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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青梅之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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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淼淼本是范家庄饲养的一名死士,自小被各种毒养大,十来岁已百毒不侵,代价是失去味觉以及一个不太灵便的脑子。她再也尝不出世间百味,也再也记不住人脸。
初遇范逸庭是在腊月寒冬,鸡鸣时分她溜到院子里,踮脚欲取枝头新雪。青裙袅娜,清铅素靥,别是一道风光。
他在廊下揶揄道:“小丫头莫非也学人附庸风雅?”
她回头,舔了舔指尖残雪,淡淡道:“没有味道。”
彼时,她十一岁,他十七岁。
又是一年银装素裹,他一如往常用梳篦轻轻理顺她如云的青丝,突然旋手几个起落挽了一个流云髻,将一支并蒂莲木簪插上。林淼淼疑惑地自镜中看他,伸手碰触那簪子。
他问:“喜欢吗?”
“好重。”她仍未习惯将头发尽梳于顶。
“你既不知生辰,我便为你挑一日。今日恰是你我二人相逢满四年,索性一并将笄礼行了。”他扭转她的身子,直视她的眼睛,“丫头,记得我是谁吗?”
“范逸庭。”她答。
他欣然一笑,宛若天光破云,旭日东升。他摸了摸她的头,道:“以后我给你一个家。”
彼时,她十五岁,他二十一岁。
江湖流言四起,均传范家庄新得一本冠绝天下的武功秘籍,各路人马蠢蠢欲动。事因他起,他必须担起责任。
临行前,他问:“回来后我娶你,可好?”他的眼神轻柔温煦,织满真意。
她点头:“你要是不回来我便独自一人吃遍天下美食,馋死你。”
他浅浅一笑,摸了摸她的头,毅然转身离去。
可他最终仍是食言,当那具血肉模糊的尸身被搬至她面前时,她就知道她没有家了。
他们身上各自种了子盅和母盅,其一死亡,另一个绝不独活,而她已多日未察觉身上母盅的动静了。
她亲手将他下葬,带着他惯常穿的一件青衫,独身离开范家庄。没有人拦她,可也没有人再关心她今后的路。
彼时,她十八岁,他二十四岁。
最后,游魂般飘荡许久的她终于在青城驻足,并在山头立了一座衣冠冢。
那年中秋,那人自后紧搂住她,在她耳边轻声问:“丫头,我回来了,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她恍若未知,不动声色地推开他,问:“公子你认错人了?”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他再问。
“公子一定饿糊涂了,你若帮我答题,我便请你吃好吃的吧?”她微笑,指着旁边的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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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萧瑟,肃杀一片,林淼淼望着身前垂死之人,问:“你是谁派来的?哪个门派的,或者……出自范家庄?”
他叫她“丫头”,不喜辣,知道木簪,他说他会给她一个家。——如果他真是范逸庭就好了。
如果。
可偏偏她不喜欢自欺欺人。
林淼淼从随身小布包里拿出凿子,将坟前泥土挖开,小半个时辰后终于传来“啪”的一声。她扫去泥土,将一个乌黑色的檀木盒挖出,又回身将地上已然断气之人青色的外衫扒下,仔细叠好,一同收进盒子里。
那檀木盒中有一件一模一样的青衫,崭然如新。
林淼淼没再看那人一眼,施施然朝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