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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娘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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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紫云真人携着沈卿翰离开石窟往山中客房去了。
两人一路相谈,沈卿翰这才知道这雁荡归云山乃是九州散置七十二仙山之一,隶属扬州,但是扬州的本山素来不显于世,下辖的八座散山最大的一座便是这归云山。紫云真人本着将沈卿翰纳入门下的念想,便又向他详说了目前修仙界的格局。
原来现下诸多道门大多起于战国,汉魏以后才成立的道门也比比皆是,各家各派都有自家特有的法门修习,道法也各有特色,但说到底,为的便是一个长生不老,有朝一日跳出三界,位列仙班。
沈卿翰听得此处,又问道:“派系如此庞杂,定是会生出些事端的,若有人屠门灭派的,你们如何处理呢?”
紫云真人听他如此一问,叫了声好:“卿翰小友年纪虽轻,心思却比我们这些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要缜密许多啊。”
沈卿翰哈哈一笑道:“修仙人说到底也是人,是人便会有争夺、有厮杀。”
紫云真人对沈卿翰此言颇为欣赏,接着便道,“修仙界大部分的事情,都由上三派来做主,这上三派就好像你们的县官一类的,但所有决议都是通过这三派相商决定的,如果上三派都无法抉择,那边会请示天庭。”
“啊?”沈卿翰听到此处越发是觉得修仙界的不靠谱。
紫云真人摆摆手说道,“目前为止还没出现过需要燃符问天的情况,如今这修仙界最大的三个门派,也就是刚刚所说的上三派,其一呢,便是奚月白所在的烂柯山洗心泉派,其二呢,便是钟离越所在的建康栖霞派,这两派的掌门都是五百岁上的顶尖高手,不过最牛的还是烂柯山,他们光弟子就有千余人,几乎占了修仙者的三成……”
“那第三个门派呢?”沈卿翰追问道。
“……呃,第三个门派不是很固定,经常有前十年还在,后十年就被灭门的情况。”紫云真人道。
“……”沈卿翰听到此处冷哼了一声,这种组织他是在明白不过的了:什么相商,什么决议,不过就是如何做对自己门派最有利而已。
紫云真人见沈卿翰不再多问,便又说起了要收他为徒之事。沈卿翰不答应也不拒绝,只说要考虑考虑:“我说你小子,可别给脸不要脸啊,这世上多少人想拜我紫云为师的,你倒好……”如此,紫云又说了当下修仙界各家收徒条件十分之苛刻,有些是观灵慧,有些要摸根骨,更有些派门的考验入门需要毅力、德行、心境的;但这些比起梁州还有一门派专门考察机缘的听起来要靠谱的多。
沈卿翰听到这里,不禁问道,“既然挑选如此严苛,那为何烂柯山有千余弟子?”
紫云真人也被问的一愣,回答道:“呃,或许是烟波那老头运气好吧,他的弟子都是天下各地的弃婴或是孤儿一类的。”
沈卿翰听了眉峰一挑,反问道:“大部分凡人都能修仙?”
紫云忙摇头:“怎么可能,绝大部分的人都是不可雕的朽木……可以卿翰小友,你不同,你天生灵智过人,若是肯……”
沈卿翰听到此处心中一沉,这烂柯山还真有意思,天下所有的运气都被他占了不成,捡回一个孩子就能修仙?
“对了,真人,月白的伤势要紧吗?”沈卿翰实在不想再听紫云真人啰嗦,若不是他担心月白的伤势,以他的性格早就跑没影了。
“哦哦,你说小月白啊,他没什么大碍,就是……唉,这,这孩子平日看起来乖巧,下山来才几天啊,这眉峰就散了,怎么就把童子身给破了呢……”紫云真人神情严肃望向沈卿翰。
沈卿翰听得却是头皮发麻,难道他已经看出是自己干的好事儿?
只听紫云真人又转脸,自顾自接着说:“嗯,定是被妖物坏的童子身,你说不然那妖怪干嘛传功给他?哎呀,对了,这件事情,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特别是姓钟离的那小子,别看他对小月白嘘寒问暖的,烂柯山和栖霞派之间不对付可有好几百年了……”
——归云山石窟——
钟离越默坐于宿仙台的寒潭边,开了三道阵法护住正在台中修炼的奚月白。
此时,奚月白借着宿仙台的神力,已逐渐将妖毒淡化,身体也不再向原先那么难受了,加上他下来山一直都没有好好休息,一时松懈下来,竟不知不觉得就睡了过去。
梦中,他来到一处都是水的地方,他快乐的在水里畅游,游累了,便会浮出水面。原来这是一处小山涧汇成的水潭,而水潭呢又在一个小小的道观之中。
这便是蓝水观,心中有个声音告诉奚月白。
蓝水观?这是什么地方,自己从来没有来过啊……可看着周围的景色又似曾相识。
“鱼儿,又来讨吃的来了?”岸边不知何时来了一个怀抱婴儿的少妇,那妇人长得极美,身上散发出那种初为人母的温柔,她口中哼着南方特有的歌调儿,时而看看孩子,时而看看水里的鱼儿,口中喃喃的对小孩儿说道:“宝贝,看大鱼鱼,看大鱼鱼在那儿呢!”
大从奚月白记事起便是在烂柯山上修行,他也知道山上大部分的弟子都是没爹没娘,被师父从天下各处捡回来的。虽然因为他天生的水灵根成为了师父的关门子弟,住着门派里最大的房子,吃着和师父一样精细的食物,可天知道他是多想要有爹有娘吖,所以小时候,他经常会偷偷趴在有孩子的师兄师姐的房前,看他们拿拨浪鼓、拿小布偶人去逗弄那个小家伙,他总觉得那个肉肉的小家伙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他在水底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好想能够偷偷的、悄悄的、轻轻的、不被人知道的叫她一声娘,可他叫不出来,他害怕,他怕一旦叫了这个梦就做完了。
不容多想,奚月白就发现自己从水里越了出来,又窜回水里,激起一大片水花,惹得那妇人咯咯地娇笑不止。
跃起时,奚月白看见了那妇人手里的婴儿,那婴孩儿和世上所有其他有妈妈的婴孩儿一样,正一边叼着妈妈的奶|头,一边好奇的看着周围,他的眼睛黑黑圆圆的,像极了那个美丽的妇人,唯一不同的是,这孩子的眉心有一点朱红。
奚月白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只听那妇人转头对着观内喊道:“奚郎吖,你那锦鲤妹妹又来讨吃食了!”
奚郎?这观里的人也姓奚吗?奚郎长得好吗?配得上这么漂亮的娘亲吗?我也想要这样的娘亲,不,不用这样漂亮,只要是月白的娘亲,只要她会轻轻唱歌,轻轻喊我的名字哄我入睡,这就够了。
“月白,月白?”
谁在叫我?不要打扰这个梦……不管这个梦是不是属于我,不要打扰我。
“傻孩子,做什么梦呢?怎么哭成这样?”
奚月白叹了口气,梦到这里算是彻底醒了,可他还是不愿意睁眼睛,他感觉到自己被一件带着体温的衣服包裹住了,然后这个人放开了他盘着的腿,散了他手中的结印,又将自己的脑袋拖着,慢慢下,让他枕在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上面。然后,奚月白觉得自己的鼻尖被什么湿漉漉的东西蹭了一下。
“喂!紫云师叔是让你来给我守关的,可不是让你来占我便宜的!”奚月白嘟着嘴嚷嚷道。
“好吧,那只好拎着好吃的回去自己吃掉了。”沈卿翰忍不住又在他那嘟着嘴上亲了一口。
奚月白猛地睁开眼睛,正看见沈卿翰一脸坏笑的看着他,便将那想起身吃东西的念头生生压制住了。
“舍得睁眼了?你刚刚做什么梦呢,哭得鬓角都湿了。”沈卿翰侧身打开食盒。
奚月白不搭理他,顾自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其实他一开始就知道,那个叫自己的人是沈卿翰,因为只有他才会让自己枕在大腿上。“嗯,那个梦不是我的,是锦儿的。”
“嗯?梦到赵无忌了?”沈卿翰警惕地追问道。
“不是,梦到一个道观,还有一个抱孩子的女人。”奚月白也不起身,对着沈卿翰摊出右手。
“真是上辈子欠你的!”沈卿翰边摇头边从食盒里撕了一个鸡腿递给他,“……你想你爹娘了?”沈卿翰从紫云口里套出了奚月白的身世,不出所料,果然又是被烟波棋叟捡到的孤儿。
“谈不上想……从来都没见过,怎么想呢。”奚月白啃完鸡腿,又接过沈卿翰拆好的鸡胸肉,“对了,你是怎么进来这寒潭的,还有,这吃的哪儿来的?”
沈卿翰只笑不答,“你猜呢?”
“我猜,吃的是紫云师叔给你符,下山买的,至于寒潭么,当然也是紫云师叔给你的符啦。”奚月白嘴里塞得满满的,却依旧能吐字清晰。
“很聪明嘛,再赏你一个鸡大腿。”沈卿翰笑嘻嘻的看着他,他最喜欢奚月白吃东西时候样子,因为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露出属于他这个年龄该有烂漫。
“对了,卿翰的爹娘是什么样子的?”奚月白打了个饱嗝。
“噢!千万别提他们,提他们我就头痛。”沈卿翰拿出手绢去擦奚月白那油腻腻的爪子。
“怎么了怎么了?”奚月白翻身起来,跪坐在沈卿翰面前,他从来没见过这个人露出这么为难的表情。
“和你说过我是家里长子长孙,又是三代单传的事情吗?”
“所以呢?”
“所以,所以就很苦闷,三岁不到爹就请了先生来叫我识字、弹琴、下棋、作画……”
“……听起好像比我们修仙还辛苦。”
“这还不算,我爹为了考察我学习的进度,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最可怕的是,他考得内容从来不和西席先生沟通,比如说吧,西席先生这三天教的是《诗经》我爹呢却来考我《尔雅》。”
“……那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完全考不出啊,把我爹那个气的,二话不说扒了裤子就是一顿臭揍。”
“哈哈……”
“笑什么,不许幸灾乐祸!……后来学聪明,只要爹打我,我就跑,边跑边哭,边哭就去找娘,哭完再去找姨娘哭……然后她们会带着全家的丫鬟拉着我爹又哭又闹,不许他打我。”
“……”
“傻孩子,怎么又哭了。”沈卿翰不解地将奚月白圈在胸前。
“真羡慕你,羡慕你有爹有娘……”奚月白靠在他胸前,这样能很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声。
“傻孩子……”沈卿翰将他抱得更紧,他想劝他,却不知如何开口,便只好岔开话题,“对了,不是要闭关吗?休息这么长时间没问题吗?”
“闭关又不是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练功,而且前六个时辰为了化毒,真元已经耗尽了,现在正是歇息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