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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新的辅佐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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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淳并没有离开邺城,前去新的都城晋阳。而是坚持留在她原来的公主府,和已然屯兵在此的淳于光大军相伴。素问似乎对舒淳的态度与别人不同,显得格外谦和恭敬,这一度让淳于光表现出“这不公平”的怨念。但是很快随着自己夫人严厉的眼神儿灰飞烟灭。
温子远也在军中,暂时做部署。但是常常陪着他的舒淳发现了他的异常。四公子死之后,温子远就没有笑过,本来吃的就少的饭也一日少过一日,人也瘦了一圈。舒淳看在眼里,知道他只是勉励支撑自己没事,便在一次军部会议结束,温子远还赶着批凤煌从晋阳送来的急件时,遣退了所有人,然后夺过他手中的笔,柔声道:“弘微,你该休息了。”
“战机瞬息万变,我不能有所懈怠。”温子远好脾气的抬头望向舒淳:“我必须做我应该做的事,这是我答应殿下的。”
“我说过,我要的不是天下,只有你。”舒淳将笔放下:“我很害怕,弘微。我已经失去弘毅,又失去了四公子,如果再失去你,我便一刻也活不下去。”
“我温家有七个兄弟,失了三个也还有四个,殿下你不必忧虑。”温子远还没说完就被舒淳打断了:“我要的不是温家为我前仆后继的送死!我要你和你们都活着,弘微!这比任何都重要。如果四公子能活过来,我宁愿不追究姜寰任何责任。”
“殿下……”温子远看着她半天,然后才道:“如果你要我休息,那么我必须有个帮手。如果这个帮手会为你清白的荣誉抹上污名,你也不在乎吗?”
“不在乎。”舒淳松了一口气:“你知道,我在乎的只有你。”
温子远终于淡淡的泛起了一个微笑,那是自温子孝去世以来的第一个微笑,然后他轻轻咳嗽了两声,引起了舒淳的担忧,他抬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道:“好,三日之后,我的帮手就会来。我请公主给他一道命令,可令他在前线自作断决,不必回禀。元帅淳于光也在其节制之下。”
舒淳愣了一下道:“元帅一向是一军的最高长官,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算是帝王的意思,元帅也可以忽略。为何要设立这样一个挟制将军的官职,又如何命名呢?”
“因为淳于将军可能不同意他的一些做法,但是他的做法是最快且最有效的。公主只管封他为当初五哥做过的军师。有五哥的先例,军中自然也没什么奇怪,毕竟当初军中也都是听五哥的指挥,不是吗?”温子远说的有理,舒淳便答应他了。他这才稍微放松了些道:“他一到,你就和我会晋阳,殿下的脸色也着实不好,是要好好休养一番了。”
“小光怎么说也在战场上,我回去也放不下心来。”舒淳叹了口气,坐到了温子远身边:“苏羽叫着要来,可是她正是六七个月的时候,怎么也不适合上战场,她怨怼了凤煌好久了。我回去陪陪她。”
“也陪陪翊儿吧。”温子远的话让舒淳抬起头看他,他伸手握住舒淳的手道:“我知道你思念夏侯洛的两个孩子,但是你害怕我不开心,强忍着不说。母性天然,更何况殿下是这么善良的母亲。只是,殿下既然已经决定舍弃这两个孩子,为天下造福,那么就珍惜还在身边的这个就好。”
“我知道。”舒淳回握了温子远的手,仿佛想从他身上汲取足够的力量:“在我的心中,翊儿是我最重要的孩子。我的一切都要给他,其余的是爱是怨,我也顾不得了。我纵然心疼他们,也只能割舍。所能期盼的是,他们的父亲能念在自己的骨血上,对他们多些怜爱了。”
温子远点点头,然后又咳嗽了两声,舒淳不禁更担心道:“你从来不会生病的,这些日子是怎么了?要不要找你三哥来看看,我甚为你担忧。”
舒淳这些话让温子远想到了当初,他也只是咳嗽的两声,便引起四哥的忧虑,叫着找三哥来给他看。听到此,温子远一时悲欣交集,半晌才道:“我是个人,殿下。是人就会生病,没关系的,一点小病,很快就会好的。”
“可见我往日还是不够关心你,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回晋阳之后,我会天天看着你休息的。”舒淳说着,瞧着温子远顺从的点头,心中才放下来。
三日之后,温子远和舒淳在城门外迎接他神秘的帮手,淳于光拖着万般不情愿的素问也跟着在等。温子远瞧着素问的臭脸,忍不住笑道:“元帅夫人,怎么不高兴啊?”
素问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我怎么会不高兴?我高兴得很。当初这座城墙之前,温丞相一人说退卫澜精骑,让人敬佩,我能得见发生之地,简直不胜欢喜。”
温子远的脸色一变,心中有些懊悔,就知道不该轻易撩拨这个定时炸弹,现在又要自食苦果了。舒淳很显然对于素问讲的内容并不知道,她绷起脸来看着难得有些心虚的温子远道:“弘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这么危险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殿下,我回去跟你解释。”温子远安抚了一下舒淳,然后狠狠的看了一眼表现出一点得意的素问。舒淳也没有和温子远为难,便暂时算了。
温家的马车还是以平稳的速率出现的。舒淳看着那马车,心道来的或许是二公子。毕竟三公子难找,二公子曾经又在天下向她示爱。若是她此时用二公子,难免影响自己的声誉。想到着,她放轻松了些,这本没什么。温家为她做了那么多,现在她能舍弃一点点无用的清名,也是应该的。
马车停下,她展开了一个微笑。她还想着当初的屠苏酒还有剩,应该请二公子再喝几杯。马车的门打开,应声而出的男人却让舒淳愣在当场。直到那个男人走到舒淳面前,温子远拦住他继续靠近,舒淳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只是眼睛还呆呆的盯着那个男人道:“弘微,这是谁?”
“很显然,殿下。”温子远的声音有些无奈:“这是我的六哥,温子懿。”言毕,他又向后推了一下温子懿,让他离舒淳远一点,才作揖道:“六哥一路辛苦了。”素问也极不情愿的在已然也呆住的淳于光身边福身道:“六叔叔安好。”
淳于光又惊讶的看向忍气吞声的夫人,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忍气吞声这个词怎么可能出现在素问的身上,这太不合理了。
那个如画似仙一般的男人本身面无表情的脸对着舒淳,突然勾起了一个微笑,刹那之间,芳华尽现。素问有些赌气的别过头,舒淳则突然之间流出泪来。这让温子懿的表情僵在了那里,温子远有些有些疑惑的为舒淳拭泪道:“怎么了,殿下?”
“弘微,他笑起来,真的好像弘毅啊。”舒淳说着,干脆伏在温子远的肩头开始低低的呜咽。温子远非常无奈的看了一眼完全被眼前情况弄得愣住的六哥,然后拍着舒淳的肩膀一边安抚她,一边对温子懿道:“六哥,公主一向是很坚强的,只是遇到和五哥相关的事,她总是忍不住如此,你别放在心上。”
一直没有开口的温子懿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些傲慢强势,但是格外好听:“看着我,公主。”
舒淳泪眼婆娑的抬起头,看着温子懿。温子懿突然跪下了,他的下跪让舒淳差点没控制住自己去拉他。像这样仙子一样的人,居然给她下跪,她可受不起。只是温子远按住了舒淳,看着温子懿跪在那里道:“公主要时刻分清楚,我是温子懿,不是温子桓。”
“嗯,我分得清,你比弘毅美好多,比二公子还漂亮。”舒淳抹去眼泪,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看着那个跪在那里的男人拱手道:“臣温子懿,字弘达,参见护国常宁公主。从今日起,舍弃凤袍与温家公子之名,效死于公主。”
这话与当初温子远、温子桓说过的一样。只是对于舒淳来说,这个温子懿显得有些不可接近。他的周身似乎都笼着一层冰霜,虽然在笑,但是却让人感到刺骨。
但此时的舒淳也不再是那个面对温子远和温子桓时无措的小公主了,她的情绪已经恢复了平常,抬手道:“弘达不必多礼。请起身吧。”
温子懿站起身子,身上的凤袍在风中微微飘动,显得格外轻盈。舒淳缓了一口气对他道:“弘达,此次你愿意前来,我心甚慰。弘微他为国事操劳,身体欠佳。我日夜难安。然而,现在国有兵士,弘微他更是重负在身。我相信你一定能为弘微分忧。但是鉴于前事,既然弘达以我为君,那我便有一命,请弘达务必遵守。”
“公主请讲。”
舒淳看着那眸子中毫无人气儿的温子懿道:“我以弘微之意,授予你挟制元帅之权。你可在战场上自行决断任何事宜,不必上达天听。只管战事结束后进行统一奏报。我只与你约定一事,你务必遵循。无论战事顺利与否,成败与否,我要你活着。任何胜利都没有你的生命重要。弘达可明白我的意思?”
那黑眸似乎是有些不解,他瞧着舒淳半晌才道:“我下山,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殿下荡平韩国,兼并陈国,进而夷平齐国,一统天下。若不完成这些,我誓不罢休。区区生死,何足道哉?”
“可是,我是你的君上。你们温家是帝师,难道连君上唯一的要求都不能遵守吗?”舒淳的口气加重了:“如果弘达不能答应我,那么便请回抱犊山吧。”
温子远有些着急的看着口气强硬的舒淳,以及抿唇不语的温子懿。他想说话,终究是没有说。温子懿和舒淳沉默对峙了许久,然后突然再次跪下了。这次下跪,他深深的叩了一个头道:“臣谨遵殿下旨意。”
舒淳终于松口气,还有些含着泪展开了一个微笑,然后上前一步扶起了温子懿。这个动作让温子远和素问都紧张起来,舒淳感受到了他们的紧张,有些不解的回头看了看,接着还伸手为温子懿打了打衣服上沾染的灰尘道:“你们今天怪怪的,怎么了?”
“没事。”素问最先回答,然后稍微缩在淳于光的身后,淳于光出于一个将军的本能,知道自己精明的妻子都躲的人,绝非善类,便也谨慎的护着自己的妻子向后退了一步。温子远硬着头皮上前了一小步道:“殿下可以放开六哥了,他不是很喜欢活物靠近他。”
“诶?”舒淳回过头看着没有任何反应的温子懿,一只手还保持了扶着他的状态,然后,松开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温子懿却抬手抓住了舒淳向回收的手道:“如果是我承认的君上,就没有关系,殿下不必如此。”
温子远一看,眼睛都要急红了,上去分开自己的哥哥和舒淳道:“六哥,你太失礼了,怎么可以抓住公主。”
温子懿斜了他一眼道:“公主可以在你肩头哭,为什么我抓一下手都不行?”
眼看兄弟两个要争执了,舒淳感到有点头痛。不是说温子远和温子懿的关系最好,怎么和当初与温子桓的争执一样?还是说他们温家从来都不是用兄友弟恭来表现亲情的。果然,温家还是只有大公子和四公子才是正常的吗?
但是她很聪明的开口道:“弘微,好了。我们在城中已经为迎接摆宴。当初弘微坚持摆素宴,若是放的久了,恐怕不好。我们快快入城吧。”
温子懿笑了一下道:“应当还有殿下亲手所酿的屠苏酒吧。想必殿下以为是二哥前来,所以早早备下了。”
舒淳有些尴尬的站在那里,温子远看不过去要说什么的时候,温子懿又开口了:“不过没关系,我也喜欢屠苏,倒要看看让二哥赞不绝口的舒淳屠苏,有什么过人之处。”
温子懿到达邺城,从舒淳那里获得超越元帅的权力一事,震动陈、韩。温子懿初到邺城就以自己的名义向天下发表了檄文。文中说明,自己的四哥在陈国中“金带醉芙蓉”而死,凶手直指姜寰。陈皇不但包庇罪人,甚至不等他们兄弟相见,便急着毁尸灭迹。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为兄长报仇,抛却自己温家的身份,借舒淳公主之兵,讨伐韩国。
伐韩,一是为自己的兄长报仇,二是为了报答舒淳公主愿意借兵给他,为公主中毒之事报仇。两件事虽然都发生在陈国,可是始作俑者却都是姜寰,姜宸不但不思悔改,还以国逼迫陈国保护其妹。今日,他要荡平韩国,为的就是请夏侯洛可以无虑交出姜寰。
他此次伐韩,只为报仇。目标所指,只有姜寰。其余国家,若敢轻动,不问缘由,视为同党。韩国将民,若开城投降,必然秋毫无犯。国破之后,仍视若子民对待。若敢抵抗,破城之日,发誓屠城。以此向天起誓,绝无反悔。
这样锋利的口吻可以称得上是嚣张,檄文中明显对陈国的威胁也是不言而喻。朝堂上下都祈求夏侯洛干脆交出姜寰,换的两国太平。夏侯洛则怒斥道:“你们平日吃国家的俸禄,到了危难时刻,只想着要朕交出自己的妃嫔求饶!这是一个国君,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事吗?更何况他们打的是韩国,你们在这里操的什么心?人说温氏七凤,得一便可得天下,大魏有了温子远,折了温子桓,现在来了温子懿,他们能得天下吗?他们当卫澜死了吗?还屠城?朕就不信,他真敢屠城!”
杨仪出列跪道:“陛下!温家六公子那日群臣都见到过,绝非善类。他能发布这样的檄文,韩国自然硬着头皮也是要应战的,这时候再退缩已经晚了。打仗不过是个借口。我们仍与大魏有姻亲之好,不能去趟这浑水啊。交出皇贵妃娘娘,让他们坐实了娘娘的罪名,只管打韩国报仇,总好过最后我们被逼的交出娘娘的好啊。”
“陛下!”又一个臣子出列道:“四公子之事,您到如今仍然囚禁裴大人,不肯给众臣一个说法。大魏若是灭韩,我陈国危矣。陛下如何能不掂量轻重?此时交出皇贵妃娘娘,请皇后娘娘归国,才是我陈国的福祉平安所在啊。”
“正是,陛下。”臣子们相继而出:“我陈国百年来早就有了一统天下的富庶之力,之所以迟迟不肯动手,就是为了国泰民安啊。现在陛下为一后妃,动摇国本,若放任大魏灭韩,后果不堪设想。速速迎回皇后,方是上策啊。”
夏侯洛的早朝终究是没有结果,他不肯交出姜寰,更不可能让自己去祈求那个舒淳回来。当初是她先背叛自己的,他绝不会心软。
而对于姜宸来说,看着那纸檄文,只觉得好笑。她懒懒的将那纸放在卫澜面前道:“王夫怎么看此事啊?”
“六公子是认真的。”卫澜仍旧面无表情,一身绯衣,仍旧是没有任何配饰:“请陛下允许我加固王城。我韩国没有耕地,粮食曾经全靠进口赵国。现在陈国或许也不会再给我们更多的援助,必须开始屯粮,誓死守卫。”
“我韩国地形多山,行军艰难。你还真以为那个温子懿是神仙,能够破我韩国百年来以山脉走势为屏障的座座坚城吗?”姜宸拈起一颗葡萄道:“王夫你太忧虑了。不过,朕还是随你,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卫澜颔首,起身准备离开。姜宸突然叫住了他:“檄文上说,他们此次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取朕的性命。王夫会誓死保卫朕吗?”
“臣誓死保卫的是这个国家。国都若破,那么就是臣已经死了。”卫澜没有回头的回答,而后快步离开了。姜宸看着他的背影,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捏碎了手中的葡萄,任汁水四溅。
庚寅年九月二十三日,郎中令苏羽诞下一个女儿,也就是这日,温子懿和淳于光带领的大军正式向韩国宣战,开拔挺进。御史大人凤煌为自己的女儿起名为“翕(xi)如”,意为盛貌、和顺。希望国家经此一役,能够永远平安喜乐。
从邺城到韩国的边城很近,就算是骑兵步兵混杂,也在次日清晨,兵临韩国的边城之下。这是一场毁誉半掺的战争,也是一场彻底改变千年来冷兵器之战的战争。后世的史学家对当时舒淳启用温子懿的行为褒贬不一。也是这位女帝一生除了太子出身外唯一所被人诟病的地方。她和温子懿之间的君臣关系如何定义,也一度让史家争执不休。
但无论如何不能否认的是,所有的书写者都对这位温家六公子的战争中的谋略进行了盛赞,并且将他视为和温家七公子,温家五公子之外的战争奇才,也与他的兄弟并称为后来舒淳帝国举足轻重的“开国三功臣”。他最大的功绩并不在此时,对韩国的战争不过是他华丽战绩的一个开始。
史学家们在史书中称其此战为“疾风之战”。韩国的百年基业就是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内,被这位六公子彻底摧毁的。那些坚固的城墙纷纷在他的脚步前倒塌。他清丽脱俗,宛若九天飞仙的容貌以及其心狠手辣,做事从不留后路的行为,被时人称为“玉面毒士”。他那张美丽的容颜和微笑让他的敌人闻风丧胆。在战场上,即便是跟从他的士兵也无不战战兢兢。元帅淳于光曾做过最中肯的评价:“初见六公子的人以为他是神,后来发现,他确实是神,不过是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