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陶可宸

2、相视一笑的温暖

　　太阳像是厌倦了日复一日的行程，拖着疲惫的身躯向山的另一边爬去。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只剩下漫天的红霞，伤口还是痛的厉害，他挣扎着想坐起来结果身子刚起来一点点，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绊到了一样又重重的跌了下去。该死的，发生什么事了？
　　“你别乱动啊，小心伤口又要裂开了。”
　　这个声音是……他侧过头去，正看见娜迪娅抱着一大堆野果从树丛里钻出来，她气呼呼的把手里的东西丢在他的身边，像教训小孩子似的，“你知不知道包扎你的伤口废了我多大的力气，你要是在乱动，伤口裂开我可不管了。”
　　“这个？”他抬起被缠得像木乃伊似的手，几条代替绷带的布条不规则的垂落下来， “是你弄的？”
　　“是啊，这可是我第一次给别人包扎伤口耶，做的还不错吧。”娜迪娅一边说一边开始在溪水里洗她刚刚采来的野果，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耶。她丢了一个在嘴里，呜，果然，又甜又多汁，“你饿了吧，我刚采来的野果很甜的哦！啊？你想做什么啊？！”
　　她扭过身子是正好看见他把身上的最后一条布条撤下来，那可是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弄好的啊！
　　“哦，没什么，你忘了一件事。”他边说边把一种长的很奇怪的草捣碎，敷在伤处，三下两下又把布条缠了回去，还用牙齿帮忙打了一个结实的结，他把手扬起来给她看。“这样就好了。还在那儿愣着干吗，你不是给我采了野果吗，怎么还不拿过来。”
　　娜迪娅点了点头，机械的挪动脚步坐到他的身边，他只用了一只手就可以弄的那么好，她还以为自己起了多大的作用呢。
　　“谢谢你帮我包扎伤口，还给我带来这么多野果。”他像是能看穿她的心思，忽然开口说。
　　“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做的很差，其实你一只手就比我做的好了。”
　　“安慰？我安慰你什么？刚刚我已经昏过去了，要不是你帮我止血，我早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死掉了，哪还有机会包扎啊，我现在欠你一条命呢。”
　　这么说也没错，好象真的是这个样子耶。她在举行成人礼的第一天就做了一件好事呢，回去一定要告诉那些嬷嬷，看她们还怎么说。正想到开心处，她傻傻的笑了出来。但是，怎么好象有什么地方不对啊。
　　“你叫什么名字啊？”有一个声音问道。
　　“娜迪娅。”她说，但是“那你呢？是哪个部落的啊？为什么会受了这么重的伤也没人照顾你？你的同伴都到哪儿去了呢？他们……不会已经……”她忽然害怕起来，自己在乱想些什么啊，他一定是和同伴走散了才会到这里的，否则他一个人岂不是太可怜了。
　　那个人失笑的看着娜迪娅，她的小脑袋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东西。“我的部落受人攻击，死掉的人不计其数，活着的也都已经失散了，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能够活着，也许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他说的起劲，就差挤出几点辛酸泪了，可是他这么卖力的演出她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再看娜迪娅，她差不多已经完全呆掉了，这样的场景她虽然没亲身经历过，但是不难想象那样一片狼籍的场面，血流成河。他的父亲在攻打别人的领地时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她一直拒绝去想象这些，可今天这个陌生人的形容让她完全跌到了一场噩梦中，他的部落，如果也是父亲……
　　“丫头，你怎么了。这么容易就被吓到了啊。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我是……”
　　“开玩笑？你以为这样很好笑吗？”娜迪娅仰起脸，泪水一下子流了下来，她倔强避开他为她擦泪的手，丢下一脸错愕的他，跌跌撞撞的一直跑回她的住处。回到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娜迪娅纷乱的心终于渐渐平息下来。她刚刚是太冲动了吧，因为一个陌生人的话就让自己完全跌到了自己为自己设下的噩梦之中。
　　这件荒谬的事就该到此为止了吧。她想，那个人看来已经可以照顾自己了，她也不用在担心些什么。
　　“娜迪娅，你在房里吗？”是父亲的声音，“刚刚有人说你是哭着跑回来的，发生什么事了？”
　　其实父亲一直是关心她的。只是，她心中的结横在那里，“我没事。”她用冰冷的声音说。门缝里隐约的可以看见父亲懊恼却又无可奈何的愁容，她险些心软了。那件事，并不完全是父亲的过错吧。只是儿时的固执是她有了一种莫明的执著，想对父亲好些的时候，反而不知道该怎样做了。
　　父亲转身，是要离开了吧。她有些不忍了。“我真的没事，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她的语气温和下来。父亲回头看了看她的房门，娜迪娅下意识的躲了一下，忽然发现父亲并看不到她，心里却有些淡淡欢喜。而父亲的脸上，是感激的欣慰。
　　也许她早该这样做了吧。
　　这时她才注意到，父亲已经不是年轻是意气风发的样子了。经过岁月的沧桑，父亲已经老了，或者是因为她这个不争气的女儿太让他伤心，他过早的衰老下去。
　　之前是她做错了吗？
　　父亲一生好斗，为了扩大部落的领地和影响力，他不断的带着族人们东争西斗。不得不承认父亲的能力，他确实为族人们带来了利益，但是他也带来了杀戮。在她六岁的时候，父亲带领着族人已经出去三四天的时间了，这个时候有一伙异族的人冲进了他们的领地……娜迪娅已经记不清那时到底发生过什么了，她只记得自己被母亲藏在一束灌木丛中才躲过了被杀害的悲惨命运。她还记得那些人离去时只留下满地狼籍，无数的族人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脸上残留着痛苦、恐惧的神情，而她的母亲就倒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低声的叫着她的母亲，可母亲却永远也不会回答她了……
　　那时她不知道哭了多久，终于浑浑噩噩的睡着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安置在了床上，一位老嬷嬷守在床边，见她醒过来赶紧拿东西给她吃，还不住的摇头叹气。父亲却不在。
　　一个六岁的女童，在那个时候开始在心中埋下仇恨的种子。她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恨父亲的。即使后来他知道父亲是看她一直沉睡不醒，再加上丧偶的痛苦，才把她交给嬷嬷，出门报仇，可她却固执的认为如果父亲没有成天的出去打斗、和所谓的扩张，母亲就不会死。
　　其实这也不是父亲所希望见到的啊。
　　不管怎样，这件事之后，娜迪娅虽然也未明显的表示出什么，可对父亲的态度似乎不那么冰冷了。这却是以后的事了。
　　那天冷静下来之后，她没吃晚饭，很快就入睡了。半梦半醒之中，她仿佛又看见那双熟悉的眼睛。他到底是谁呢。
　　怎样都睡不塌实。
　　天边又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娜迪娅溜出房间，她找了些吃的，悄悄的离开了部落领地。那个人，她嘟着嘴告诉自己，她只是不想那个人死掉，否则自己岂不是白费那么多力气救他了。对，她只是去看一下就好了。娜迪娅对自己说。
　　那个人果然还在，他一动不动的斜靠在一块巨石上，几乎觉察不到生命的迹象。他不会死了吧？娜迪娅丢掉手中的事物，急急的奔了过去，颤抖着把手指伸过去，忽然另一只手一下子抓住她的手，她不由自主的惊叫了一声。
　　“是你。”他嘴角带笑，“我还以为你想让我一个人悄悄的死在这里呢。”
　　“你……”娜迪娅张了张嘴，看着他似笑非笑的样子，气了半天，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就是来看看你是不是已经死在这儿了，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命大，我失望的很呢！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娜迪娅抢下他准备塞在嘴里的食物，瞪大了眼睛。
　　那个人径自又夺回食物，塞回嘴里才说：“我在听，所以我要达成你的心愿。”他扬了扬手中的食物，“我不是正努力消灭你带来的祭品呢吗。”
　　娜迪娅忍不住笑了出来，也许，他没有那么坏。她想。
　　“这是不是代表你已经不生气了。”他根本不给娜迪娅反驳的机会，就说：“喏，我叫卡鲁，我为昨天的事向你道歉。”尽管他还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他不知道自己哪里触动了这个少女敏感的神经，但他相信这样会是一个美好的开始。他愿意用心的，去疼惜她。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完成。他有他的使命。他还有多长时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