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青梅》卟叱

8、灵虚峰（二）

　　入派的仪式简单而庄重。
　　大约在卯时将尽、辰时未到之时，山中隐约传来一声悠扬清雅的歌声，将她们从睡梦中唤醒。正当萧宁宝裹着被子还要再睡时，前一夜的白衣女人忽然敲开了她们的房门，给她们送来了适合各人身材的门派衣裳，吩咐她们整装完毕就到昆仑派的肃清殿，正式入派拜师。
　　梅馨菲催着两人匆匆赶至肃清殿，只见殿内冷冷清清，冰寒彻骨，并无其他观礼弟子，她们等了没多久，掌门与另外几名派内执事就飘然而至，山中又是一阵优美歌声。掌门妙音年约四十，但修生养道，面容保养得极好，只是不怒不笑，看起来甚是严肃。她也在脑后绾了个发髻，插着一根雕花木簪，身上穿着昆仑派的那身白色如意暗纹棉衣，但双肩上额外垂挂了两条暗花云锦带，一直垂到脚踝，是历代掌门的身份象征。妙音双手背于身后，进了大殿后便威严地站在中央，冷冷地看着六人。
　　她的左侧，站着昆仑派教礼执事妙慧。妙慧已近花甲，身材高大微胖，腰板挺得极直，满头银发梳理得一丝不乱，一道道的皱纹爬满了她黝黑的皮肤，此般样貌在小孩子眼中本就有些可怕，再加上她的脸上又没有笑容，使得几个小孩子都乖乖地跪地聆听，不敢妄动。

　　“昆仑七戒：
　　一，欺师灭祖者驱；
　　二，叛国弃家者驱；
　　三，嗜杀同门者驱；
　　四，恃强凌弱者驱；
　　五，见利忘义者驱，
　　六，……

　　……”
　　妙慧目视着远方，不疾不徐地背诵着昆仑的七戒七律，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却是字正腔圆，底气十足。
　　当她讲解完毕戒律后，终于看向了地上跪着的六个孩童：“昆仑弟子，入派敬拜掌门——”
　　梅馨菲年纪最大，反应最快，率先双手伏地，万分尊敬虔诚地大拜了下去。其余五子见状，也都先后拜了下去。
　　掌门妙音的目光一一扫过这六个孩童，然后才清冷地说道：“从今日起，你六人便是我昆仑派人，你们需当勤勉克己，友爱同门，护国安民，任何人都不能以任何理由做出叛国辱派之事，否则，定当严惩不贷。”
　　妙音的声音清亮悦耳，施叶只觉得亲切熟悉，对于她说的具体内容，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只觉得殿内的地面寒气逼人，一股子凉气透过掌心和脚底板一直向身体里窜。
　　妙慧脸上的表情稍稍暖了些，看着六人说道：“昆仑派内分两宫，女子精练内功，居于琼华宫，；男子主修剑招，居于雪羽宫。如思，如奕，”妙慧偏头看向一直安静地站在掌门妙音左侧的一男一女，“以后好好教授他们武艺，需一视同仁，不得偏颇。”
　　那对男女长得眉清目秀，似菩萨座下的金童玉女一般，不过三十的年纪，听到妙慧如此说，立刻抱拳行礼，齐声说道：“是，师叔。”
　　妙慧满意地“嗯”了一声，又低头看向六人：“入派弟子，再拜授业师父——”
　　施叶六人又整齐地转了方向，对着如思、如弈又是一拜。
　　“今日巳时起，你们就跟随师父开始修习本派内功心法吧。”
　　“是——”六个稚嫩的声音齐刷刷地喊道。
　　这一年的冬天，施叶四岁，五竹刚满七岁吧？胖妞萧宁宝五岁多点，梅馨菲七岁半。
　　她们，正式拜入了昆仑派。

　　……

　　……

　　离开肃清殿后，如思带着施叶她们三个女孩子继续向北走，大殿北面云雾渐浓，走在云雾中，像是走在一场静止的大雨中，半空里悬浮着无数颗漂浮的雨滴，贴面而过的时候只觉肌肤刺痛，凉气逼人。
　　地势渐低，云雾转稀。
　　当她们走出云雾团时，眼前又出现了另一座山峰，比灵虚峰更高一些，山上矗立着另一栋宫殿。如思说，这是灵珠峰，她们以后习武练剑的地方，山顶的宫殿便是琼华宫。
　　登上了灵珠峰才发觉这里虽然风雪不大，但却更加寒冷。
　　施叶走进琼华宫时，发现宫内至少有数十名八九岁的女孩子，盘膝坐在地上，腰背挺直，双手掌心向上、搭在膝上。
　　如思停下，略低了声音说道：“从今日起，每日巳时，你们都到这里来学习昆仑派的内功心法。”说完，她径直走到了大殿前方，众女孩儿见师父到来，齐声唤道：“拜见师父——！”
　　施叶三人连忙在最后找了地方，也学着他人的模样，盘膝坐了下去。
　　如思坐在前方主位，盘膝摊手，开始诵读心法要义。她的声音脆而不尖，一字一句，清晰响亮：
　　“闭目冥心坐，握固静思神。叩齿三十六，两手抱昆仑。……”
　　施叶作为一个拥有二十多岁成熟思想的现代人，轻功武学根本就是一个永不可实现的幻想而已，所以听着这些陌生的词语，就像是在听老和尚念经一般，密密麻麻轰，完全不知道个中深意，而且，就连身上的穴道，她都叫不出几个正确的名字，更何况是什么经脉、心法！没听几句，她就开始打瞌睡，柔软的小身子，球了一团，耷拉着小脑袋就呼呼了过去。
　　睡梦中，施叶感觉有人将自己抱了起来，那人的怀中很是温暖，可是周围的气温却很冰冷，施叶一惊，当下就醒了过来。只见师父如思垂着一张含笑的面容，正抱着自己悄然走出了琼华宫，宫内诸人仍在闭目盘膝内练，全然不知她二人的缺席。
　　如思见施叶醒了，便将她放下，并一并蹲了下来。施叶羞着一张惹人疼的小脸儿，看着师父如思。
　　“你叫什么名字？”
　　“施叶。”
　　“嗓子怎么哑了？着凉了吗？”如思便去摸施叶的额头，但发觉她并没什么发热的症状，“昆仑山上冷，师父刚才教的那些内功心法，可以帮你抵御外寒，不能偷懒哦。”
　　施叶嘟着小嘴，故扮可爱：“小叶听不懂……”
　　“那师父问你，你知道人身体上的经脉穴位吗？”
　　施叶摇了摇头。
　　如思宠溺地叹了口气：“那你暂时不用来这里了，以后每天晚饭过后，师父单独教你认穴位吧。”
　　施叶心里乐开了花，狂点她的小脑袋。
　　如思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那你先在这儿玩一会儿，等师姐们修习完毕，再跟她们一起回去。”
　　施叶乖乖地点点头，如思笑了笑，然后转身回到了琼华宫内。
　　施叶见一时之间没人看管，便顺着来时的路，脚下生了风似的往回跑，想要去瞧瞧五竹的状况。跑到两峰之间的下坡路时，脚下一滑，便从旁边的斜坡滚了下去。所幸峰上尽是积雪，坡也不是特别陡峭，一路滑下去倒也没有伤到筋骨，最后，被一棵粗树给拦住，停止了下滑的冲力。
　　施叶回头望了望山顶，发觉下山容易，再爬上去可是有些困难，索性就直接滑到了山的最下面，想要另觅新路。
　　山下长了很多树木，层层叠叠的都是四五米高，树下的积雪很少，泥土里三步五步地还会冒出一些新绿的小芽儿，周围的空气也渐渐暖和起来，像是群山挡住了风雪，形成了一处特殊的盆地。
　　群树之间，哪儿都是路，哪儿也都不是路。施叶看不到人影，反而觉得安心许多，便在树木之间穿梭而行。
　　“啊——”施叶忽然听见这一声响彻山谷的大叫，男孩子的大叫，她想也未想，便寻着声音的方向跑了过去。
　　百米外，忽然现出一片绿色的湖泊，湖面上袅袅云雾，湖边芳草萋萋，不远处却是皑皑雪峰，不是昆仑灵虚却又是谁？
　　冰寒荒芜的昆仑山中，竟还有这样一处奇景，群树圣湖，如诗如画，施叶竟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怔。
　　醒过神时，便看到了湖边的男童，整整齐齐地站成了六排，最前面的一个小男孩坐倒在地，呜呜地忍着哭出声来。施叶仔细一瞧，正是梅馨菲的护卫。
　　“费武！这第一式叫什么！”如弈冷着脸斥问道，与刚才殿中的亲切和蔼模样截然不同。
　　“叫、叫……叫刺、刺……”费武被吓得结结巴巴，半天吐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如弈冷哼一声：“五竹！出列！”
　　施叶的心一揪，只见熟悉的身影从队列的最前排走了出去，站到了费武的身旁，拾起了地上的剑。
　　如弈看着五竹微微一点头，便执剑向着费武胸前刺来！施叶正好面对着如弈，只觉他浑身杀气十足，眼神中的暴戾像另外两把利剑一般，恨不能就此要了费武的性命！施叶吓得用小手掩住了嘴巴，下一秒钟，便看五竹横身侧步挡在费武面前，手中铁剑同时也向着如弈刺了出去。
　　如弈手长脚长宝剑长！五竹哪里有半分优势！
　　施叶惊得“哇”地一声就冲了出去。
　　“五竹——！”
　　五竹歪倒在费武旁边，胸前的衣服被划了一道口子，里面的血一滴一滴地渗了出来。
　　“你、你、你！怎么做人家师父哒！”施叶指着如弈，气不成声。
　　如弈用衣衫抹净了剑尖上的血，冷冷地说道：“昆仑剑出鞘，千里血汪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