点点头。
　　林姜伸出手：“是什么危险品，你给我看看。”
　　小狐狸摇摇头：“危险。”
　　这副明明年纪小还要装老成的认真模样正中林姜的萌点，以前他不明白为什么女孩子们看见雪绒那个肉嘟嘟的兔子都能尖叫，现在林姜有点懂了。
　　“不怕，我是天师。”
　　小狐狸还是摇摇头。
　　“不信我？我可是九尾狐的朋友啊。”
　　小狐狸眼睛折射出异样的光芒，看来九尾狐三个字对他来说吸引力巨大。
　　林姜思考了一会，直接抓起小狐狸，把它放到行李箱上，“走，我带你去见个厉害的人物。”

　　等林姜和陈祁南总算见上面，已经是二十分钟后的事情了。城站火车站年代久远，而且因为是H市最重要的一个火车站，承担着大量客流量，根本没有时间大修。中间绕绕弯弯地各种出口和小路，游客不仔细一点的话很容易走错，而一旦走错，想回头也是很难得。
　　林姜绕了个大圈，从北门出口绕到了南门出口，肚子都饿了，说什么都不肯先回学校，非要吃了再回去：“大不了我请客，师兄辛苦来接我，我请你。”
　　陈祁南无奈，看他满身的疲惫，接过林姜的行李：“请客就算了，你要吃什么？不想回学校，也别在火车站这边吃吧，都是快餐。还有这只狐狸，你什么时候开始收容妖怪了？”
　　林姜看着坐在行李箱上动都不敢动的小狐狸，说道：“看他可怜呗，话也说不全，还被人当成小偷，他又不喜欢和我说话，所以带过来让师兄你看看。”
　　陈祁南伸手捏了捏小狐狸的耳朵：“挺乖的。”
　　林姜差点就笑出声来了：“他这是被吓傻的！”
　　陈祁南无奈，拍了拍小狐狸的脑袋，问道：“能变成人形么？”
　　小狐狸僵硬地点点头。
　　于是他们找了火车站外面一个没人的角落，小狐狸从行李箱上跳下来，两只前爪抱住自己又大又长又蓬松的尾巴，头抵在尾巴上，转了两圈，变成了林姜之前见过的那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陈祁南上下打量了两眼，评价道：“长得挺可爱的，就是有点营养不良。对了，你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小男孩脸上浮现出两朵红晕，却又不高兴地张开嘴冲着林姜和陈祁南龇牙，双手抓住尾巴揉搓了两下，尾巴就不见了。
　　林姜一摊手：“挺有个性的，就是不礼貌。”
　　陈祁南扶了扶纯属装饰的金丝眼镜，故意恶劣地吓唬小狐狸：“再露出尾巴来，我就把你带到天师协会里去。”
　　结果小狐狸一路上真的再也没有露出狐狸尾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