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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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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向南是被救火般的手机铃声吵醒的。
宿醉加上整晚的浪荡令她头痛欲裂,眯着眼一通乱摸好不容易在床下风衣口袋里找到她的手机。
局长年近五十却一如小青年精气神十足,吼起来声若洪钟震耳欲聋——
“程向南你磨叽什么呢半半天天才接电话?御水花园发生了命案你知不知道?!”
程向南被他吼得晃了晃肩,将手机拎得离自己远一点,一边环顾四周侦查下敌情。
很好。
虽然是宜家风格的简易家具好歹东西都还干净。
卷着被子似醒非醒的帅哥尽管神情略有不满看起来也不像要讹人。
虽说昨晚有些出格,但似乎还不难收拾。
程向南一边迅速作出判断一边把话筒拎回耳边,不出她所料,来回几秒局长大人已经降了两个音阶,程向南不失时机地提醒他:“头儿,您脑白金补少了感情已经忘了吧?我在休假、休假!”
就像任何一个有涵养的领导那样,张卫国绕过了下属的揶揄直接发布命令:“你的休假取消了,马上回来报到。”
“……”
在程向南的磨牙声里张卫国再次降了一个音阶,一向雷厉风行的粗壮汉子难得的露了一点软声气:“你也知道的,现在情况特殊,局里人手不足。”
程向南挠挠头,知道自己的假期正式泡了汤。
在她跳腾着长腿套裤管的时候,她的新邻居趴在床沿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她。
程向南百忙中报以一个歉然的微笑:“对不住,赶着开工。”
对方很大度地摆摆手:“没关系,你忙你的。”等门响的时候他又问:“什么时候能再见你?”
程向南手指停在门把上,回头,看到晨光下那人也正懒洋洋地看着自己,沉黝的眼底还透着一点夜的痕迹。清醒地看,他跟她错觉中的那个人,也没有多么相像。
程向南敲了敲门板,薄唇轻扬笑得没心没肺:“不好意思,所谓一夜情,就是一次就够了。”
一句话断了对方念想,程向南打车奔赴凶案现场。
她住的小区离御水花园很近,的士司机黄金时段只赚了个起步价,开车的时候有些黑口黑面,到了现场看到远远拉起的警戒线倒好奇地“咦”了一声。
对普通市民来说,所谓凶案也不过是一桩能调剂枯燥生活的逸闻琐事。
警戒线外那些拎着菜篮探头探脑踟蹰不肯离去的大妈们多半就是这种心态——程向南有些疲倦地想着,同时掏出证件从围观的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
令人意外的是,当她踏进别墅大门,才发现刑侦科跟鉴证科的同事都已就位,有技术人员提着便携式指纹扫描仪在窗台附近进行初步勘查。队长李元坤就站在那些人旁边,看到她点了点头。
“死者是本市美院的副教授,名叫林月生,是个鳏夫,一个人住。”
李元坤一边把她往卧室领,一边絮絮解释:“二楼是画室,他本人住在底楼,一些值钱的藏品都被卷走了,尸体没有被拖拽的痕迹,初步判断凶案现场就在卧室。”
或者再确切点说,林月生是死在他卧室的床上。
因为房里开着暖气,所以他只套了件浴袍,这也为凶手提供了便利,致命伤在心脏,稳准狠,一刀毙命。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湿暖甜腻的腥气,程向南进去第一眼就看到雪白的绵绸床单几乎完全被褐色的血液所凝结,触目惊心。
程向南眨巴眨巴眼睛,慨叹:“不可思议,这么瘦的男人居然能流这么多血!”
正在封存证物的法医老贾直起腰瞪了她一眼,意思是怪她对死者不敬。
程向南假装没留意他的表情,凝神看他小心翼翼放进密封袋里的物件,啧啧有声:“连耳朵也割掉了……”
“嗯。”李元坤在旁点头补充:“主要伤有三处,除了胸口的致命伤、喉部的割痕,还有就是被割掉的右耳。”
“而且,没有明显的搏斗痕迹……”程向南若有所思地看着仰面而躺的尸体:薄身板瘦脸庞,典型的南方小男人,目测身高不会超过一七五,体重顶多一百二。松散的肌肉苍白的皮肤昭示着他长期缺乏运动。这样的男人她一拳能打倒仨儿——如果凶手稍微魁梧一点,完全可以令他没有还手的余地。
可是,为什么要割掉他耳朵呢?难道是为了制造威慑?
程向南走到床沿,探头试图更贴近死者。不管多书生气的男人,横死后都不会好看的。就连韩桐那样心志坚定的警界精英,死后扭曲的脸上也明显残留着痛苦和不甘。
所谓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还惦记着交党费,交完就能安然瞑目——编那种故事的人别说面临死亡威胁了恐怕这辈子连油皮都没擦破过吧?
程向南着魔似地盯着死者那暴突的眼睛和黑洞般大张的嘴巴,有些恍惚地问:最后的时刻,你究竟想告诉大家什么呢?
不知不觉地,她俯下身。
就在她的耳朵跟死者嘴唇越贴越近的时候,一张巨灵掌横空出世挡在她面前,身后传来一道略显暴躁的男声:“程向南,你能不能正常点?!”
程向南的动作生生卡住,不用回头她也知道,这是她的搭档丁原丁大少到了。
她直起身,回头,对着身后横眉竖目的青年不满地说:“丁原,人体是有气场的,你知不知道?你破坏了我跟死者之间的交流!”
丁原已经撤回手,嘴角抽抽着:“再神神叨叨,让头儿调你去灵异侦稽科。”
程向南愕然:“咱们局还有这科?”
“赶明儿为你开一个!”
这次换程向南撇嘴:“切,不愧是有后台,说开啥科就啥科!”
被踩了尾巴的丁原还来不及暴怒,队长李元坤已经忍无可忍地一巴掌拍开一个:“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们俩都给我消停点!”
在顶头上司的淫威下两人不约而同住了嘴,只是互瞪着眼啪啪啪地火星直冒。
半年前程向南的搭档大熊调职,局座就把空降兵丁原塞了过来。刑警支队的男丁基本上都是些不修边幅的粗豪汉子,自从韩桐殉职以后更是连个让女同事发发春梦的对象都没有了。
丁原英气蓬勃的闪亮登场及时填补了警花们的心灵空缺,这帮外表端庄内心彪悍的妹纸将侦测手段玩得炉火纯青,没几天就把人家家史翻了个底朝天。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没想到这丁原还挺有来头,老爹都混到了正厅级,常常正气凛然的在省报上露脸。外公是珠宝商,虽说那牌子的款式一个赛一个土,但好歹黄金钻石是货真价实的不是?身兼官二代和富三代的双料福利,也不知道这小子哪根筋搭错了放着大好前程不奔非要考警校。家里人都觉得他年轻不懂事,忽悠着让他又读了三年研究生,没想到读书越多脑子越傻,有办公室不坐哭着喊着要往一线奔!
丁老爹将儿子托付给局座是因为两人一起当过兵,信任!
局座将战友加领导的儿子托付给程向南为的又是什么呢?!
谁都知道,向南的未婚夫那可是局座的爱将,自打他殉职后局座对向南是爱屋及乌加愧疚,好像向南成了半个寡妇责任都在他。这些年给她介绍的青年才俊没有一个连也有一个排,要不是他自个生的老来子还没满十八,说不定早毛遂自荐贡献出来了。
想到这些,支队所有人看着向南的眼神都变得有些飘忽不定、意味深长。
偏偏程向南和丁原,一个浑身透着市井匪气一个还没来得及褪掉世家子弟的富贵清华之气,这两人整一块那就是火星撞地球,从局座到大队长再到指导员,谁没来劝过架灭过火?
比如现在。
李元坤见势不妙赶紧把丁原给提溜到一边,顺带又把刚才的分析向他复述了一遍。
程向南乘此机会满屋子溜达一圈。
不得不承认,搞艺术的人品位就是不一样。
具体的程向南也说不出哪里好,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环顾,没见到复杂的吊顶也没见琐碎的造型墙,房主似乎仅靠橡木洗白地板和简约素淡的家具就营造出了娴雅舒适的氛围,要说遗憾的话,那就是雪白的墙面以及空荡荡的壁橱令整体配饰明显缺失。
“据说这里本来有副清朝字画,那边柜子上有个明窑,都挺值钱,现在都不见了。”
不知什么时候李元坤已经结束话头,带着丁原走过来,顺手指指墙面跟柜子。又补充:“楼上保险柜也开了,洗劫一空啊!”
“看样子像是谋财杀人……字画和明窑,你听谁说的?”
“死者的助教,尸体也是她发现的。死者今天本来要去广州参加个学术交流会,定的今早五点的飞机,结果到点了人还没去,手机也没人……”
“那助教人呢?”
“看了凶案现场当时就吐了。我看她情绪很不稳定,就让110的同志先送她去医院,转头再来局里做笔录。有什么问题你们待会具体再问她。”
“……”程向南默默无语,看来这案子铁板钉钉,就她负责了。
接下来的勘查没什么特殊发现。
凶手很谨慎,没留下凶器或者明显的证据。门窗保险完好,没有被撬动过,只有浴室的换气窗敞开着,那窗子是推拉式的,离地面大概一米五的样子,大小足够一个成年人卡过去。程向南和丁原踩着浴缸轮番爬上去看了看,窗檐上的积灰有明显动过的痕迹。
绕到对应的外墙一看,是株虬枝峥嵘的老梅树,看着有些年月了,主根足有儿臂粗。
程向南试着踩了踩,不怎么费力就够到了换气窗的窗檐。
她跟丁原树上树下对视了一眼,两人心里算是有了个初步的案情推导。
回侦查大队的时候,程向南跟丁原一路。
小区外拉了警戒线,丁原的奥拓停在大门外。
程向南一路往外走一路感慨:“我还记得御水花园初建的时候,这儿就是城乡结合部的一块废地,荒草足有半人高,五十万一栋还吆喝着卖不掉……靠,咱当初怎么就那么没有战略眼光呢?要不裤腰带一勒如今也能蹭套别墅住住!”
“这边的房子卖五十万的时候,你应该还在撅着屁股打弹珠吧?就算把你那小腰勒断了也攒不出几张毛票,换两块青砖都不够。”丁原双手插兜里不疾不徐地分析,临了四下里一张望做了陈词总结:“再说这也能叫别墅?没绿化没安保住户密集,往乡下一放活脱脱就是排农民安居房,真亏你瞧得上!”
“……”
听着大少爷理所当然的语气程向南连反驳都无力,倒是丁原见她久久不语又很欠抽地皱眉看她:“怎么不说话?你要真想买房,我倒可以帮忙……”
“丁原——”程向南抬手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拍了拍,故意龇牙咧嘴目露凶光:“还好你识相就开了辆奥拓来上班,你要是敢把奥拓它哥奥迪给开来,姐就敢天天在它上面划两个D!”
“什、什么意思?”
“装B!”
“……”这下轮到根正苗红的官二代好青年傻眼,结巴半天才挤出一句:“你、你、你,仇富!”
“嗤!”某女两眼一翻鼻孔朝天:“仇富怎么了?仇富说明姐立场分明心理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