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乱世征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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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云密布，当政和四年的第一场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时，陆家庄才开始传二庄主失踪了的消息。
柴蕙虽是闭门在家守孝，但是对外头的事情也是极为关注的，当听到陆大为了寻到兄弟，特地请了县城里的两个押司和三个捕头吃酒，另外更是孝敬了县令五百两银子后，勾唇冷冷笑了一下，除非陆大郎能买通阎王，否则谁也不会知道陆二郎如今已经入土为安了。
一开始柴蕙并没有将五百两银子放在心上，但是当她在清点陆家三房的家财到底有多少后，她才知道一百两绝对不是个小数目了。以此时的米价来换算的话，百两纹银差不多相当于后世的十五万元了！而作为富裕的地主阶层的陆家三房，暂且不说从前的生活质量吧，家财也不过是家有余粮三百来石，余财不到两万贯钱财，而整个宋朝两贯钱才能兑换一两银子，陆家的两万贯钱也不过是一万两银子罢了。
陆家另有田产五百多亩，这放在后世很多，但是放在如今这时代里，都给佃户种了，就算是年景极好，每年能收到三百余石粮食而已。这么多的粮食，除掉自家的口粮，其余的全部换成硬通货白银的话，平常年份的，一两银子可换得七、八石大米，但是因为此时已经是北宋末年，经济远不如中期的繁华，贪官污吏横行，又有朝廷与金联盟对辽用兵，故而物价上涨，一两银子如今不过能买四石大米了。而照着这个换算的话，陆家三房一年的收益还不到一百五十两银子！看到自己算出的这个结果时，柴蕙深深地震惊了，同时也更加忧虑了，这点家底，能干什么呀？要知道后世的电视剧了，大侠什么的那可是一出手就是一锭元宝，那些个富家小姐、潇洒公子哥可都是一掷千金的主呀！
“一百五十两银子……”柴蕙转头看向周嫂子问道：“嫂子从前在家的时候，你们一家子人一年的花销有多少呢？”周嫂子一家是典型的平民之家，五十多岁的公婆当家作主，丈夫是实际上的长子，养着三个女儿；还有丈夫兄弟夫妻俩带一个侄女一个侄子，十一口人算得上是北宋末年最普通常见的农民家庭了。
一边不错眼瞧着在坑上穿得鼓鼓囊囊的小仲郎学走路的周嫂子听了忙笑道：“在来给仲郎做奶娘之前，我那一家子上下的日子过得可是极苦的，一年到头吃不饱饭，更别提吃肉穿新衣裳了，孩子一个个都瘦得很，一年里能花销千来个钱就是了不得的事情了……说起来三娘子可是我们一家子的大恩人呢。自从我来照顾小仲郎了，家里头的孩子都没有再饿过肚子了，今年还给几个孩子都做了一身新衣裳呢。”
柴蕙抽了下嘴角，自己是不是该庆幸穿越到了同名同姓的原主身上了？起码不必为衣食发愁？
也许是话匣子打开了，也许是见柴蕙对外头一般人家的日子起了兴趣，周嫂子就说起了外头的事情来，
“……自从现在的官家做了圣人老爷后，咱们老百姓的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时不时有官差跑到百姓家中闹事，见着一块石头就说是奇石，贴上黄纸说是要送去给圣人老爷瞧的。明明没有定点的损坏，官差却糊着一双眼儿说瞎话，逼得一家子家破人亡不干休。这些年折腾了下来，咱们这儿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卖田卖地后是卖儿卖女的。哎呀呀，好多人为了活命都逃到了山里头去做了强盗哩。”
周嫂子顿了顿，低头小声道：“三娘子有时候也别太落大庄主的面子了。这些年儿，咱们河北的强人不少，据说大官人和最大的那人有些交情呢。”
柴蕙知道周嫂子所说的，就是北宋才独有过的“花石纲”，徽宗赵佶爱好书画、山石、花鸟等等各项艺术活动。若只是一个闲王倒也罢了，但当一个皇帝不好之国而沉迷于各种艺术活动中时，那么这个国家也就岌岌可危了。可惜，东京城中依旧歌舞升平，而四方九州却是已经是危机四伏了。以河北东路来说，已经出现了大大小小十几股贼寇，其中势力最大的山匪头子姓田名虎，占山为王，连官兵都不敢掠其锋芒。
而在柴蕙的眼中，被无知百姓传得像天神转世的强盗们，不过多是被逼无路可走而落草为寇的农民罢了，只是乌合之众而已。可惜的是，北宋的官军此时已经糜/烂到了极点，同这些土匪都无一战一力，更不要说和金人的铁蹄相比了。难怪宋金结盟联合灭辽，人家金兵所向披靡，而宋军却连辽人的溃败之师都奈何不得，难怪被金人瞧不上，也助长了金人窥视中原的野心……
“三娘子可别觉得我的话多，三郎和三娘子都是好人，帮扶了许多的贫苦村人，大家伙都感激着。但是如今这世道上，坏人也不少。如今三郎不在了，他们若是盯上了三房的这份家业，三娘子你又是个没了男人的妇道人家，还得靠着大庄主帮着撑腰才成呢。不管怎么说，大庄主都是三郎的哥哥，他总不好瞧着这家业被他人给谋夺了去的。”周嫂子想了想，还是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柴蕙拨拉下手指，伸手扶起了又啪啦一声摔坐在铺着厚厚毛毯子上的仲郎，由着这孩子在自己的怀中滚了半天，才对周嫂子笑道：“我晓得周嫂子的意思，没有个男人主事确实会被外人低看一眼，会让某些人起了谋夺之意。不过，我倒是不知我在周嫂子眼中是这般无用呢。不管如何，三房的家业我会撑起来，你只须照看好小仲郎，其他的事情不要想多了。”
她瞧着周嫂子脸色吓得有些白，不由得放缓了语气道：“再则，三房的家业，若是太过依仗大伯和的嫂子，不用等到仲郎长大，估计都会变成了大房的了。大伯可不是过世的老太爷呢。”
柴蕙说完，听见屋外有喧哗之声，侧耳听了片刻沉下脸取过一边架子上的布老虎递给仲郎抱着玩，起身披上了斗篷，边往外走边吩咐周嫂子道：“仲郎吃过午膳后哄着他睡一会儿。我出去看看。”
大门外头，张宝进一脸为难地看着几个穿着棉袍带着冬帽子的老人，又看了一眼穿着单薄嘴唇冻得发紫，头发凌乱，脸上脖子上不少伤痕的少年郎，“几位爷爷，遇哥儿怎么说也是陆家血脉哩，三娘子让小人照看一些遇哥儿，也是这个缘故呢。现在他母亲重病了，他照顾母亲也是孝道啊，几位爷爷何必纵容人抢走了三娘子让人送给遇哥儿的黄米呢？”
“哼，若不是瞧着他也是姓陆的，咱们陆家庄岂容得下他再回来？他回到了也罢了，却不能让他那个改嫁的母亲跟着回来，何况还带着一个外姓的野丫头？张宝进，你别忘记了你只是三娘子家的车夫，咱们陆家的事儿还轮不到你一个下人来多管闲事！”一个老人斜着眼倨傲地瞪着张宝进，好似人家是他家的下人一样。
“就算这张宝进是听了我的吩咐去做的也是多管闲事？”柴蕙拢了下斗篷，目光冷然，瞧在那说话的老人身上却比雪花还要寒冷些，让几个老人都不敢说什么话了。
陆三郎入土之后，不是没有人打过三房家财的主意，可就是没有一个人占到了便宜，还暗中吃了不少亏后，都知道这个三娘子不再是从前那般的温柔好说话了。后来，又瞧着柴蕙将三房的仆从一个个卖的卖放出的放出去，又见了租种三房天地的佃户承诺来年减租至二成，让佃户们一家出一个壮劳力做工盖房子，不但管饭，出一日三斤黄米两斤粗面的报酬时，姓陆的人许多人更是瞧着柴蕙不顺眼了。纷纷指责柴蕙败家，更有人找上了陆大郎，让他和陆大娘子去管管柴蕙，不要败了三郎留给仲郎的家业。还有老人倚老卖老跑到三房来数落柴蕙，更是被柴蕙客客气气的话气走了。
没有想到今日这些人竟又上门来找麻烦。柴蕙也没有了上次表面的客套了，冷哼一声，看向陆遇皱眉道：“前几日里我让张宝进给你家送去了三件棉袍和两床棉被，虽不是新的，却也能御寒了。你怎么还是穿着单衣？”随即脸色一沉，“你母亲有病，妹妹才四岁而已，你若是倒下了，你母亲和妹妹安能活得下去？亏得我前几日还夸你是个孝顺的孩子。”
谁知陆遇却捏着拳头啪地对着柴蕙跪下了，红着眼眶道：“三娘子，陆遇无用护不住您好心赠与的东西，护不住母亲和妹妹。思来想去，只有和宝进哥一样托全家在三娘子名下，不敢以子侄相称……”
柴蕙瞧着这倔强的少年，略有犹豫。
这陆遇按照辈分算，是陆三郎的族侄。七年前父亲早逝，母亲章氏就带着他改嫁去了虞家村一樵夫虞樟儿，章氏也生下了一个女儿梨姐，本算和满的一家人却在今年出了祸事。那虞樟儿在山上打柴时捡到了一只被什么大兽咬伤的红狐狸，在县城贩卖红狐狸时，却被官差给拿住了，当做山上落草的山贼给关进了大牢，不到一个月就死在了大牢里头。章氏更是被虞家村的一些人视为克夫之人，连带着将陆遇和梨姐也赶出了虞家村，一家人无处可去，只得回到了陆家庄。本来世人虽势力，却多回护血亲宗族。只是若陆遇一人倒也罢了，陆家庄的许多人虽可怜章氏和她那小女儿，却多不敢亲近她，只因她那“克夫”的名头，不管怎么说，她死了两个丈夫是真的。如此一来，一些村人有些不如意，就都推到了章氏、陆遇等母子身上，甚至还要赶他们走。
前几日里，柴蕙和张宝进的婆娘一道去瞧她未来的住处时，凑近碰见了陆遇维护母亲、妹妹和村人争执的情景。她并不是同情心泛滥之人，但是对于忠孝之人却一向高看一眼，不忍抛弃寡母和弱妹的少年，帮一把也是应该的。不想这陆家庄的某些老人还真是厚颜，竟逼得这陆遇只得舍弃了良民的身份卖身于自家求庇护。
陆遇瞧出了柴蕙的犹豫，忙磕头起誓道：“三娘子，我可签下卖身契，若他日背主不忠，我便烂了肚肠全身溃烂而死！”
“哼，三娘子莫不是真个要买了遇哥儿吧？不管怎么说他是姓陆的，算是三郎和你的侄儿，以侄儿为奴，三娘子怎么好意思？”一个圆脸小眼的老人嚷出声来。
柴蕙却没有理他，只是对陆遇喝道，“你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能跪天跪地跪父母。你这膝盖若是软了，就是一辈子也直不起来。如今三房里头只我和仲郎两个主人，已经有了五六个伺候的仆从，用不着你来做仆从。”她瞧着陆遇脸色变得煞白，却是转眼道：“你之前既然喊我婶娘，就不必改口了，现在就和张宝金去带着你母亲和妹妹搬过来住，至于怎么个说话，晚点再商议不迟。”
陆遇毕竟是个十一岁的少年郎，瞬间大起大落的，愣是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张宝进拉他，竟掉了一串眼泪，哆嗦着嘴谢过柴蕙，就和张宝进冒着雪跑远了。
等这两人走远了，柴蕙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侧头冷冷地看向脸色极为不好的几个“长辈”，也不知挥手做了什么动作，两条半大不小的灰狗儿从院门里冲了出来，朝着几个人冲了过去，将几个人吓得转身就跑，一人掉了只鞋子还不自知。
“只有两只狗做帮手还不成呢……”柴蕙若有所思地摸了摸手腕，喃喃自语道，看来得快些买些人来，工匠是最好的，一是要训出一批既忠心又有本事的护院来；二则是做些称手的家伙来。不然，若是陆家庄里这些老家伙撇开陆大来暗算自己，岂不是毫无招架之力？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乱世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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