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一壶酒》七里

14、第 14 章

　　魏绛领着苏则是出了宫城，一路上有人喝问都叫他应答过去，凭着一身侍卫服饰同光秃下巴，竟也无人识出他来。
　　出门魏绛便着手卸甲，头盔，肩甲，胸甲，一片片抛在雨地上。
　　苏则是跟在他身后，跟着他卸了侍卫盔甲，总觉这位师叔行事异于常人，问也不知从何问起。有墙下巡行的骑兵经过，挥着长矛喝问，魏绛搭手握住矛端，用力撞回去。兵士倒翻在地下，魏绛跃上马去，长矛连扫，一队十余人接连摔在他马下。
　　魏绛扯了一匹马赶到苏则是身前，高声道：“则是上马！”
　　暗夜大雨中，他高居马上，仍见得满面容光，听得豪兴如许。这些年间蛰伏的久，魏绛此番出来，便如猛虎出栅，大浪破堤，全然不可收拾。苏则是提缰紧跟着他，自城北青门东行，魏光大军集结在东市，近千人振声呼喝，同吴仲英驻于城内的人马拼斗厮杀。
　　魏绛扯了两条染血的布帛，教苏则是绑在臂上，跟着打马杀入阵中。
　　代王本为勇将，只是美貌的名声盖过了战功，苏则是此际终于亲眼得见代王悍勇，投身入战场便如煞神一般，左冲右突，长矛过处，人命只如草芥。雨水裹着血水打过来，苏则是周身也沾着血，战阵中刀枪剑棍来去，他一面躲一面追在魏绛身后。
　　“师叔！”苏则是尚未唤到，有传令兵来，高声喊：“城西援军进来了！”
　　魏绛仰头清啸了一声，打马向西，自城南阁老门杀奔城西西安门。出宫之时天色暗如泼墨，辗转打杀一程，到城西已是天光放亮。大雨渐渐收了，城中道路上积水一汪汪红，城门下战事未歇。
　　魏光坐镇城门楼上，由两名兵士抬着观战。他给吴仲英下在狱中，吴仲英对他便不存客气，连番大刑下来，腿也折了，话说说不响。只是坐在椅中细声交代，再由兵士传令出去。吴仲英城外援军一至，大开城门尽数放了进来，现下围堵在城门内外，大加屠戮。
　　魏光心中怀恨，只命杀个干净，一兵一卒都不许留下。城墙下有一骑行来，左手刀，右手矛，招招见血，挡者披靡。魏光看见，扶着椅子便要起身，颤声道：“代王！”
　　传令兵高声喊出：“参见代王！”众兵士齐声高呼：“参见代王！”
　　魏绛收了兵刃，四下转看一圈，仰天呼喝起来。众兵士齐声相应，迎着代王上去城门楼。魏光扑倒来拜，魏绛赶忙上前扶住。二人叙话，魏光看着他下巴，想笑却不敢笑。这一计行来千般万般凶险，累得他胡须也去了，所幸终于见功。城东城南城西尽歼吴仲英守军，宫城中侍卫弃戈来投，将吴仲英同谋士数人逼迫到偏殿，吴仲英正提着刀去捉代王为质。
　　魏绛听到此处，哈哈大笑起来。
　　笑着转头，看见苏则是果然跟来，这师侄不能接兵刃，却能与战阵中穿行无碍，也是一名奇人。苏则是沉声不语，一夜间睁目看过去，眼前尽是血光飞溅。自青岩书院出来，一路上虽经诸般追杀亡命，这一回，仍是头一遭真真切切眼见战场死斗，无数人转瞬即逝。
　　魏绛看他这幅神情，忽想起，他果然便是苏青翟的儿子。
　　苏青翟每每听他说起领军征战，说起男儿功业，也是这幅神情。生逢乱世，学的是兵法，习的是武艺，何来一副悲悯模样？天既不仁，何为仁者？
　　“师叔。”苏则是道：“该去宫中了。”
　　魏绛捉着他肩膀，大笑道：“不错！”不理他心思如何，只要有人能留他在这四方城中，叫他谋心谋力便无不可。他是苏则是，却不是收不服的苏青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