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钗记》龙跃渊

6、第六章 孤身刺吴王（2）

　　杜五吓了一跳，双手一抖，手中的碗筷都差点掉到地上。
　　“姑娘，您怎么向我行起礼来了？您是吴王的贵客，在这军营里不说一呼百诺，要办个什么事还是挺容易的呀！小的只是个伙夫，能帮您什么忙？”
　　杜五说着就弯腰去扶窦漪房。
　　窦漪房抬起头来，说：“杜爷，不瞒您说：我要您做的事非常危险，但小女子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斗胆求您相助。”
　　杜五双手连搓，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有点口吃地说：“姑……姑娘，你有什么为难的事，你先说出来，我看看能不能帮到你。我这人你也知道，除了会炒几个菜，干一点端茶递水扫地扛包的杂活外，一无所长啊！”
　　“小女子想恳请杜爷带我弟弟离开军营，走得越远越好！最好能带他到荥阳去。在那里有一个东溪镇，镇里有个张家村，那是我外公的家乡。我外公叫张伟业，我还有一个舅舅叫张梨山。麻烦您去打探一下，看我外公和舅舅是不是已经回到了那里。还有，我的哥哥窦长君也去那里找寻他们去了。如果他们都在，就请你把我弟弟托付给他们。”
　　杜五听说要他带她的弟弟逃出军营，吃了一惊，慌忙摇手说：“姑娘，这万万不可呀！吴王军中对私自脱逃的军士处罚是非常严厉的，一旦捉回来，就是立斩不赦！小的可不敢冒这个风险啊！”
　　正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沓沓”的脚步声，跟着一个低沉的嗓门在门口响起：“窦姑娘，下官周凤源，奉王爷命前来相请姑娘。”
　　杜五又被吓一跳，瞠目结舌看着窦漪房，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窦漪房擦擦眼泪，从地上爬起来，走过去打开门，看了一身铠甲的周凤源一眼，点点头示意他进来说。
　　周凤源用威严的目光扫了躬身一眼缩背诚惶诚恐地站在一边的杜五，转头对窦漪房说：“窦姑娘，王爷令末将恭请姑娘至王爷下榻处一晤。请姑娘即刻动身！”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盯住窦漪房发髻上的那支玉钗，目光中露出讶异的表情，问道：“姑娘，你这支玉钗能否取下借末将一观？”
　　窦漪房取下那支玉钗，伸手递给他。
　　周凤源用两个指头捏住那支玉钗，在灯光下看了又看、照了又照，脸上讶异的表情越来越浓。良久，他才把玉钗递还给窦漪房，盯着她看了几眼，又问道：“姑娘，这玉钗哪里来的？”
　　“这是我父亲的遗物，听说是一位贵人送给他的。我母亲临死前又送给了我。”
　　说完这句话，想起父母的惨死，窦漪房不由又泫然欲涕。
　　“听说你父亲是在栖凤村的战斗中为救王爷而死的。你放心，王爷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他一定会照顾好你们姐弟两的。还有，这支玉钗你一定要好好保存，千万不能遗失了！”
　　这个周凤源也是吴王血卫部队中的一个骑都尉，从京城回去时，他带领的那队血卫是先头部队，走得最远，所以没赶上栖凤村那场血战，是吴王他们离开栖凤村后他才带兵追上来的，并不知道窦青之死的具体情况。这个伙夫杜五也是他那支队伍里面的，所以也不知窦青究竟是如何死的。因为他们这支队伍最后到，所以成了后卫部队，吴王便安排窦漪房姐弟跟随他的部队前进。
　　窦漪房不知道他为什么对那支玉钗如此感兴趣，也无心多问，对他说：“周将军，小女子还要跟这位杜爷说几句话。请您先走，小女子随后就到吴王那里去。”
　　待周凤源走后，窦漪房打开自己随身带着的那个布包袱，从里面拿出几块银子，约有十几两，是她的父母这几年的全部积蓄，然后又把玉钗和银子放到一起，递给杜五，哀声恳求说：“杜爷，小女子现在要去干一件大事，恳请杜爷答应小女子：现在就带我弟弟逃出兵营。现在大军正在准备明天的战斗，没有人会来追究您逃跑的事。而且明天两军就要开战，您也要为您自己的安全想一想：一旦双方打了起来，您能保证您就不会阵亡？与其那样，还不如现在就逃，总比置身刀光剑影的战场中要好。”
　　这最后一段话终于打动了杜五。

　　自汉高祖五年楚汉战争结束后，天下已承平多年。期间虽有高祖北征匈奴、南平英布等较大规模的战役，但杜五那时还没到吴王军中，所以他从未真正上过战场。此次听说要和吕英的北军开战，他心里其实早就在打鼓了。现在听窦漪房这么一说，立即感到这确实是一个逃跑的好机会：大战在即，所有的将官都在忙着安排布置打仗的事，逃掉一个小小的伙夫，应该不会立即被察觉；而且即使被察觉了，为了不影响士气和军心，也应该不会组织大规模的围捕。这样，自己至少暂时不会置身于刀光剑影存亡莫测的战场上去了……
　　想到这里，他犹犹豫豫地朝窦漪房点点头，说：“姑娘，我们走了，你呢？”
　　窦漪房凄然一笑，没有回答他的话，把弟弟紧紧地揽在怀中，柔声说：“少君，姐的好弟弟！你等下就跟这位爷走，远远地离开这里。在路上你要听这位爷的话，就跟你平时听姐姐的话一样，好吗？”
　　窦少君小手紧紧地抱住她的腰，仰头抽泣着说：“姐姐，我不走，我要跟姐姐在一起！”
　　他从小一直是窦漪房带着，形影不离。此刻听姐姐说要他跟别人走，自是万分不舍！
　　窦漪房哄了他几句，等他安静下来后，便端过桌上的那碗鸡肉，用筷子一块一块地喂给弟弟吃。喂着喂着，豆大的泪珠从眼眶中滚落下来。
　　窦少君吃了几块鸡肉后，便不肯再吃，噙着泪眼巴巴地看着窦漪房，说：“姐姐，我听你的话，等下就跟这位叔叔走。我不吃鸡肉了，姐姐吃。我知道姐姐也好久没吃过肉了。”
　　说着便用手从碗里抓起一块鸡肉，送到窦漪房嘴边。
　　窦漪房听着弟弟懂事的话语，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把手里的碗一丢，一把将弟弟搂进怀里，捂住嘴失声痛哭……
　　传舍的北首正房内，申造站在吴王床边，正在说窦漪房的事。
　　“殿下，老夫这些天一直在观察那个小姑娘，越看越觉得她有大富大贵的命相！这位小姑娘不仅外貌出众，而且智、勇、孝俱全哪！您看啊，那天在栖凤村，在您说他父亲是为救您而死之后，她立即反应过来，责问您为什么我们这些被救的都活着，而他父亲却死了，当时还差点问住了王爷，这是智；她母亲跳崖后，她毫不犹豫地跟着就想往下跳，这是孝和勇！老夫痴长五十多岁，也算见多识广，但像这样智、勇、孝俱全的女孩，年纪又这么小，倒确实少见啊！说句不恭的话：王爷府中自王后以下，那么多侍妾夫人，能出其右者肯怕是少之又少啊！”
　　吴王微微颔首，算是肯定申造的话。
　　这时，门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吴王从仰躺着的床上一跃而起，挥挥手示意申造出去。
　　申造打开门，看见窦漪房低垂着头站在门口，忙闪身让到一旁，笑嘻嘻地说：“姑娘快进去。老朽跟王爷刚刚还在讲起你，说你是个大智大孝大勇的好姑娘。王爷对你可是青眼有加呀，哈哈哈！”
　　窦漪房叉腰行了一个礼，低低说道：“承蒙王爷和申先生谬夸！奴婢能得到王爷的垂青，乃百世难修的福气！奴婢惟愿此生能一直服侍王爷，在王爷跟前做个粗使丫头，那就心满意足了。”
　　吴王哈哈大笑，眼光在窦漪房窈窕匀称的身子上扫来扫去，说：“姑娘，实话跟你说：孤在栖凤村第一眼见到你，就一直念念在心。你放心，你父乃孤之救命恩人。你只要进了王府，绝不是丫鬟侍婢的身份。只要你答应跟随孤，孤自会抬举你。”
　　窦漪房不动声色地又行了一个礼，见身后的申造已经离开，便转身把门关好，低眉顺眼地对吴王说：“王爷，奴婢有一个不情之请：记得上次王爷拿了奴婢父亲的刀给奴婢看。据我父亲生前说：那把刀乃我家祖传之物。故此，奴婢斗胆恳请王爷将此刀转赐予奴婢，一为用它在军营中防身，二为给奴婢留下一个念想。不知王爷能否应允？”
　　吴王“哦”了一声，很感兴趣地盯着她：“你一个小姑娘要把刀干什么？你说用来防身，难道你会武功？”
　　窦漪房点点头说：“奴婢父亲从小就教奴婢兄妹刀术和剑术。他说如今世道还远没到太平无事高枕无忧的时候，学一点防身的功夫可以在战乱时保护自身。”
　　窦漪房说的这些都是实话，她和哥哥窦长君确实从小就受到了窦青的严格训练，刀术剑术都有一定的造诣。
　　吴王这下兴趣更大，转身从墙上取下窦青那把刀，把它递给窦漪房，说：“你试练一套刀法给孤看看。如确实刀法娴熟，孤也可以学学吴王阖闾，组织宫女成立一支娘子军，就交给你负责训练。到时你可以学习吴起训练宫女的办法，把这支娘子军培养成孤的又一支血卫部队！”
　　窦漪房接过刀，仔细看了看锋利无比的刀刃，突然掉转刀口，使出一招“空穴来风”，对着吴王的脖颈就砍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