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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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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被送回到了六百年前,也不知道那个奇怪的男生送我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只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明正统八年,我意外的变成了明朝宫廷里的一个小公主,明英宗朱祁镇的长女朱永宁。
这个大公主朱永宁,据说是已经驾崩的宣宗皇帝非常宠爱的孙女,从小就养在宫中,这一年正好十岁。望着无故缩水八年的身子,我不知道是喜是忧,喜的是可以重新长大,一直是我的理想,忧的是,成长也是很痛苦的,因为要学习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惟一让我觉得奇怪的就是,从我睁开眼睛看这个新世界开始,我就对周遭没有丝毫陌生的感觉,我认识周围出现的所有的人,不仅认识,还知道他们的名字、身份、习惯、同我的关系,我甚至会念很多我原本不会的书,以至于,伴随时间的推移,我开始觉得,我曾经在六百年后度过的日子,是那样的不真实,就仿佛一个梦一样,虚幻已极。
父皇很喜欢我,常常在看奏折的时候抱着我,父皇也经常说我是一个最出色的公主,因为我完全继承了我母亲的美貌,小小年纪,就有一双圆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白里透红的脸蛋,小小的嘴巴。
当公主的日子里,只有两样是我不喜欢的,一是,我要读书,读很多不同的书,因为我是父皇的第一个孩子,在我八岁之前,宫里虽然妃嫔众多,却始终没有新的生命降临,这对于年轻的帝王来说,应该算不上一个好消息,于是,他把更多的精力和希望放在我身上,叫最有学问的大儒给我讲书。
背书讲书,是天下最枯燥无味的事情,所以,相比在书房读书,我更喜欢练武,我在现代时最大的心愿就是成为武林高手,不过那时没条件罢了,现在,朱永宁从四岁开始就学习武功,教她,不,现在是教我武功的师傅都是大内侍卫和锦衣卫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不过真正学起来,我才逐渐明白,要想学好武功,其实并不容易,至少不像电视里随便掉下山崖,就成了绝代高手那么简单。但是我也并未因此而放弃,因为,很快,我就遇到了这宫里,我不喜欢的第二样东西,确切说,这第二样东西,是个人,还是一个宦官,司礼太监王振。
王振其人,历史早有记载,不过是蔚州一个出身贫寒的混混,念过书,却没有中举,不过比较审时度势,早早进宫当了太监。在皇帝还是太子时,便在身边服侍。来到这里不久,我在父皇身边吃点心,看他批奏折,才猛然发现,有个对国事指指点点的太监也坐在一旁,脑子里自动提示了此人的姓名,王振,反复想了这个名字两次,只觉得一股寒气自脚底直涌了上来,舒服的日子一过,竟然忘记了,福祸相倚的道理。
目下自然是一片繁华似锦了,至少表面看来,大明王朝如今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场兵劫战祸却一天天无声的临近了。
经历过史地生会考的人怎么能忘记土木堡的一战,那是明朝历史上最惨痛的一战,历史书上写得清清楚楚,瓦剌铁骑来势凶猛,明英宗仓促率领50万大军亲征,结果因为军中粮草匮乏,不断有人死亡,最后全军被包围在土木堡,兵败如山,不仅皇帝被掳,百官殒难,瓦剌兵更长驱直入,一度攻破了京城的四门,险些就灭了大明王朝。
我只是个平凡的女生,纯粹是莫名其妙来到这里的,坚持学武功目的也很明确,就是自保,一旦情况不对,我最起码可以保护自己,一旦回去也可以胖揍那个不分青红皂白把我丢到这个奇怪地方的男生一顿。但是,渐渐的,我开始喜欢现在的生活,不是贪恋荣华,而是感觉上自己完全同周遭的一切融合,没有一点距离感,仿佛我就是在这里重新成长的,从一个婴儿开始,一直到现在。而这里就是我的家了,有我爱的父母双亲,和一个活泼泼的两岁的小弟弟。
我想保护他们,这个想法,也是似乎早早就扎根在心里一样。
只是可惜,我是女儿身,年纪又小,父皇宠爱我,可以顺着我,让我不裹脚,让我同男子一样读书、骑马、射箭、练武,但是,却不会让我在政事上参与意见。我不知道为什么,他那样信任王振,口口声声的称呼他为先生。
要独揽大权的人,总是会想方设法的铲除异己,王振自然也不例外,他劝父皇要以重典御臣,说是这样才能树立帝王的威严,杜绝臣子欺上瞒下的事情发生。几年间,很多根本没出什么错误的大臣,都陆续被下狱。那监狱里究竟如何恐怖我不得而知,不过教我功夫的一个内廷侍卫曾经偷偷告诉我,那是一个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地方。父皇从不过问那些进去的大臣最后是生是死,不过看到王振越来越猖狂的举动,我猜,多半是一个也没有活着出去。
这一日,我下了书房,到乾清宫请安,王振恰巧不在身边,父皇一如每天一样,戴着一顶乌纱的帽子,穿着最柔软舒适的黄色常服,盘领、窄袖,衣衫前后各织了一条金色盘龙。一直就认为,乌纱的帽子和黄色的衣衫最为搭配,衬托得人鬓发如漆,眉目如星。只是,父皇的肤色太白了,眼神也太文弱了,少了几分二十几岁的男人该有的英武,而眼神深处常有的晦暗,也让人觉得他心事重重。
父皇见我进来,便放下手里的奏折,随口问我:“宁儿今天在书房读了什么书呀?”
“回父皇,儿臣今天读了诸葛武侯的《出师表》,正有两句不太明白,父皇能不能给儿臣讲解讲解。”我灵机一动。
“是吗?我的宁儿今天也有读不懂的书了,过来,到父皇身边坐,说给父皇听听。”他拍了拍身边的龙椅,笑着,像每天一样招呼我过去。
“谢父皇”我在说话的同时,动作毫不含糊的跳到御案后,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抓起一块点心,决定先垫一下再说。
“这孩子,猛眼看好像长大了很多,却还是小孩子,说吧,哪几句不懂?”见我吃完了,父皇才开口。
“父皇,儿臣想先问一个问题,您说,诸葛亮是不是一个忠臣,大忠臣?”我眨眨眼问。
“当然了,他鞠躬尽瘁辅佐刘备父子,是个大大的忠臣。”
“那他写的《出师表》也算是句句忠言了?”
“当然了。”
“那就知道了,儿臣不懂的就是,‘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这两句了。”我说完,就留心查看父皇的脸色和眼神。
“这几句很简单呀,朕的宁儿怎么会不懂?”父皇的脸色没有变化,只是随手拿起了御案上的奏折,一边又递了块点心给我。
“那为什么他们只痛恨桓、灵,桓、灵是什么人,又做了什么事情呢?”我继续问。
“桓、灵嘛,说的是汉桓帝和汉灵帝,他们……”说到这里,皇帝的话忽然一停,转头看向我,我忙低下眼,奋力的啃着点心。半晌,才听见他的叹息声,“宁儿还小,没到读史的年纪,过几年,师傅教你的时候,自然就明白了。”
“父皇,那儿臣现在就要读史书,好不好?” 我有点沮丧,初中时老师就讲解《出世表》时,就分析过这句了,汉桓帝和汉灵帝宠信宦官,导致大汉最终灭亡,我今天说出来,也不过是希望能找到一点我想的答案,那就是王振日后的专权,如今,还有没有可能避免,没想到,就这么被四两拨千斤了。
“你还小,读史书不怕闷吗?”
“不怕,杜牧不是说过,‘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师傅也说过,史可为鉴的。”
……
“永宁,父皇这些年来一直在想,假如你是个男孩该有多好。假如你是男孩,等过上几年,父皇就可以放心的把这江山社稷托付到你的手上,而你,一定可以成为像太祖皇帝那样一个旷世名主,比父皇可要强多了。”停了好一会,他的大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头,很惆怅地说着。
“父皇……”我心里一转念,正想说什么,却被他制止。
“宁儿,父皇今天累了,你下午还要去练功,就早些回去准备吧。”
我知道,这是父皇不愿再多说什么的意思,心里纵然百思不得其解,也必须要告退出来了。
真的,我真的不明白,父皇分明就听出了我的意思,为什么却不愿意正面回答我,为什么要相信、重用王振这样一个太监呢?
到了下午练功的时候,我正跟侍卫师傅学拳,极远的地方,就看见一群太监忽忽啦啦的过来了,中间的一个,面白无须,眼神闪烁难辩喜怒,嘴角常年似笑非笑,体态略略发胖,头戴乌纱帽,身上穿了件圆领衫,胸口绣了展翅的白鹤,腰带镶嵌美玉。一个太监,却穿一品大员的服饰,整个皇宫,除了王振,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我见他们直奔着我这里过来,也就收了势,站得直直的,等他们过来。
一如既往,王振见了我,并不跪拜行礼,只是嘴上说:“长生给公主请安,公主千岁。”眼睛略略向下看一眼,头做个要低不低的姿势,也就是了。
“先生免礼吧。” 我心里很生气,面上却如同往日一般笑着,这声“先生”是父皇吩咐的叫法,这个太监在父皇身边都快平起平坐了,宫里地位稍低的妃子倒要向他行礼,见我还能做个低头的姿势,也算给我几分面子了。面上笑的时候,并不影响我腹诽他,一个太监,竟然还给自己起了个字,长生,他也想长生不老吗?不过恐怕不仅是想长生不老,还想坐拥江山社稷吧。
“长生方才远远的看,如今公主的拳脚越发的厉害了,再有几年,只怕这大内当中,便无人能敌了呀。”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了这么一句。
“先生说的是哪里话,本宫不过是没事学点拳脚玩玩罢了,还怕真学会了什么武功,把手练粗了,到时岂不失了身份。”我笑着应付他,心里有中坏感觉,王振的出现,摆明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什么好心眼。
“公主喜欢,做什么都好了,皇上常常说如今公主每天读书之用功,也不亚于他当年,学问自然是长进了,不过长生一直想,公主每日里只是一个人读书,宫里也没有适龄的玩伴,想来也够闷的,刚刚就斗胆奏请皇上,在诸位大臣适龄的公子、小姐中挑选几个入宫伴读,不知公主意下如何呀?”
还是那副表情,看起来诚恳,不过再深的笑意,也到不了眼睛,不笑的时候,嘴角微微颤动,眼睛里闪烁着谁也看不透的光。他话一出口,我就明白了,不早不晚提这个,哪里是给我找伴读,说白了,恐怕是变相的安排人入宫监视我的言行举动,看来我今天心太急了,说话的时候并没有请父皇屏退左右,当时大殿里站的,太监和宫女都有,难怪消息传递得如此之快了。
“还是先生您想的周到,本宫早就觉得一个人在上书房闷的要命了,有时候想捉弄师傅一下,也没有帮手,你最好帮我多找几个人来,哪天高兴,我们也好大闹上书房一通,玩点痛快的。”我笑着说,用一个十岁孩子该有的没心没肺的表情,“谁耐烦读那么多书呢?”
“既然公主也这么说,那这事,就交给长生去办吧,一定让公主满意就是了。长生告退。”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王振带着他的人,顺着原路,又呼啦啦的走了。
经此一事,我明白了一点,就是,即便我保留了全部主永宁的记忆,但是要想在这宫廷里生活下午,我要做的,要学习的,实在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