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青梅》卟叱

7、灵虚峰（一）

　　施叶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枕在五竹的大腿上，而五竹正低着头、看着自己。
　　“你醒啦！哈哈，果然是个小孩子，这么嗜睡！”梅馨菲裹着紫色镶毛斗篷坐在地上左摇右晃着。
　　施叶一听这话，心中顿时捏了把汗。
　　她把梅馨菲自然而然地也当作了小孩子，几乎忘记梅馨菲比五竹还大一点，虽然不比大人们的阅历丰富，但在她的眼中自己只不过是个豆丁儿大小的娃娃，幸好昨日她也没什么十分惹人怀疑的举动。想到这儿，施叶连忙一边儿揉着眼睛，一边儿慢吞吞地坐了起来，打了个哈欠，这哈欠倒不是作假，只是吸入的空气太冷，浑身禁不住哆嗦了两下，紧接着又打了个喷嚏，少许的鼻涕流了下来，施叶吸了吸。
　　“哈哈，鼻涕虫，你娘怎么舍得这么小就把你送上山啊？”
　　施叶假装不高心地瞪着梅馨菲，奶声奶气地说道：“你才是鼻涕虫呢！”只可惜她嗓音太哑，完全失去了年龄上的撒娇优势。
　　“好啦好啦，鼻涕虫，咱们这就出发吧。”梅馨菲笑着跳了起来，拍了拍衣裙上的雪。
　　施叶冲她吐了吐舌头，主动牵着五竹的手，率先走出了木屋。

　　木屋外风雪已停，天地间一片银白，脚下的昆仑雪山依然是这样的肃穆冰冷，似一位坚不可摧的天神一样矗立在那里，轻蔑地睨着那些前来挑战的无知小儿。
　　施叶仰头望去，只见远处山腰云雾缭绕，仍是瞧不清楚山顶的位置与模样。但好在近处的小路清晰可寻，又没有风雪阻挠，便跟在五竹的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奋力向上爬去。
　　她们没有干粮，只能累了稍作休息，挖一把雪充饥，然后再继续攀爬。山是那般的高耸，仿佛一辈子都无法抵达它的峰顶，仿佛一辈子都将要在这里无休无止地走下去，无论是精神、还是体力，施叶都觉得快要到达极限！只是梅馨菲却总是在她想要放弃的时候，举着一颗活力四射的脑袋，在她眼前不停地晃悠，又“鼻涕虫、鼻涕虫”地刺激着她，她累得没力气说话，只好闷不做声地继续前进、然后甩掉她。
　　如此这般了几十次后，连太阳都似不忍看下去，慢慢朝着西边沉了下去，而山上的风忽然大了起来，卷着地上的雪粒，打在脸颊上时像是针刺一般疼痛。施叶本就年纪最小，体力最差，她早已感觉不到手脚的温度，只是机械一般地重复着攀爬的动作，可心里却一直不停地在咆哮：
　　为什么人家穿越都是做小姐、做皇后！养尊处优，逍遥自在！
　　为什么我穿越却要在这儿天寒地冻、生不如死！
　　为什么让我穿越啊！穿便穿了、为什么还分人品！
　　想着想着，施叶就想停下来休息一会儿，谁知，将她落了有些距离的梅馨菲忽然在上面叫道：
　　“鼻涕虫！快上来！昆仑、昆仑！”
　　施叶一愣，难道、难道终于到了山顶了！？
　　抬头一看，只见前方飘飘忽忽围绕着大团大团的云雾，根本瞧不见梅馨菲的身影，也看不到昆仑派的踪迹。但她声音里毫不掩饰的兴奋，的确像是发现了满桌的山珍海味、厚衣暖床一般，激励着她一步一步地向上爬去，除非亲眼看到那其中的真相，否则誓不罢休。
　　终于，穿过那迷境一般的云雾，施叶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里天气虽寒，但是风雪已停，在脚下踩着的白色云雾之中，隐隐露出一块青石台阶，一路向上延伸而去，看不到尽头。这些台阶镶嵌在白雪之中，没有因为时间的踩踏而生出破损之迹，也毫无人工雕琢的突兀感，反而像是这神山天然形成的一条通往天庭仙宫的路一般，散发着晶莹剔透的光芒，让人心中不禁产生一种心悸的美感。
　　四个人齐齐地仰着头，看着那条通往昆仑派的台阶，怔怔地站着，忘了移动。
　　“小姐，马上就到山顶了。”身后忽然有个陌生的男人在说话。
　　“是吗？放我下来，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吧。”一个女孩儿回道。
　　施叶四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微胖女孩儿带着一个同样壮实的小男孩儿从云雾下走了上来，然后，就像她们四人一样，瞪着双难以置信的眼睛看着台阶一路望了上去，许久，才转身怒斥道：“这么高的台阶！还敢说马上就到山顶？”
　　“小、小人该死。”刚才的男人立刻认错求饶，然后只见一队人陆陆续续地从云雾下整齐地走了上来。
　　为首的四个灰衣壮汉身后各自背着一个包裹，在他们的身后，紧跟着另外四个男人，前面两人个头很矮，后面两人个头很高，每人都是一手拄着拐杖，另一手扛着个密不透风的四方大轿的一端。
　　施叶又仔细打量了下他们的身材，四高四矮，身体健壮，想是为了在抬这轿子时不至于太倾斜的缘故而特意挑选的。
　　抬轿的四人将轿子稳稳地落下，胖女孩儿正要跨腿上轿，梅馨菲忽然扑哧一声笑了：“拜师学艺竟然还带着仆人，我来的时候倒是没有想到可以这样走捷径。”梅馨菲用胳膊碰了碰施叶，问道：“你想过没？”
　　施叶嘟着一张不快活的小脸儿，闷不做声。
　　还带仆人？她家的仆人把她丢在山下就走了，虽然是她吩咐的……
　　但好歹给她留些干粮呀，虽然他们也不知道那白衣女人也丢下她们独自走了……
　　但好歹她也有个娘呀，虽然她没有半句的叮咛嘱咐……
　　但好歹她很幸运对走到了这里，虽然此刻她累得想死……
　　“你在跟我说话？”胖女孩儿收回上轿的脚，朝着梅馨菲走了过来。
　　梅馨菲又是扑哧一笑，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了大半个脑袋的小胖丫头，点点头：“是呀。”
　　“大胆！敢跟本小姐这般说话！掌嘴！”
　　梅馨菲拍掉胖丫头指着她的小胖手：“本小姐的确是胆子很大。你是哪家没规矩的黄毛丫头？在昆仑山上撒野？”
　　胖丫头叉着腰，很牛气地仰着头说道：“哼！我娘可是云都府的太守！”
　　梅馨菲也哼了一声：“我娘可是大理寺的少卿，专办你娘这样欺压百姓的小官的！”
　　胖丫头刚要回嘴，她身后为首的那名奴才及时地咳嗽了一声，胖丫头一怔，回头瞅了瞅他，那人无奈地冲她摇摇头头，胖丫头一瘪嘴，强收了先前的气焰，讪讪地嘟囔着：“哼，大官有什么了不起，哼，要不……要不我请你们一起坐轿？”
　　梅馨菲却双手用力一推，把胖丫头拱上了台阶：“给我自己走上去！”
　　“你好大的胆！哎呀呀！好滑呀！别推了、别推了！我自己走、自己走！”
　　两个人推推攘攘，一前一后就上了台阶，留下一众目瞪口呆的奴仆。
　　施叶只觉得有些好笑，冲五竹招了招手：“我们也上去吧。”
　　五竹点点头，匆匆看了看另外两名男孩儿，率先跟着施叶上了青石台阶。
　　六只可爱的小身影，排着一排，走走停停地踏上了仙凡之桥。

　　昆仑山顶的夜晚，没有风雪，宁静淡远，冷寂的天穹之上镶嵌着的那轮圆月像是一颗硕大璀璨的宝石一样，将青石台阶照射出一层细碎迷蒙的光芒，仿佛踩在云端一般，直至走到它的尽头，才终于在夜色之中，慢慢地瞧见了昆仑派真实的面容，它像是自冰天雪地中生出来的神殿一般，庄严、宏伟，整个天地都心甘情愿地臣服于它的脚下，俯首称臣。
　　六个人安静地站在宽阔的冰原之上，仰首望着这座灰白的宫殿，久久不能言语。
　　这时，从宫殿的深处，仙子一般飘行而来两位白衣女子，其中一位正是在半途将施叶五竹丢下的那位。
　　“欢迎诸位来到灵虚峰，掌门吩咐，今夜诸位好好休息，明日再行入派之礼。”
　　两位女子左右分开，一人说道：“请三位小姐随我来。”
　　另一位则道：“三位少侠随我来。”
　　施叶拽着五竹的衣襟，开始抹眼泪：“五竹不分开，不分开。”
　　五竹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时，梅馨菲忽然扒开施叶的小手，拉着她说道：“鼻涕鬼，乖，跟梅姐姐走，一会儿让胖妞给你糖吃。”
　　施叶呜呜地继续哭着，脑子却在想：男女分房睡，不能再赖着五竹了，只是不知道昆仑派会不会也兼职做着帮人净身的差事？
　　胖丫头气呼呼地叫道：“你叫谁胖妞？！本小姐芳名叫萧宁宝！”
　　梅馨菲瞥了她一眼，继续跟她抬着杠，施叶则趁机挣脱，跑到五竹跟前，踮起脚，小声地说道：“五竹，万事小心，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
　　“嗯。”五竹点点头，淡淡的在嘴边露出一抹笑容。施叶错愕中，被梅馨菲逮了个结实：“鼻涕鬼，不准乱跑！哎哎，你们俩还真是让人不省心。萧胖妞，拿糖来！”
　　两个白衣女子掩嘴一笑，然后立刻恢复严肃表情，各自领了人向着不同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