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的过往》月影沙丘

1、母子

　　母子（一）
　　女生问男生：“如果将来的某天我失忆忘记你了，你会怎么做？”
　　男生放下手中的书，笑笑回答：“不会有这么一天？”
　　女生不服，继续追问：“所以我问的是如果，如——果——。如果某天我失忆了，忘记了你，你会怎么做？”
　　男生无奈摇头叹息笑答：“那我就想办法让你恢复记忆。”
　　“如果恢复不了呢？”
　　“那就让你从新认识我，重新爱上我。”
　　其实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正如你所说的，不会有那么一天。我没有失忆，所以不存在忘记你，所以也不存在想办法让我重新爱上你的这件事。年轻时的我们那么的恣意，没有现实的困扰，没有那么多的不确定与不可信的恐慌存在。如果那时候的我问你，如果有一天你我因为现实而彼此放弃，多年后再相遇的你会怎么做？我想，这个答案定是无解吧。
　　曾经沧海，因为没有失忆，所以要忘记你显得的更加的痛苦而无奈。只是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路要走。如果世间真有如果，那么我定要选择从来没有遇见过你。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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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铃……，闹钟刺耳的玲声响起，叶培从被子里探出一只手，未睁张开眼，只是惯性使然的向着床头柜上拍去，于是几年来不断重复的一幕再次在这个小小的卧室上演。啪的一声，她准确无误的将闹铃按钮给关掉，然后转个身，继续呼呼大睡。过了一会，手习惯性的向床的另一侧摸过去。一下，两下，三下……她猛然睁开眼，整个人如安装了弹簧一般弹起来，扫视一圈后惊魂动魄般一把拉开房门。
　　“维维……”她的声音变得有着些微的抖音，一颗七上八下忐忑的心终于在看到小小客厅里忙碌的小身影时而放松了下来。
　　“妈妈，你醒了。”小男孩灿烂如花的笑脸迎着晨光向着房门口的叶培跑了过去。
　　“妈妈，我将昨天的剩面热了热，当早饭吃。妈妈快去洗脸，我们一起吃早饭。”小小的身子推着刘培培向着梳洗间走去。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小维维自小便显得特别的乖巧懂事，也不过才6岁，便已能帮做母亲的叶培做许多事情。
　　“维维，以后叫妈妈起来弄早饭，知道吗？”叶培蹲下身子，同维维平视着。这么乖巧懂事的孩子，谁能不疼呢，叶培有些汗颜，似乎从孩子懂事以来，都是孩子在照顾着她。
　　“可是妈妈工作很辛苦。”维维睁着大大的双眼，那般的纯净。
　　叶培笑了笑，摸摸孩子的头，然后用力的抱住维维，下巴搁在维维小小的肩膀上：“只要维维一直在妈妈身边，妈妈就不辛苦，妈妈就不辛苦。”
　　维维老成的点了点头，小小手也努力的抱住叶培：“我会一直在妈妈身边的。”就算妈妈不要我了。
　　“好，说定了啊。”叶培笑了起来，似乎浑身瞬间冲满了气般，放开孩子，站起身向着梳洗间走去，迅速的刷牙洗脸……
　　送孩子上了学校的校车后，叶培向着孩子去往学校相反的方向跑去，挤上公交，一路摇摇晃晃的到了公司不远的停车站，然后拔腿往公司跑。
　　今天的气氛有些怪，随处可见三三两两的人聚齐在一起谈论着什么。一般而言，光明正大谈论八卦的都是女性的专利，但若有一天也变成了男性的共享权益，那么就说明有事发生了，而且不是小事。
　　叶培呆在这家公司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左右算起来也有三年。当年同她一起考进来的同事，要么已经另谋他处，要么已是高她几个级别。她还同初进来一般，做着最底层的工作。她关心的永远只是今天会不会涨薪水，明天会不会裁员之类的民生问题，或许也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所以她永远也无法往上爬。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同理，没有野心的员工，并非是一个能为公司谋取最大利益的员工。
　　“叶姐。”叶培刚刚坐下来，对面隔间的刘丽薇便探头过来，“你听说了吗，公司高层有变动，执行总裁换人了。”
　　刘丽薇刚从学校走出来不久，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与学生的稚气，反观叶培，一片死气沉沉，如同枯萎的花枝，难得有一丝的生机。生机或许有的，那是在谈论到她的孩子时才会才存在。
　　“哦。”叶培轻轻应了一声，只要不是裁员、不是减工资就行。
　　“刚刚马娜说她看到了新来的执行总裁，特帅！”刘丽薇两眼发光，好像是她亲眼见到了般，如此的幸福。
　　叶培有些羡慕的看着刘丽薇，如果她也是这般的年岁，是不是也会像刘丽薇一样呢。只是她的韶华早已不在，身后留下的只是一些斑驳光阴的痕迹。
　　“是吗。”叶培笑笑，低下头整理文件。
　　“叶姐。”刘丽薇趴在挡板上，看着叶培。
　　“嗯。”叶培胎眼看了下刘丽薇，又低下头做自己的事。
　　“叶姐，你应该多笑笑的。你笑起来好……好圣洁，”刘丽薇选择性的说了一个词，“看的人好舒服。”
　　“舒服么？”叶培愣了下，记忆中似乎也曾有人这么说她的笑容，可是再舒服又怎样，能敌得过现实的考验么。
　　叶培淡淡的低头笑着，看了眼电脑上的时间，提醒刘丽薇，“还有两分钟就要上班了。”
　　人的记忆能存留多久呢，是一年，还是十年，或是一辈子？叶培不知道，她只知道属于她过去的记忆，已开始慢慢淡化成了一张黄纸片，曾经刻骨铭心的字迹渐渐退化了开去。
　　如同一个陀螺一般，不停的高速运转着，仿佛没有明天般运作个不停。好不容易到了中午，换的一口喘息的机会，叶培向着员工食堂走去，选了一个偏僻的角落静静的吃自己的饭。身边硬是挤过来要同她一起吃饭的刘丽薇正同其他几个刚刚认识的餐友热烈的谈论着什么话题。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的响了起来，叶培嘴角挂笑的伸手取出手机，放在耳边接听。
　　电话的那头响起孩子稚嫩的声音：“妈妈，有在吃饭吗？”
　　“有。维维有在吃饭吗？”叶培笑着回过去。
　　“有。妈妈吃的是什么？”孩子的声音又响起。
　　“吃的什么啊？”叶培愣了下，而后看着自己的餐盘中的一片绿色，开始胡吹了起来，“嗯，有鸡腿，有牛肉，有猪肉，有鸡蛋，”似乎意识自己说的太过了，连忙又说，“有黑木耳，有青椒，有红椒，黄瓜，有青菜……”
　　左右同事听的一片目瞪口呆，看了看叶培的餐盘，再看向叶培那脸上温婉舒心的笑意，却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如果一样青菜可以变出这么多营养过头的菜来，他们也宁愿只打这么一个青菜。
　　“妈妈骗人。”电话那头稚气的声音开始有些哭腔了。
　　“怎么可能，妈妈怎么可能骗维维呢？”叶培轻笑。
　　“妈妈从来都不舍得花钱的，鸡腿、猪肉、牛肉都贵，妈妈怎么可能一下子全卖了呢？”孩子的声音是那么的清晰。有时候，孩子太过聪明了，其实也不是件好事，最起码有许多事情，你不是那么能糊弄过去的。
　　叶培愣了下，连忙侧过身对这电话那头的孩子说道，“妈妈公司今天来了个大领导，所以食堂改善伙食，这些都很便宜。不过虽然便宜，可是牛肉和猪肉还是只有一点点，还没我们吃的肉包子里的肉多。还有那个鸡腿，就是一只小小的鸡腿，妈妈严重怀疑那是小鸡的鸡腿，跟鸡肋有的一比。鸡蛋就是那个鸡蛋汤，是免费的，妈妈今天动作比较快，所以鸡蛋汤里的几乎都被妈妈给捞了过来。”她开始采用哀兵政策。
　　身后一片静默，整个食堂里只听到叶培一个人的声音。
　　原本还极其惊讶叶培睁眼胡吹本事的几人在意识到食堂的寂静后，转过身看向不远处站立着的几人，顿然呆若木鸡了起来。
　　叶培虽然有些粗线条，但不是白痴，自然也感应到了食堂静默的有些诡异，所以转身看向身侧的刘丽薇，循着刘丽薇的眼光看向食堂中央地带，而后迅速低下头，对这电话那头的孩子说了声：“寝不言食不语，维维，妈妈要吃饭了，小小饭冷了啊。”然后迅速的挂断电话，低头不语。
　　她并没有看清楚来人，看食堂这些严正以待的同事，想也知道那是平常不到食堂来的高层人物。她不认识高层，也没有机会接触高层，所以看没看清对她而言意义一样。
　　仔细回忆自己的信口开河，似乎没有说什么过头话，所以应没什么问题吧。
　　静默，还是静默。食堂负责人匆匆跑了过来，经人介绍后连忙向几人当中最年轻的一人点头哈腰了起来。
　　叶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厌烦，希望那些高层人员快点离开这里。口袋里手机又响了起来，她更加厌烦了起来，耷拉着头，在心里数着一二三。到数到十，终于听到高层中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打扰大家了，大家继续吃饭吧。”然后就是一阵离去的脚步声。
　　刘丽薇刚想说什么，却立马看到叶培再次对这手机讲话了起来。
　　“维维，不是说了食不语吗？吃放的时候说话是不对的，妈妈正在吃饭呢。”
　　“没有，没有骗维维，骗维维的话，那么妈妈就是小狗。”
　　“挂电话？妈妈不是说了公司有大领导过来吗？刚刚大领导就过来了。你们校长讲话的时候大家是不是要保存静默呢？”
　　“有小声讲话的？啊，那是不遵守纪律的表现。维维难道是要妈妈向他们学习不遵守纪律吗？”
　　“老师也会讲话，那个老师肯定是有很着急的事，所以会讲话。可是维维跟妈妈说话，可以饭后说嘛。不是很着急的，对不对啊？”
　　“你怎么知道老师说的不是很着急的话？你听到的啊，哦这样啊。那是因为……因为老师知道校长要讲什么，可是妈妈不知道啊。妈妈知道的话……”
　　“妈妈当然不会讲话啦。”
　　“叶书维，你是想要妈妈饿着肚子呢，还是你不想吃饭啦！”叶培佯装生气了起来，眉毛拧了起来，声音变得有些严肃，意思到自己似乎打扰了他人用餐的雅兴，所以推开餐盘，干脆离开座椅，向食堂外走去，“对，妈妈很生气！”
　　“维维……”叶培的声音戛然顿住，然后变得小心了起来，脸上漾起浅浅的笑痕，一点点地加深，然后整个人犹如沐浴在春风中般，柔和清雅，“妈妈很高兴，维维很懂事呢。可是妈妈真的有吃鸡腿，所以维维也要吃鸡腿的不是吗？维维不用特意留给妈妈吃。维维不是说妈妈最近长胖了吗？那维维是不是要监督妈妈减肥了呢？”
　　食堂中人面面相觑。早听说公司同事中有人每次中午都要做一次亲子电话，同孩子说的话五花八门，怪异的很，今天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只是这些话，细细听来，却无由的让人感觉有些心酸。早熟的孩子，节省的妈妈。作为一个单身母亲，要独立抚养大一个孩子，真的很不容易。
　　“维维也要减肥？若是维维有妈妈这么重时再减肥，妈妈绝对不反对。”母子俩天马行空的乱扯着，以餐食开口，以宇宙结尾。
　　有时候叶培觉得与孩子的对话越来越显的吃力了起来。孩子长大了，接触的事物也越来越广了，有许多的话题，叶培有时也接不上来。
　　上周她终于咬了咬牙买了一台二手电脑，装上网线，对于孩子提出的五花八门的问题开始直接上网搜索。
　　过去，如果孩子问父母“我是怎么出来”这样的问题，做父母的总是给以“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或是“从哪里、哪里捡来的”之类的答案，而如今这些答案显然不适合了。孩子接触的信息广了，前者明显的是敷衍，后者虽然也是敷衍，但却将直接勾起孩子内心深处潜藏的自卑心。
　　自然，网络也不是万能的，有些问题，她还是答不上来，或者该说不知道怎么去答。答深了，怕孩子不懂，答浅了，还是怕孩子不明白。如今养大一个孩子，不是只有给孩子足够的物质保证就可以了，孩子对于这个未知世界的好奇是那么的多，每一步都要走的小心翼翼，就怕一步小心将孩子带上了歧路。
　　她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带孩子的，以她有限的经验与阅历，她只觉得自己常常是力不从心。
　　她没有做好做妈妈的准备，可是却在她大四的那年她成了一个孩子的母亲。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会是一个未婚妈妈，可事实上，她确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未婚妈妈。为了孩子，她与家人闹僵，为了孩子，她险些辍学。
　　孩子幼小，极其容易生病，稍不注意，就要变得严重起来。五年前的年三十，孩子高烧不退，她一个人抱着孩子在风雪里敲响了门诊医生的家门。医生说，如果再晚些，孩子就没救了。她愣了下，当场嚎啕大哭，可她却又不知道自己在哭些什么，也许是后怕，也许是其他。
　　在以前，她可以一个人享受孤单，可是有孩子之后，她开始害怕孤单了起来。她生怕自己某天醒来，孩子却不在自己的身边。所以她越发的在意起孩子，她想方设法的要让孩子离不开自己。所以她办了两个手机，而这两个手机里，只有她与孩子的手机号。每天时间一到，不是她打电话给孩子就是孩子打电话给她。她需要知道孩子的安全，需要知道孩子还需要她。
　　她没有自己的朋友圈，没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圈。前前后后，她就只有孩子，孩子。说起来有些可悲，她的人生价值，似乎只有孩子的认可才能获得。而她所要的，也仅仅只是孩子的认可。
　　她不是个合格的妈妈，她知道。她比谁都依赖自己的孩子。有时候她会想，若是孩子某一天长大了，离开了自己，那她还剩下什么？她能够理解为什么婆媳之间永远难找到一个平衡点。如果某天孩子长大娶妻了，她想她跟媳妇大概也很难相处好的。因为她是那么的希望，希望孩子永远不要长大，希望孩子永远只是她一人的孩子，只属于她一个人。
　　低垂着头，她收起了手机，向着办公楼层走去。脸上挂着淡淡的柔柔的笑意的她并没有发现不远处一直注意着她的人。
　　孩子说他昨天的数学卷考了满分，老师奖励了他一个笔记本；孩子说，妈妈工作很辛苦，所以他以后要天天考满分，不用妈妈买笔记本；孩子说，后天是星期六，他要给妈妈一个大大的惊喜；孩子说……
　　孩子说了许多许多，叶培笑了许久许久……电梯门开合，将叶培封闭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也隔绝了电梯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