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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051章 阳春白雪歌 ...

  •   我们手牵手慢慢地走回乾坤大殿,身后的宫人极懂眼色地远远跟着。四周宫灯明亮,照得整个宫殿亮堂堂的。晚风徐徐,轻轻将我们的衣袂拨动。

      静静依着他,我无意识地把玩着我们相牵的手,细细把他五个手指逐一摸遍,想着要怎么跟他解释亭中的事情。

      暝岳其实很清楚,暗兑根本不会虚报什么,跟他说的话即使措辞不当,肯定也离事实不远。只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管怎样都要留下几分颜面。惩罚暗兑也该是迫于无奈,毕竟修宇那么咄咄逼人,不作出点什么反应倒显得心虚。从种种迹象来看,暝岳不可能不知道那人是修宇。

      我担心的,只是暝岳打算将修宇怎么办。

      装作若无其事,还是先发制人?

      思绪飘远,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被暝岳抓住,十指相扣了。他略带薄茧的手摩挲着我的手背,大掌几乎可以将我的手包裹进去。感到一阵痒意,我倏然回神,不解地问:“暝岳?”

      “是我魅力不够么?跟你走在一起你也能走神。”暝岳见我抬头看他,笑着替我拨开额前的发,说:“思考什么那么认真?寒儿跟夫子学习的时候也是这种神情。”

      我不好意思地顺着他的手低头理发,“寒儿是我儿子,当然像我。”

      “你呀……”暝岳喟叹一句,“有时候不也像个孩子一样……”

      我才不是孩子,我都二十二了。算心理年龄,也三十出头了,哪有像孩子!

      “等送走东辰跟西礼的使臣,北乔差不多也要参与进战争了。”暝岳迟疑了下,还是说道:“我没有别的选择。”

      我默然不语。

      暝岳见我没有回应,略带担忧地唤我:“采筠……”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我扯起一丝笑意,仰起脸说:“我现在是你的妻子,自然是站在你这边。”

      “难为你了……”

      “哪有难为”,我避开他的视线,说:“暝岳,修宇他……是我的亲人。”

      身旁之人的呼吸陡然一顿,随即略带控制地长呼一口气。暝岳清冷的声音传入我的耳畔。

      “他既是你认定的一辈子的兄长,我便不会过于为难他。只是采筠,他如今做的一切事情,在全天下人眼中,已是无比残暴了。他现在已经向着一个暴君转变。这样,你还要我护他性命?”

      “我……”

      “那个人,就是郑修宇吧?”

      我没有感到惊讶。修宇的身份被他知道是很容易的事情,单凭我的种种表现就足以告诉暝岳,那个人便是修宇。我担心的是,修宇能不能让人毫无所觉地离开北乔——关键要看暝岳的意思。

      “暝岳……”我嘴笨地不知道怎么劝他,只得局促不安地原地扯着他的袖子:“我……”

      “就冲他得知你未死的消息,能撇下战局,停战亲自前来北乔观礼,我就不会为难他。”暝岳拉住我的手,捧起我的脸,略弯下身子凑近我,“或许他不是一个好君王,为一己之私迁怒无辜百姓,但是他也算得上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对你,他也是个好哥哥。”

      “暝岳……”

      “所以,我会放他三次。这是第一次。”

      “这不算!”我急忙打断:“这次是他乔装打扮专为来看我的,这怎能算一次!”

      “我没说是为这了事放过他。”暝岳不满地捏了捏我的脸,似乎颇为懊恼:“我还不屑于在他亲来北乔只为确认你还活着的情况下给他下绊子,那样也太不光明正大了。”

      “那是什么?”他的手捏得我有些痛,我掰下他的手,轻拍了下以示惩戒,不满地问:“那你干嘛那样板着脸,害我还以为你有多生气……”

      “怎么不生气!”暝岳道:“谁叫他那么……那么抱着你……”

      “啊?”

      “啊什么……采筠,你是我妻子,可不是他妻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跟他搂抱在一起,要不是你把他当哥哥,我早就……”

      “早就什么?”我心里暗笑:原来是某人吃醋了。

      他瞥到我偷笑的表情,无奈地揉了下我的头,说:“早就把他大卸八块,五马分尸,再把你绑回寝宫去了,可以了吧?”

      “嗯,北乔暝帝确有此魄力。”我一本正经地严肃说:“只是分身这等刑罚太过残忍,还请陛下换一种相对轻微的,以儆效尤。”

      “你呀……”暝岳轻笑:“跟他保持点距离,今日这样……以后切莫再上演了。若是大臣们知道了,总归麻烦。”

      我了解暝岳的担忧。我这样的身份被封为皇后,本来就已经引得天下人侧目了,若是以皇后之尊,还与其他人传出什么暧昧,恐怕全天下的人都会说我是“□□”了。东辰碍于北乔之威,未曾对我做出什么动作,但我东辰皇妃的身份是明确摆在那儿的,“一女嫁二夫”这样的事情,已经够让人惊愕了,更何况这“二夫”,俱是世间的王者。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对不起,暝岳。”我倚入他的怀里:“今天是见到他……有些失态了。本来都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的,可是那么多年没有见到他,还是激动了……”

      “我明白,我没有怪你。要是你一点反应都没有,我才觉得奇怪。”暝岳顺势搂住我:“以后记住就好了,别说对不起,我们之间,不用将那些。”

      我灿笑回道:“好。”

      回到乾坤大殿,里面依旧是人影幢幢,歌舞声尤为响亮。席间官员举杯推盏,说说笑笑。当然,东辰与西礼的使臣有专门的招待官员陪着,并不算孤立。北乔的官员占了大多数,大多是一个阵营一个阵营地堆在一起,有些人看起来还喝高了一般,有些摇摇晃晃了。

      “父皇!母后!”寒儿坐在高位上,兴奋地看着殿中的舞女起舞,看见我们回来,急忙招手呼唤:“快来快来!”

      我朝着他微笑,与暝岳相伴走上御座,在他身侧坐了,不顾他搭在我腰间的手,招来寒儿抱在怀里,问道:“看什么看得那么高兴?瞧这小脸,都是汗。”边说边拿过锦帕给他擦汗,扶了扶他头上的玉冠,整理了下他的璎珞圈子。

      “刚刚乐师奏乐,舞娘起舞,我说他们有音奏错了,节奏也不对,他们只说‘是’,我问他们哪儿错了,他们又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母后,是真的,他们真的错了,寒儿以前听过母后奏那首曲子,记得可清楚了!”

      “哦?”我诧异道:“是什么曲子,你听一遍就记住了?”

      “不是一遍哦!”寒儿得意洋洋地说:“母后和周夫子奏过不止一遍。每次母后高兴的时候,就会弹这首曲子,很好听的!音竹姨说那曲子是娘的‘喜乐’,寒儿就记得很清楚,寒儿想以后母后高兴的时候,就奏给母后听!”

      “乖孩子!”我凑上去在他幼嫩的脸上亲了一下,鼓励道:“寒儿那么小就知道疼娘,将来一定更优秀的!”

      “那当然!寒儿是父皇和母后的孩子,肯定很优秀的!是吧,父皇?”

      小孩子眼巴巴地望着暝岳,暝岳执着杯盏慢慢饮了一口才回过头来,赞扬道:“嗯,寒儿是很优秀,不过先天之智远远不够,还需要后来的磨练与奋进。寒儿懂得孝道,愿意学习,的确很难得。但不可因为自己是皇子就认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不思进取,寒儿以后还得戒骄戒躁,端正态度,跟着太傅认真学做事,学做人。”

      “嗯!寒儿知道!”幼小的孩子还不知人间疾苦,只是懂事地附和着大人的说法。

      我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寒儿那句“寒儿是父皇和母后的孩子”击地我心底一痛。他还那么小,根本不知道大人之间有些什么恩怨纠葛。宫内对他身世的传言他听得一二,却在我们斩钉截铁的否认下压下了疑虑,只一心认为他就是我和暝岳的孩子,是北乔的皇子。他还不知道父母如今的成婚是怎样一回事情,就要面对连我们都无法替他安排的命运。

      暝岳说过,他是我的孩子,也就是他的孩子,这一点不会改变。但即使是这样,北乔的大臣也绝对不会将寒儿看做是堂堂正正的皇子。现在寒儿还小,等他大了,懂事了,在北乔待着又情何以堪?

      我只顾思索着,感受到暝岳轻轻握住我的手。顺着他的手往上看,一双荡漾着安定的眼淡淡映着我的影子,让我起伏不定的心瞬时归位。

      有什么可想的?他在我身边,定会护我和寒儿周全,这是他的承诺,我需要做的,仅仅是要相信他。

      缓缓朝他展开一个笑容,我正要说话,西礼冯大人一行人徐徐进殿,似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般地坐到自己的位上。我朝他暗点了下头,席下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不知寒轩王爷所说的是何曲?”

      我闻声朝前看去,是那个东辰使臣身边的副使。东辰使臣稳稳当当地坐着,不时向寒儿所在的地方瞟一眼。

      方才我们说话的时候,正是换了一批舞娘,所以大殿变得有些静了,却不想就那么一点时间,竟让座下的人都听到了我们的谈话。果然是成精了的,恐怕人人碰杯说笑的时候都留着心眼观察着上位者的一举一动,那些醉酒的恐怕十之八九也是假的。

      暝岳微皱眉头正要说话,寒儿到底是年幼,抢先答道:“就是刚才那首曲子嘛!叫……叫……”

      寒儿搔着头,有些苦恼地想着曲子的名字,还是没想出来,又眼巴巴地望着我,小脸上满是沮丧。

      “可是《阳春白雪》这首曲子?”我摸摸孩子的头,说:“寒儿记得调子,怎记不住曲名?”

      寒儿如获至宝,连连点头:“母后说是什么名字就肯定是什么曲子!”

      我失笑道:“那要是不是呢?”

      寒儿撅着嘴,肯定道:“一定是!”

      东辰副使立身说:“既如此,还请寒轩王爷指点一二,告知在下是哪儿音有错。”

      我禁不住皱了皱眉头。《阳春白雪》这曲子再我原来那个时空是古典十大名曲之一,可是在这儿,却说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上古神曲。我不知这曲子在我本来的世界是怎样的音律,但在这里,这曲子音调高昂,演变下来形成了很多版本。

      在书院时,我与越君俩人翻看典籍,发现了零零碎碎的调子曲谱,都是很久远的各个版本。心血来潮,便说不如自己整理下来,自成一派,作为自家的曲子。几番下来,逐渐奏出了自己的心里的感觉。这曲子在我与越君的侍弄下,竟成了一首“喜乐”,每逢高兴之时便以琴表之,毫不顾忌这曲子本是琵琶曲,硬生生被我与越君变成了琴箫合奏。

      只是东辰使臣为何要这样要求?音弹错便弹错了,有什么可争论的?

      我坐直身子温声道:“这位大人,世人皆知《阳春白雪》版本甚多,音律有差亦是正常。孩童之言,勿放在心上。”

      寒儿急忙说:“不对不对!母后,他们奏出来的感觉不对!寒儿听不出其中有喜悦之感,才不是母后的‘喜乐’呢!”

      “王爷说的是,还请王爷告知在下是哪些地方有误。”

      我几乎要恼怒了。这东辰副使口口声声让“王爷”指点,寒儿一个小孩子哪懂得这些!这摆明了是要我出面!明明知道我跟东辰的关系大了,还这样明目张胆步步逼人,让我下不来台,他关自玦是不是以为我仍旧是个软柿子,且等着他捏?笑话!

      我现在不是东辰那个软弱悲怜的筠夫人,我是北乔皇后!

      深吸一口气,我慢慢自座上站起,声量不大但任谁都能听出我的不满:“这位大人,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副使一愣,旋即躬身答道:“在下东辰商都副监察使,李耀。”

      “李大人是吧?”我也不看他,只漫不经心地朝眼乐师所在的方向瞥了眼,缓缓问道:“大人真正是个较真的人物,几个音而已,打破沙锅问到底,是不是这世间有多少《阳春白雪》版本的音律,李大人都要尽收囊中啊?这样的话,李大人恐怕有生之年都捞不完。”

      李耀站着,面上浮现出一丝尴尬之色,好在只是一瞬,他就回过神来说:“并非在下较真,只是这曲子是在下从东辰带来的,王爷既然说错了,就须得改正才是,毕竟,王爷他……”

      原来如此!

      怪不得那样引着寒儿说话,说来说去,不过是为了最后那句——“毕竟,王爷他……”

      这句话补充完全便是:毕竟,王爷他是我东辰龙脉,是陛下长子,自然是得事事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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