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暮如夜》莲粟

5、苏夜篇——夜忧

　　无题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章记

　　这一天对苏暮而言尽是忙碌，对苏夜来说却是雷霆震怒。

　　上海今天也下雨，凉沁沁的，有秋的瑟索低迷，家里的好似夏日的暴风骤雨席卷，来得猛烈，仅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也吼的人发憷，可是过去了，日子也不会有改变。

　　摔烂的景德镇瓷器在红杉木地板留下坑坑洼洼的点斑，暴怒吼声雨点似的砸在她耳膜上，苏夜蜷在沙发小小角落，粉嘟嘟的小脸埋在胸口被乌油油的长发披盖，往常一样的缄默，每听到一声瓷器摔裂的发响寒一下轻微的颤栗，越躲越怕，越怕越躲，直至完全陷在软沙发里惊恐的缩成一团。

　　她早料到情形如此，比起想象中拳打脚踢的境遇远要轻松，那些飞溅的瓷花碎片分毫没有伤到她，惊心动魄的，是她心底的畏惧。

　　苏柏晨骂够了，冷眼瞧瞧唯一的帮凶，沙哑嗓子怒吼一句：“今天不许吃饭，好好反省！”苏夜就更畏缩在角落中像小猫似的抖成一团，看也不敢看继父的眼睛。

　　不过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整栋别墅又恢复了平静，和往日没有差别，饭桌上少了她吃饭不见得会不习惯。哪怕是平日她不在，惦记女儿的也只有黎萱，苏柏晨不会，苏暮——也不会。

　　她保持这个蜷缩的姿势，直到人静夜深，麻木了也不想换一个位置，从小就被继父无视惯了，渐渐连自己都可以淡去自己的存在。

　　果不出所料，黎萱来了，素手托一块提拿米苏伸到鼻下，浓浓奶香诱惑她胃液加速运转，空荡荡的，不舒服。

　　她伸出有些僵硬的手捧起蛋糕，不急于吃，先抬头看了看黎萱阴云重重的脸，“我知道你会来的。”对于妈妈即将发起喋喋不休的攻势，她如此无言承受。

　　“我费了多少口舌才让你爸爸下决心把他那个心肝宝贝嫁到日本的？我又是为了谁好？你爸爸书房的资料你也看到了，那个忍足侑士是富贵，也十足是个花花公子，你是我亲生的，我忍心让你嫁过去日日独守空房？一辈子在上流社会的冷嘲热讽里过日子？你倒好，不领情还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外人反过来欺负我。”黎萱柳眉拧成亘劲儿的结，纤细秀美的五官挤成一团，怕声音大惊扰到丈夫，只好堵块棉花似的压紧喉咙，尖细的嗓音，好听的水乡调语也变了味。

　　苏夜耐心的听完，小口小口啃蛋糕，木然。

　　提拿米苏闻着香甜，吃在嘴里如同嚼蜡。

　　黎萱犹自唱完独角戏，泠着不情不愿的冷哼，放开皱紧的五官扭身离去，鼻翼两侧悄然爬上的纹线来不及察觉。

　　苏夜的卧室没有豪奢贵气，粉红色的可爱却不显花哨，清粉的台灯，粉底素花床单，床角绵软的凯蒂猫看着就想要抱一抱。

　　她拖着麻木的身体没有顾及拥抱心爱的布偶，径直走到写字台前扭开灯摸出日记本，也是卡瓦伊的简单粉，朋友说粉色代表温馨，苏夜的粉色是灰蒙蒙的，心底里真实的喜怒哀乐只有在日记中才能淋漓尽致的诠释。

　　10 19 雨星期日

　　意料之中的暴怒，意料之外的迅速。

　　第一次被爸爸骂，如果不是这次惹的麻烦太大，他恐怕都不会注意到我长的什么样，从跟着妈妈进了苏家那天开始，他就没正视瞧我一眼，他眼睛里只有娇美动人的妈妈，倔强任性的姐姐，还有铜臭味十足的金钱。

　　从小我就畏惧他，他生气的时候真的好恐怖，我以为他会动手打我，但没有。我不后悔帮助姐姐逃婚，如果姐姐能平安无事，他打我我也忍气吞声的受了，比起姐姐为我付出的一切，挨几个巴掌又有什么呢？

　　我担心的是爸爸一定会到处派人找她的，找到了，家里免不了是更可怕的雷电暴雨，爸爸的性格那么执拗，一定会盯紧姐姐逼她嫁到日本的；找不到——找不到我们就真的相见时难了，姐姐从来没尝试过平民生活，我给她的钱不知能撑到什么时候，如果像古代一样有篷山青鸟该多好？那样姐姐就能捎个口信给我了。唉，姐，你现在在哪儿啊——

　　我对经济一窍不通，不过看爸爸明知道忍足家的少爷是个多情的人竟坚持把姐姐嫁过去，这个合作非同小可，一定是关系到家族的未来发展大计。姐姐再个性叛逆，她还是爸爸的亲生女儿，在美国学的又是工商管理，只有她在那才能帮爸爸运筹帷幄掌握经济动向，现在局面搅成这样，订婚只剩下半个月的时间，不知道爸爸现在能不能睡得着。

　　也许姐姐会回美国呢，她说过她的学海生涯不想这么早结束，起码也要读个MBA，风风光光的，才对得起她过世的妈妈，那边还有明启星学长，他和姐姐那么熟，会帮姐姐度过难关——

　　唉，夜深了，我又在胡思乱想，姐姐和学张不是分手了吗？分手原因姐姐不说，我也不敢问，但愿姐姐一路平安。

　　睡了，明天还有中国古代文学发展史呢，爷爷的课含糊不得。

　　苏夜篇——夜忧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