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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四章:结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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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缓慢,它温存,它清润,它甚至带着继续真挚的缠绵和依依不舍……它拥有足以将往事翻江倒海的奇妙能力,将一些记忆搅弄得混乱不已,却又引得人就此沉迷。
赵匡胤险些就要以为,这其中是否当真蕴藏着什么东西,是不曾、或者不能为其主人所道的。
直到一个坚硬而圆润的物体,忽然顺着对方的舌尖渡了过来。
身子霍然僵硬,意识到那是什么,赵匡胤下意识地要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然而到底是重伤之人,蝴蝶骨上还贯穿着厚重的铁钉,他根本退无可退。
李从嘉却忽然强势起来,就着唇|舌|相|缠的情形越发逼近,一只手还扣住面前人的下颚,迫使他迎向自己。
于是很快,赵匡胤在气竭之下终于力竭,只能任由那颗毒药生生地划入喉头。
与此同时,李从嘉也放开了他。
舌尖卷过自己的上唇,他挑唇一笑,满意地道:“赵匡胤,一路保重。”
赵匡胤死死地卡着自己的喉头,用力地佝偻身子,气血上涌,一阵不止地咳嗽,直至脸色变得通红。
事已至此,他早便不惧生死,可他不明白,他如何也不能明白……为什么自己曾经愿意以命相护的人,竟然会容不下自己到如此地步?
李从嘉明明可以把他永远地蒙在鼓里,那样至少他纵然是死,也能死的心甘情愿。
为何……为何他偏要特地一而在再而三地来到自己面前,亲手将那血淋淋地真相当着他的面一寸一寸地撕开,看着他痛苦而后悔的模样,却笑得一脸快意?
为何他要逼他至此,辱他至此?!
内心忽然翻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力量,带着排山倒海般的汹涌势头,从心内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赵匡胤不知从哪里来了力气,忽然低吼着向前,朝着李从嘉扑了过去。
李从嘉起初有些惊讶,但很快后退一步,于是被锁链所牵引着的赵匡胤,终究还是和他隔了一线的距离。
李从嘉的眼神平静下来,微微扬起下颚,道:“哪怕这毒性不会立刻奏效,你也该省省气力才是,毕竟黄泉路长,谁也不想做在半路游荡的孤魂野鬼。”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对面的人却抬起鲜血淋淋的双手,将贯穿于自己身上的锁链生生地扯了开来!
李从嘉大惊失色,蓦地回身却已经晚了。赵匡胤三两步上前,一把将他钳住,拉进自己的怀中。
可这却并不是一个拥抱。
他双目通红,困兽一般,以手卡在李从嘉的脖颈上,低吼着道:“带我出去!”
李从嘉身形抑制不住地瑟缩着,神情却强自镇定地微微而笑,道:“你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何必如此?”
赵匡胤没有回答他,只是扬声重复了自己方才的话,“带我出去!”顿了顿,又对闻声而来的狱卒道,“让我出去,否则,他死!”
哪怕他的生命已至尽头又如何?他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死于一场阴谋,一场痴心错付之下。
他一定要离开,哪怕横尸荒野,哪怕死无葬身之地,他也不愿让自己再置身于这肮脏的红墙黄瓦之中!
狱卒们谁也没想到,一个奄奄一息的赵匡胤竟然还能如此兴风作浪,各个惊得肝胆俱裂。然而别无他法,今日的安定公已然完完全全地落入他手,比上次情形更加危急。
正当他们游移不定的时候,李从嘉发了话。
“开门……”虽然面无表情,可他的声音在抖,“开门!”
感受到怀中人从里到外散发出的恐惧,赵匡胤嗤笑一声,嘲讽道:“重权之人,果然畏死。”
正此时,牢狱的门已经大开。赵匡胤挟持着李从嘉大步而出,一路无人敢阻,畅通非常。及至重见了天日,忽然明亮的光芒让赵匡胤下意识地微微眯起了眼。
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不该如此轻易放弃这条命。无论为了谁,都不值。
“备马!”他道。
狱卒们见李从嘉没有说出反对的话,便只得颤颤巍巍地牵了马来。赵匡胤带着怀中的人一道上了马,正要走,狱卒首领冲上来大呼道:“壮士,你要带安定公去哪里?!我们已然放你一条生路,可否将安定公留下?”
“生路?”赵匡胤笑起来,余光瞥了瞥面前的人,道,“你们愿意放我生路,只怕有人却是一心要置我于死地!”
说完也不再回答狱卒的话,连人带马扬鞭而去。
*****赵匡胤择了条偏僻少人的路,一路驱驰到了近郊。其间怀中的李从嘉不仅没有半点试图挣脱的意味,甚至一句话也没有说。
而城门,就在几步之遥的地方。那里已然一副大军驻守,严正以待的势头,显然是得了宫中的消息。
赵匡胤却十分从容。生死都已置之度外,还有什么可惧?
再者,他手中还有那么一人,对每一个追兵来说,都可谓是万金难赎。
所以他稍稍停顿了片刻后,倒也从容地打马到了近前。城门处,一人也策马朝前,冲他一拱手道:“本王李从善,壮士请留步。”
李从善此人赵匡胤还是有所耳闻,乃是李璟第七子,李从嘉的七弟。生得容貌清俊秀逸,为人也颇为谦和,除此之外倒无甚过人之处,李璟此番让他前来拦截自己,足见当真是有些我病急乱投医了。
赵匡胤在原地打马走了几步,虽然大抵是由于回光返照之故,手足间有了气力,但伤毕竟还在,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忍了忍,自知若想脱身,不宜和他们过多纠缠。
便简明扼要地道:“烦请殿下开门,否则余下的事情,恕我无法保证。”
李从善一双明眸从自己六皇兄的身上扫过,随后重新看向赵匡胤,道:“本王奉父皇之命而来,父皇口谕,若壮士愿留下安定公,本王保你安然无恙出城。”
赵匡胤笑起来,道:“我为保李从嘉而诛太子,他这条命本就是我救下的,如今我既要离开,随身带着,又有何不妥?”
李从善为人斯文和善,听了这番强词夺理的话一时间无从作答,只微微变了颜色。
末了还是李从嘉打破了僵局。
“开门吧。”他道,“赵匡胤所言不虚,再者,从善,你能拿什么和他讲条件?”
李从善怔了怔。
赵匡胤笑起来,带着嘲讽赞许道:“还是安定公看得透彻。”
于是,便如同之前几次的那样,城门也被洞开。赵匡胤带着李从嘉上了路,一路驱驰着离开众人的视线,然而走着走着,马速却越来越慢。
李从嘉端然而坐,感觉到身后人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缓缓道:“你身负重伤,不该这般剧烈奔波。”
赵匡胤咬牙切齿地闷哼一声,没说什么。
李从嘉笑了笑,道:“你便是这般情形带着我出城,只怕连我的对手也不是,便不怕我将你如何?”
赵匡胤脑中有些晕眩,道:“原来你便是知道如此……才一路让我出城!”
李从嘉直视着前方,闻言眼底一抹黯然闪过,声音却带着笑,道:“可惜你明白得晚了些。”
话音落下,他霍然夺过赵匡胤手中的马缰,用力一拉,勒停了身下的马。随后轻轻一跃,落在了地上。
仰起头,他看着已经力不能支伏在马背上的人,慢慢地道:“我知道,你不愿死在宫内,甚至不愿死在金陵城中。如此,我也算圆了你一个心愿,不是么?”
语声落下,他不待赵匡胤再说出任何的话,便忽然扬手一拍马屁|股,马儿受到惊吓,霍然朝前狂奔而去。
带着马背上的人,远远离开。
李从嘉看着那被卷起的滚滚黄尘,带笑的眼神慢慢地冷了下来,最后化作一种无奈的悲戚。
霎然间,如同全身气力被抽干了一般,他身形一软,瘫坐在地上,如同溺水之人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刚才死命强忍住的颤抖,此刻从四肢百骸中齐齐冒了出来,让他几乎无法自持。
就在这时,身后马蹄声响起,李从善已然带着人马匆匆赶来,看到地上的李从嘉,他一阵惊讶,却也很快翻身下马,冲了过去。
“六哥,你……你还好吧?”
李从嘉身子颤抖得厉害,低着头,木然地看着地面。许久后,才慢慢地点了点头。
“赵匡胤呢?”李从善朝着远方看了看,又问。
李从嘉摇摇头,却没有说话。
李从善便也不再多问,只是小心地将自己的六哥扶了起来。然而李从嘉的手足间仿佛半点力气也不剩了,软绵绵地任由他搀了起来。然而等到松手,整个人却又瘫软回了原地,重重地摔在地上。
李从善大惊,又要去扶,却见对方讲前额抵在地面上,浑身颤抖得不像样子。
这一次的颤抖和之前不同,不是因为惊惧或者恐惧……而是抽泣。
“结束了,”他听见李从嘉用模糊的声音,慢慢地,哽咽地,自语地道,“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