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鬼谷夜话

16、归云

　　话说这仙鹤驮着众人晃晃悠悠终是盘旋落定在一处平旷的所在。待众人依序落地，奚月白也由钟离越驮下鹤背，紫云真人方轻抚鹤头，只听那仙鹤长唳一声，便化作飞羽消散开去。

　　沈卿翰由衷赞叹道：“仙家法门，果真神奇非常！”便想起先前对紫云真人的各种不敬，不由得对着真人一揖到底，“先前是沈某见识浅薄，唐突仙人了！”

　　紫云真人倒是不以为意，上前将他扶起：“不知者不怪，况且小友也是天性使然，不过……”紫云真人话锋一转，“小友你可得留在山中，教我这糟老头下棋哦！”

　　沈卿翰一愣，却也颔首应了个喏。

　　钟离越在一边清嗓子：“咳，紫云师叔这些话待月白闭关后再说不迟。”

　　如此，钟离越、奚月白、沈卿翰三人便随着紫云来到一座山门前，门后隐约露出的楼宇屋栋，无不是香烟缭绕，宝光精含，端的是人间仙境，拾着三十六级石阶而上，到的门前方见这山门宏大，高十丈有余，青色的琉璃瓦上仿佛有仙气萦绕。门上一枚竖匾，高有丈余，上面三个大字“归云观”，金光闪烁，叫人不能直视。

　　钟离越见了心中也是一惊，归云山立派不久，之前他一直以为归云观应只是一个偏矮小观，凭借紫云有一点法力才小有名气，却不想竟有如此气象，看来先前是低估了这老头儿的实力了。

　　四人入了山门，转了几转之后到得一石窟之内。这是石窟生的极为奇特，窟内竟有一条飞瀑从窟顶的天光处泻下，水落处形成了一汪寒潭，而这寒潭环抱之中又有一块突石，如此便形成了一个风水循环的修仙宝地。

　　紫云真人与钟离越夹着奚月白，三人几个点水，便落在中心的石头上，紫云真人吩咐钟离越将奚月白放在石头的中心，又再次探查了他的脉息后，将右掌抵在奚月白身后，不一会手掌相接之处竟是有缕缕白烟升起，但见他右肩一抖，一股暗劲便随之进入了奚月白体内。

　　奚月白的身子随之打了个激灵，一下弯下腰去，“哇”的一声喷出一口污血，人却是从龟息的状态中苏醒过来，嘴唇动了几动，呜咽道，“……师叔，难受……”

　　“你这能不难受的么？”紫云真人见奚月白神智还算清明，心中也长出了一口气，转头对钟离越说道，“那个……钟离小子，你先与卿翰小友离开此地，此时这里还用不上你。等会我叫你你再进来。”

　　钟离越明白紫云真人是怕他在一边偷师，本想回身就走，眼角却瞥见那寒潭外探头探脑的沈卿翰，便又转身，在奚月白面前蹲下，用袖子细细拭去他额头的冷汗，用沈卿翰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月白，要挺住，你越师兄还等着今年再和你一较高下呢。”

　　奚月白虚弱地扯出一抹微笑，“这次我绝不输你！”

　　钟离越伸手刮了他一个鼻子，“输了也不许哭鼻子。”

　　说完这些后，钟离越才退出寒潭。

　　一边的沈卿翰看在眼里，满心的不是滋味：这是在吃味吗？嘁！我怎会为这么个毛头小子吃味！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出去，误了月白师弟闭关，你一个凡人担当的起吗？”钟离越撂下这句话，便翩然而去。

　　沈卿翰耸耸肩，也不与他相斗，便也踱步出了石窟。

　　紫云见两人离开，双手连结了十数道手印，在石窟周围密密布了有七八道结界。这才盘腿坐在奚月白身前。

　　“小月白，你这乃是因那妖物所渡你的五百年之内丹所致，你可知道？”紫云真人布置停当，对奚月白正色道。

　　“月白知道。”奚月白心中本烦乱非常，可不知为何，到了此处，反倒静了下来。

　　“嗯，妖物传功给修仙人之事老夫是闻所未闻，也不知这与你是祸是福，更不知该如何化解。不过适才几番探查下来，老夫发现这股妖力与你原有灵根颇为相合，并已隐隐有融汇之相……”

　　奚月白听到了紫云之前与钟离越的对话，焦急问道，“师叔，我真的会妖化吗？”

　　“哈哈，这你倒不必担心，我那是说来骗钟离小子的。”紫云真人说着双手不停，扶着奚月白坐定，又封了奚月白几处要穴，“我要说你是受了妖怪的法力，钟离越那小子还肯来助你闭关？做梦去吧！”

　　奚月白只觉内息一阻，想反驳却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钟离小子人不坏，我也知道，但是在这修仙界，凭白得来的五百年修行是多叫人眼馋的事情？其实也亏得你小子没有及时炼化那妖物的内丹，否则即便你命大化了妖气，得了那五百年功力，只怕也难逃这天下许许多多门派的追杀——可真不知有多少人要拿你去炼丹药了。”紫云一面说一面双手在奚月白身遭疾点了数下，每点一下便是金光一闪，待全部点完，紫云才一捋胡子道：“我用术法在你心脉和气海周围布了结界，只有净化过的妖力才可以通过，你现在只需努力将那妖毒化去便可。”

　　奚月白略一点头，连忙收敛心境，聚气凝神。却觉气海之中有一团黑紫之物，里面不时有金光闪现。

　　原来那一团物事便是锦儿所赠予奚月白的内丹，里面金光闪烁乃是锦儿修行五百年精华所聚，但是由于锦儿毕竟是妖族，所习仙术不纯，又兼成妖之后，常近污秽，所以内丹中粘连了许多妖气与毒气，便是那一团黑紫之物了。

　　寻常仙家得了妖物内丹，通常都是拿了炼药，用丹炉的纯阳之力去除妖毒。但是奚月白却是整颗吞了，万幸锦儿的内丹与奚月白本身灵根性质相合，不然休说炼化，怕是立时就有性命之忧。饶是如此，要炼化内丹，驱尽妖毒，少说也得半个月光景。

　　便见奚月白取五心向天之势盘坐石上，寒潭上方的一缕天光直射灵台，护住心脉，没一会那浮石上的青苔竟然慢慢枯萎，没一会就滑落水中了，露出了紫地金纹的石面。紫云一见，略一点头，足尖一点，平平向后飞去，落在寒潭外边，再看奚月白，浮石周围的水面已然翻起了水泡，贴近浮石的部分甚至已经起了水汽。定睛细看，却发现那浮石似乎在向外晕染着什么。

　　紫云向外拍了拍手，唤道：“钟离小子！进来吧。”那钟离越与沈卿翰皆在洞外原本就没走远，一直便倚在洞口，一听紫云唤他，两人忙不迭溜进洞来，一见奚月白身下的浮石却是唬了一跳，手指寒潭竟是连话也说不利落了：“这这……这，莫不是……宿仙台？”

　　紫云瞥了他一眼，捋须笑道：“看出来啦？！这可是我们归云山的秘宝呀！”原来这水中浮石有个名堂，叫做“宿仙台”，乃是用一种极稀罕的唤作“宿仙岩”的材料所制，相传这宿仙岩只有传说中的九大洞天中才有出产。这宿仙岩有一桩妙处，便是可以析出人体内一切有毒有害的东西。只不过因为此物实在稀有，且往往没有大料，一般只是做个玉佩之类的东西戴在身上辟邪驱毒，叫做“宿仙佩”，一般一块一两重的宿仙佩在修仙界便已经是有价无市，钟离越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块的宿仙岩，不由连声音都颤了。

　　这可是有七尺见方啊，饶是钟离越见识广博，也忍不住艳羡的吞了口唾沫。

　　紫云真人看在眼里也不点破，只是一甩胸前长髯道，“便在此处护他周全，若有任何异常便来报我。”

　　“是。”钟离越领命。

　　一旁的沈卿翰忙问道：“真人，那我能做什么？”

　　钟离越一听，冷哼一声道，反诘道：“一个凡人能做什么？”

　　紫云真人倒是哈哈一笑：“归云山原本就地处偏远，老道我呢在修仙界也算有些薄名，所以我这归云山一般是不会有什么妖邪来犯的，不如这样，你们两个小子，一人六个时辰，轮班看着月白师侄，只要他不再昏迷，便是无恙。”

　　听紫云真人这么一说，沈卿翰与钟离越的心同时都放下了。

　　“那你刚才还说的那么严重。”两人心中俱是此想。

　　紫云真人踱着方步缓缓走出石窟，拉着长声说道：“我若不说严重些，钟离小子你会来？如果你不来，岂不是要我老头子和卿翰小友轮班看着啦，啊呀呀，那我可是大大的不乐意的。”说完作势要走。

　　“那今晚谁守着？”沈卿翰忙追上去问。

　　“自然是我。”钟离越摆出一副长者之态，教导道，“沈大公子，今夜月白的情况是最为凶险的，我作为同修，自然是有能力看出他是否无恙，请问，你行吗？”

　　沈卿翰虽觉得他语气不善，可是这话确是在理上，故而也不气恼，反倒对他行了个礼：“那今夜就有劳钟离兄了。”说完回眸看了奚月白一眼，嘴唇轻动，并没有出声。

　　奚月白抬眼，正对上沈卿翰的目光，他虽然嬉笑着，可眼睛里分明充满了焦急和担心，他也读懂了他的唇语：千万保重。奚月白觉得心头一热，气息险些走岔了，忙将心神收回，继续炼化内丹。

　　闭眸前一刻，奚月白的嘴巴也小小动了一下。

　　沈卿翰一见“扑哧”就乐了，奚月白说的是：好吃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情种已悄然在两人心头种下，并正暗自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