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侯》桥夕

5、进城买人

　　柴蕙既有了买人的打算，过了三日恰好雪停天晴，柴蕙一早就带着张宝、张宝进的浑家乔大姐以及陆遇一道去了县城。

　　“这么冷的天，三娘子要买什么交代宝进一声就行了，完全用不着亲自出门的。”乔大姐的肤色黝黑，身材高挑，若非胸脯是鼓鼓囊囊的，肯定会以为她是个男人。她说话也极为爽利，柴蕙极喜欢同这样的人打交道的。

　　“我之所以亲自去镇上是有道理的，到时候你们会明白的。”柴蕙也没有多解释，她挑人的标准都不太一般呢。

　　虽近年关，路上的行人也不少，但是在柴蕙的眼中，后世里年节氛围极淡了，也比这热闹了许多倍。起伏不平的泥土路边还堆着几日前尚未融化的雪堆，土路两边的耕地里虽有了耕种的痕迹，但是抛荒的也不在少数，一路经过的村落也是稀稀落落的，大多都是茅草房子，行人也大多是面有菜色，瘦瘦弱弱的，身上衣服多半是带着补丁的……马车走了大半个时辰，行人越发多了起来，身上的衣服瞧着也光鲜了些，柴蕙知道，这是县城要到了。

　　晖城算是大名府的中等县，故而县城虽无高大的城墙，却也用木头和泥土筑起了大约三米左右的“城墙”，也似模似样地弄了个门楼，县城里自设了城门小吏守着收几个进城的费用。

　　柴蕙已经撩开了马车帘子，瞧着这低矮的同后世影视剧中极为不同的“城墙”，抽了下嘴角。她虽不是历史发烧友，但是做为大□□尚算优秀的特殊军人，对于华夏的这段历史还算了解，赵匡胤陈桥黄袍加身后，除了杯酒释兵权外，对于州府县最大的举措便是拆毁城池了。他却没有想到，赵宋短短一百二十来年，拆毁的城池没有杜绝此起彼伏的农民“起/义”,反而是给了金军入侵极大的便利，使得金军在中原腹地如在草原跑马一般放肆。

　　“娘子，这次是咱们三房来城里，也没有和大娘子那边说一声，许是那些个小吏要收咱们进城费呢。咱们一行四人，按说城门费要二十个钱。不错从前打赏他们的多多了。小吏们识得大官人，从前也乐得给三官人面子，如今却翻脸不认人……”乔大姐瞧着柴蕙嘴角的讽笑，忙小声道。

　　车辕上的陆遇听到了乔大姐的话，脸也不知是冻红的还是羞惭而红，只觉得自己跟着来县城多花了钱，恨不得将头缩回脖子里头去了。柴蕙失笑，她哪里是为了区区二十个钱烦恼？摇了摇头，她道：“我是在想别的事情。”

　　乔大姐却有些不相信，只是三娘子也不是个小气的人，难道是不忿小吏们的怠慢？她瞧着自家男人恭敬地走向两个长得并不高大的城门小吏，心里有些来火了，却又不知劝说什么好。

　　“俗话说得好，人走茶凉。进城也不管那几个钱，我还没有放在心上。”柴蕙淡淡地道，目光却是落在了“城门”关卡处等着进城的百姓身上，就算有穿着稍微光鲜的人，大多也是衣衫破旧的百姓。更有许多百姓舍不得进城的五个钱，故而挑着一些个货物就在土墙外头摆摊叫卖起来，竟然形成了一个不小的集市。

　　两个城门小吏的个子都不怎么高大，两人身上穿着灰色的棉袄，外头罩着一件青色的仿披挂半臂，应该是他们的制服了。腰间挂着黑乎乎的腰刀，仔细看看得出刀鞘处有锈痕。虽则如此，面色却极为骄横，他们俩瞧着张宝进走进，不过是斜了一下眼睛，一人更是放肆地打量上柴蕙。

　　“这不是宝进兄弟吗？送贵东家进城？”一个年纪稍微大点的城门吏开口了。

　　“仇军门辛苦了。”张宝进恭恭敬敬对这两城门小吏行了礼，从怀中的荷包里抓住了一把铜钱塞进了说话的人手中，“我们东家娘子和三郎君的侄儿遇哥儿进城里瞧瞧。”

　　“这就是三娘子啊！”年轻稍微轻点的盯着柴蕙那白滑出众的面容，眼中有些痴迷。他被分来守城门有段时日了，自诩见过了不少长相出众的小娘子和大姐，却从未见过如此清丽的女子，不觉间就看得目不转睛了。

　　那位年长的仇军门一看同僚的目光，心里暗呸了一声，忙踢了一下同僚，扫了一眼柴蕙，被她清冷无质的目光惊了下，不自觉中行礼也恭敬了两人，唱了个喏抱拳道：“见过三娘子了，这就请进城吧。”犹豫了片刻，到底没有将张宝进塞给他的一把钱还回去。

　　“多谢仇军门了。”张宝进看出了另一人痴迷地盯着柴蕙，觉得这人冒犯了东家娘子，回头看了自己婆娘一眼，见乔大姐将车帘放下了，他才回头，拉着极为生气的陆遇上了马车，等路障被搬开了，马车进了城。

　　陆遇有些生气地低声道：“方才那城门小吏真是太放肆了，咱们就这样算了？”

　　张宝进道：“那大小也是个人物哩，三郎才去了，三娘子一进城就出了事，庄子里的人都是会说三娘子的不是呢。”

　　陆遇有些惊诧地看了张宝进一眼，没想到他这样子的憨人实际上也是有些见识的。车中的柴蕙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对张宝进的认识也更深了一层，她看着乔大姐微笑：“大姐可没有嫁错人啊，宝进兄弟不错。”

　　乔大姐黝黑的脸上竟然现出了几分羞涩来，嘴里却是说着得意的话：“宝进娶到我也是他的福气哩。”

　　柴蕙忍不住开怀笑出声，就算生活艰辛，这对平凡的小夫妻也称得上过着幸福日子吧。

　　在城里大约行了一炷香的功夫，张宝进将马车停在了一脚店前面，便有小伙计上前来打喏：“张大哥哥可是稀客，这是贵东家过来了？”说着眼角就瞄向了衣着半新不旧的陆遇身上。

　　张宝进笑道：“是我们东家娘子过来了，这位是我们东家的侄儿，遇哥。”待小伙计给陆遇行了礼，这才从怀中掏出了纸包着的肉干，“我们这大马，小乙兄弟可要照顾妥当了。”

　　虽不是银钱，这小伙计也眉开眼笑了，也不再看向陆遇，心里头暗道这陆三郎去了后，张宝进这憨大个子的日子貌似也没有变差嘛，倒是没有出来错啊。

　　一边的柴蕙已经和乔大姐先后下了马车，也瞧见了张宝进给小伙计塞东西的一幕，也算是进一步认识张宝进的为人了，不是个一根筋憨到底的，知道变通就好了。她扫了一眼陆遇，也没有多说什么，到底该如何安排这小子，等今天买了人才做安排了。

　　北宋民风尚算开放，有朝堂之上乾纲独断的太后，有驰骋边疆的女将军，有文名不输男子的女词人，有行遍天下做遍九州生意的女行商，更有艺色双绝迷得皇帝气晕八素的女支女……故而柴蕙上街的行为，没有引来半点的侧目，最多是让一些人避让了一二。毕竟坐得起马车，衣着是光鲜绸缎披着大毛的斗篷，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冲撞了就不好了。

　　只要世道将乱，那么城镇里最繁华的地方，一个是青楼脂粉地一个则是人市了。而还未近人市，便瞧见里面人头攒动，插着草标自卖自身的，被丈夫绑着换几个银钱的妇女和孩童……哪怕自觉练就了一副冷漠心肠的柴蕙，也不禁皱起了眉头。而当看到一个瘦削如猴的干瘦男子，拿着黑乎乎地手扯开妻女的衣襟，让她们干瘪的大块胸脯露在众人面前时，柴蕙变了脸色。

　　“这位官人，我家这婆娘瞧着瘦削，却是个能生养的，身上也有好处的，典回去做个妾也是使得的啊，便宜，一年十石粮食。我这闺女虽小，却是干净的，养上两年，定是个美人坯子……”

　　一个高高瘦瘦的露出满口黄牙的男人则在兜售两个七八岁大小的小孩儿。两个孩子均是一头乱发，衣衫单薄且破烂，脚上更是连一双草鞋都没有，完全瞧不出性别来。而从衣服破洞处裸露的肌肤呈现出紫色，四只脚丫子上有溃烂，看着人群的双眼没有一点灵动，只有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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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人市里被卖的自卖的，草草统计不下三百人，而这还只是晖县一个中等县城。可以想象得到整个大宋底层百姓的真实状况了，所谓的盛世之景早就是昨日黄花了。

　　柴蕙并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但是这一天也买下了三十一个人，其中就有那对母女和兄弟俩，其余的二十七人，不是零散买的，而是七户人家。一户姓阎，职业是木匠，三十三岁，左腿微跛，拖着一个病重的老爹和瘦得皮包骨头的老婆和一儿一女，家乡是京东东路的青州（今天山东青州），也是闹匪最严重的地方，加上近年来黄河时常泛滥而官贪如豺狼，他和许多的同乡一道沦为流民。

　　逃到大名府的阎木匠一家子过得并不好，老弱病残若是不卖身只怕熬不过这个冬天了。只是人市里行情最好的是青壮年的男子，像他们家这样的根本就是无人问津。柴蕙之所以决定买下他们，其一是觉得阎木匠此人心性难得，如此绝境也没有抛下病重的老父，更没有将妻子女儿当做货物卖掉，而是将自己插上了草标。这样的人，哪怕没有什么大的本事，也是个忠心的。其次，则是他的一手木匠活不差，柴蕙瞧着他用冻得红肿的双手瞬间就弄出的一个小玩意，当即就拍板买下这家人。

　　其他的几家人同阎家人一样，德行不坏，又都各有点本事。看着这些人小心打探的目光，柴蕙也没有多说什么，吩咐张宝带着人去了成衣店里给每人买了一双布鞋，一身粗布夹衣。众人都抱着鞋子衣裳呜呜呜地哭了起来，没有一个人放下穿上。

　　柴蕙忍住心里的叹息，开口道：“从县城去陆家庄有段路程，你们赤着脚只会耽误赶路。我可不想你们谁倒在半路上，我岂不是还要给请大夫？”

　　众人看着柴蕙肃然的脸孔，这才都小心翼翼地穿上了鞋和衣裳。

　　“三娘子真是菩萨心肠呀。”乔大姐也可怜这些穷苦人，可是最多也就施舍一两个馒头而已，像柴蕙这样子一次买这么多老弱妇孺，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呢。

　　柴蕙的目光却落在了向此处走来的几人身上，当前一人肥头大耳、臂膀粗圆，偏偏穿着一身儒袍，头发上也束着一枚青玉环，颇为不伦不类的。他身后的几人瞧着是人市上维持秩序的，偏偏对着这男人点头哈腰的，将此人引到了柴蕙一行面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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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补完……好心酸啊·，这么多天总算补完本章了，明天去申请榜单，下周好好更新，握拳··所以姑娘们，留言啊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