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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雪中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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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叶身上的伤势渐渐痊愈,当她坐着也不会感到疼痛时,就将驾车的马夫赶到了马背上,自己则学着五竹一样,耷拉着小腿儿,坐到马车的另一边儿,时不时地看看马儿甩着尾巴,驱赶苍蝇蚊虫,时不时地看着沿途的树草由青变黄,一路地枯萎下去。
当他们的车队到达昆仑山脚的时候,已经入了冬,天气寒得每个人都穿了两件厚厚的棉衣,裹得像球一样,连说话也是能省则省,好像多说一个字就多一分被冻死的危险。
施叶率先跳下马车,往前走了两步,抬起头望了上去,只见一片白皑皑的山峰,一座连着着一座,望不到尽头,也看不到其它的颜色,实在很难想象,这山中住着人。
五竹默默地站在了施叶的身后,两步的距离,不多也不少。他也仰起头,注视着安国的这座满是传说的神话之山,眼中微露惊叹之色。
这也难怪,柳安城边虽然也有山,但山势不高不陡,又因为气候的原因,山上树木常年青绿,看得久了也便与寻常的景致无二了,哪像眼前这座白色山脉,巍峨绵延,雪天一线,如一幅波澜壮阔的水墨巨画一般!让站在它面前的人类显得如此渺小不堪!
冰冷的空气钻入喉中,反而让嗓子有些灼烧的微痛,施叶忍不住咳咳咳地咳嗽了起来。
“我们、咳咳、要怎么上去?”施叶刚说完,便从山上飘下一名女子,她的头发高高地在脑后绾了个髻,脸颊有些微红,身上只穿了件白色的如意暗纹棉衣,好像一点都感受不到寒冷的侵袭。
“请问,可是媖亲王府的施叶小姐?”女子抱拳,微微一礼。
施叶向前迈了一步,红扑扑的小脸儿甚是可爱,只是嗓子哑的像个七旬老妪:“我是。”
“请小姐与五竹随我上山。”
施叶点点头,又转过身对着一众奴仆说道:“这儿太冷,你们这就赶回柳安城吧,告诉娘和爹,我一切安好。”
“是。”为首的奴仆躬身行礼。
“这位姐姐,请带路。”
于是,白衣女子在前,施叶走在中间,五竹紧跟着施叶,三个蚂蚁一般的小黑影一前一后地沿着昆仑山的小路向上攀了去。
行了几十米后,积雪渐厚,白衣女子忽然停下来,转过身对着施叶抱拳说道:“一直沿着这路走上去,便是昆仑派的灵虚峰,我会在那里等你们。”说罢,也不等施叶反对或是乞求,便似踩了祥云般,飘忽而去。
施叶望上去,一片白雪皑皑,连路的痕迹也越来越淡,忍不住哑着嗓子嘟囔着:“要是从这里滚下去,会不会坠入一个世外桃源?然后碰见个避世高人,传授我一门比昆仑还厉害的武功?”
五竹像是没听懂,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绕到了施叶前面,蹲了下来:“我背你。”
施叶费力地把五竹拽起身,说道:“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修行,我要自己爬上去。”说完,施叶就越过五竹,继续开始攀爬,五竹也便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五竹,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边爬施叶一边喘着粗气说着,她不知道在这风雪呼啸声中,五竹能不能听得到,或者,他听到了,又是否能够明白?她只是想要在这严寒危险的路程之中,将这些话说给他听。
“我的年纪其实比你大,大到可以做你娘了,咳咳。”
“在我们的那个世界,没有皇帝,也没有女尊男卑,咳咳,那里男女平等,咳咳,好吧,表面上是平等的。我们是一夫一妻,娶多了那是犯罪!咳咳!”
“我们那里也没有什么主仆,呃,平常人家反正是没有,大家都可以做朋友,朋友之间也是平等的地位,咳咳!”
施叶沉默地爬了一会儿,又接着说:“在那个世界,我也有个娘亲,可是在我结婚那天,她却被炸死了……我也死了……然后我就来到了这个世界,咳咳,你相信吗?我竟然还能够再活一次,咳咳!”
“可是我很想回去……我要抓住那个凶手!我要去见我娘,咳咳!可是我该怎么回去呢……”一想到母亲死时的模样,施叶只觉得眼睛痛得快要凝结,脸颊上像是有两把冰刀划过一般,撕裂了肌肤,在血液没有流出时又立刻被冰冻住。
“但是我总不能在找到办法回去之前就先挂掉了吧?咳咳!我要带你一起回去,咳咳!”施叶说到这儿,终于坚持不下去,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跪趴在雪地中,咳咳咳地咳嗽起来。
五竹站在那里,眉头紧皱,很是纠结,但最终还是走到施叶跟前,轻柔地拍打着她的背部,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背你。”
施叶抬起头,勉强地露出一个微笑,然后哑着嗓子说道:“我要回家,我要变强,我要保护得了自己,也保护得了你。我一定要自己爬上去!”
五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施叶又道:
“这山这么高,不知道要趴几天才能到……我们趁天黑之前多走点路,不知道晚上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子。”
五竹点点头,沉思片刻,然后拉起施叶的手,施叶微微一愣,随即甜甜地笑了,也不再多言,跟在五竹后面,两个人算是手脚并用,一步一步地向上爬着。
在这白色的世界里,时间仿佛都被凝结冰封住,只有看不到尽头的路,还在风雪呼啸声中一点一点地无限延伸,挑战着人的毅力、耐力,还有有限的体力。
施叶看不到太阳的踪影,不知道时间几许,只是觉得眼睛发花,连眼前的白色都有些瞧不真切。施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得了传说中的雪盲症,只好紧了紧五竹的手,几乎用吼的说道:“五竹,你的眼睛没事吧?”
五竹偏偏头,说道:“这山很怪,我一直闭着眼睛在走。”
施叶呵呵一笑,知道五竹并不知道雪盲的事情,不过他倒也聪明,闭着眼睛向上爬。施叶跟在后面,眯着眼睛盯着五竹黑色的棉衣,需要的时候才看看前方的路,指给五竹知晓。
两个人这般年幼,又都是刚刚挨了板子,身体复原没几天,虽然他们觉得已经爬了很高的路程,但其实距离山脚并没有多远。
当白雪的颜色渐渐灰暗起来时,施叶的体力似乎已经消耗殆尽,整个人都需要五竹的拖拽才能前进。五竹只好停下来,站到施叶前面替她挡了小片的风雪:“歇一歇。”
施叶一边儿呼吸着微薄的氧气,一边儿透过五竹向上望去:“五竹,你瞧!那是间屋子吗?”
五竹睁开眼仔细寻去,发现在上面不远处,真的有座灰白色的建筑物,隐在风雪之中。两个人像是信了春哥哥一样,满血满蓝的原地复活,浑身是劲地奔向了救命小屋!
小屋是用树木搭建而成,但常年的风吹雪盖,让木屋外面罩了一层又一层的冰雪,若不仔细看,倒真会走岔了过去。
五竹伸手去推门却没能推开,像是从里面上了栓。五竹用力地敲了敲,冰硬的门几乎撞碎了他的手骨。
正当他揉手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一个长得比五竹还高一些、披了身紫色镶毛斗篷的女孩子站在门边,满眼惊喜地看着他们。
“你们也是上昆仑山的吧?快进来!”女孩子兴奋地把有些发愣的五竹和施叶拉进屋,然后关上门,别上了栓。
小屋里虽然也不暖和,但常年的冰雪将木条之间的缝隙堵了个严严实实,倒也避过了这山上的大风雪,休息一晚倒也无忧。
“你们是今天刚来的吗?”女孩子问道。
施叶点点头,然后发现里面的地上,躺着个小男孩儿。
女孩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然后解释道:“他是我的护卫,昨天晚上病倒了,幸好我们找到了这个小屋子。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梅馨菲!”
女孩子的脸冻得通红,嘴唇也有些发紫,但她却笑得极开心,一双乌黑的眼睛不停地眨动。施叶微微垂了眼睑,哑着嗓子说道:“你好,我叫施叶,他是我的朋友,五竹。”
梅馨菲的眼中明显闪过一丝诧异,但随即一笑:“你们好!你们能来真是太好了!我们可以做伴儿了!我真怕自己跟他会死在这山上。对了,你也生病了吗?那咱们是不是休息几天再走?可是,这里又没什么吃的……”
施叶微微偏头看了梅馨菲的护卫一眼,然后开始翻自己腰间的小包包:“我没生病,嗓子……就哑了。他是着凉了吗?我这儿有些药丸,应该有些用处。”
梅馨菲爽快地接过药丸:“谢谢你。我们也有准备,可是爬山的时候出了点意外都掉了。”说完,梅馨菲在门边儿挖了一手的雪,然后扶起那个小男孩儿,给他吃了药丸,又把雪喂了下去。
“你知道,这里距离山顶还有多远吗?”施叶问道。
梅馨菲摇摇头:“应该没几步路了吧!我觉得明天晌午的时候,咱们肯定能到!”梅馨菲摸了摸那病男孩儿的额头,然后把自己的斗篷脱了下来,给他严严实实地盖了上去。
“明天上了山,我一定要先学会轻功!像那位师姐一样,两步之间,就能飞上去!再也不用这般辛苦。”梅馨菲坐在男孩儿旁边,兴奋地说。
施叶拉着五竹也坐到了地上,然后哑着嗓子反驳道:“要学也要先学能抵制这寒冷的内功之类的吧?”
“哈哈!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便同时学这两招吧!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赶紧登上山顶,不然,我们不是冻死在这儿,就是饿死在这儿,再不然就……”
梅馨菲像是拥有不竭的体力一般,一直在说啊说,施叶却觉得眼皮很沉,渐渐就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然后脑袋一歪,倒在了五竹的肩膀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