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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050章 意中如三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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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过去都会被全新的明天所洗涮,我的悲哀与不幸能被他宽容纳入怀里,那个一诺千金的男人,既许了我一生,就绝不会反悔。不管多强的女人,这辈子最渴望的,无疑是嫁一个会对自己好一辈子的男人,可惜的只是这样的男子世间少有。
而幸运的是,我遇到了,且抓牢了。
“筠儿,这次是真的幸福了吗……”
我点头抿唇微笑,“所有的不幸,我都可以当做是为了今后的美好而首先偿还的孳息,如果这些苦难是我遇到他所必须经受的坎坷曲折,那么,我应该感谢老天,最终还是让我遇到了他。哥哥,我现在很幸福,真的很幸福。”
“是这样啊……”修宇叹息一声,捋着我的发:“他对你很好吧?”
“很好”,我慢慢偎进他的怀里:“他不计较我的过去,不避讳寒儿的身世,甚至不嫌弃我将来或许再无生育的机会……”说到这儿,我略略感伤,随即又释怀了,“他封我做皇后,不让我隐姓埋名,说是要让我光明正大地立于天地之间;他圣旨上明确写着‘独一挚爱’、‘唯一之妻’,已是昭告天下,我与他之间,再容不得他人……哥哥,这样的男子,让我怎能不幸福?”
修宇怔愣着,毫无意识般地将我圈在怀里。我听见他有些紊乱的心跳声,禁不住皱了皱眉头。
“哥哥你……”
“那便好”,修宇打断我的话,渐渐收紧了拥住我的力道:“只要你过得幸福,其他的不再重要。”
我粲然一笑,忘了自己想问他的话,只是伸手攀上了他的腰,“哥哥也是,只要过得幸福,其他的不再重要。”默了默,见他没接话,我只得硬着头皮说:“所以……这仗,还是别打了吧?不管怎么说,关自玦他……好歹是你外甥的生父,他……”
搂住我的手一僵,我立马闭上嘴不再说话,暗暗观察他的神色。
“筠儿”,修宇面色淡淡:“难道你不知道,三国之战,必不可免么?我不信北帝没有那种野心。我出兵,不正好遂了他的意,作为先锋军替他开路?”
三国之战……确实是不能避免的。政治上的事情,我又怎能跟修宇多说?不管我承不承认,修宇与我有了一层身份上的隔阂却是事实。
见我沉默,修宇低叹道:“你不过是不希望我用兵残忍,不折手段罢了。筠儿你何必那么善良?东辰欺人太甚,这仗,我早就想打了,要不是那些老迂腐老学究拦着阻着,这仗还不知已打了多少年了……”
“可是那些百姓是无辜的!就算是打仗,也不能无缘无故……屠城……”
我话音越来越低。“屠城”两字一直是我不愿意提及的,仿佛不提,就可以告诉自己,修宇还是那个文雅的哥哥,他温润如玉,谦和无比,万万不是世人口中说的暴君。
“他们活该”,修宇淡然地轻笑一声,话语里颇有股嘲讽意味:“东辰作威作福惯了,震慑震慑也是好的。”
我猛地抬起头看着他,仔仔细细观察着他面上的表情。
没有悲哀,没有怜悯,有的,只是帝王血腥的瞳眸,残忍的笑还挂在他脸上,讥讽的眼风明明确确刻在眉角,淡定无比,就像“屠城”之事自然地紧,一点儿都不违背道义,遭人唾弃。在他的眼里,仿佛杀了一座城的人就跟杀了自家养的猪一样正常。
我恐惧地瞪大双眼,双手紧紧揪着他的前领,断断续续地惊呼:“可是,可是他们,他们是无辜,无辜的啊!”
“谁让他们是东辰人?”修宇未曾理会我揪住他衣领的手,只淡淡“嗤”了声,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已发了,断没有收回来的可能!”
“哥哥!”我立身尖叫:“你怎能没有一丝悔意?他们与我们并无关系!”
“但是他们跟关自玦有关系!身为关自玦的子民,就要有为其君王送命的觉悟!一切都要怪他,若不是他,你怎能受这些苦?若不是他,帝师怎会身死?若不是他……你我怎会变成如今这样……”
我泄气地跌坐在凳上,抚额顺气。
“筠儿,你以前……从来不会跟我真的生气……”
那是因为,从前的修宇,不会那么理直气壮地认为自己害了一座城池上万人的性命是理所当然。从前的修宇,就算是一条他养过的狗不幸死掉,也会为此伤心难过,不像现在,草菅人命亦觉得理当如此。
“你变了”,我红了眼眶:“你以前……也不是现在这样……”
“人都会变的。筠儿,我会让所有伤害过你的人付出代价。”
眼前的人慢悠悠站起,消瘦的身子迎风而立,字字铿锵地对我表白他要为我报仇的决心。可是他根本未曾问过我,是否需要他的复仇。
我是恨过,是怨过,是绝望过,也想过要那些人害过我的人不得好死,毕竟我不是圣母。虽然在这时代待了这么多年了,现代的意识还是未曾从我的脑海中消失。杀人者偿命,欲杀我的,只是高位的那几个人,杀人未遂,就算是死刑,也就顶多是让那几个人偿了便是,何苦牵连那么多一无所知的平民百姓?
“不要”,我斩钉截铁地拒绝:“哥哥,不要因为我,变成一个暴君。”
修宇神思恍惚地一笑:“暴君?”
“哥哥……”
“从知道你死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以前的郑修宇了。”他逼近我,俯身在我耳边细细说:“就算筠儿你现在还活着,但我也回不去了。不过你记得,我从来未曾骗过你。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对你虚以委蛇。筠儿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你不是还有……”
话刚出口,我便闭上了嘴。我想说“你不是还有妃子么”,却怕自己提起,会让他想起那个他喜爱的孩子,白白惹他伤心。
“我什么也没有了”,修宇挺身望着远方,“父皇没了,母妃也没了,就连帝师也离我而去。好不容易有了思云……若不是筠儿你还活着,我都不知道自己要靠着什么活下去。”
他很爱自己的孩子吧?唯一的孩子也离开他了,他心中得有多苦?
“或许,我就是天煞孤星的命。克父克母,还克子……”
“别说了!”我猛烈摇头:“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自责。哥哥,你现在还好好的不是么?怎能这样悲观呢?现在我们兄妹团圆了,其他的事情就不用再想、再去理会了好不好?”
修宇眼神未曾转移,仍旧是漫无目的地凝视远方:“说来说去,筠儿你不过是要我放弃报复东辰。别费心思了,我不会同意的。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不会放弃跟关自玦作对。即使我有生之年没有见过他东辰灭国,就算我死了,也仍要让自己的尸体埋在最高处,看着他辛辛苦苦经营的王国如何被人踏平,看着他如何苟且落魄。”
“哥哥!”
“筠儿还记得玄机大师吧?”修宇不理我的打断,继续说:“当年他给我卜的卦差不多都一一应了。不管帝师是不是念着跟父皇母妃的旧情收留我,终究是因为有你,才巩固了他助我的决心,让我得以登上帝位。筠儿你是我的贵人,毋庸置疑。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终究是我做不成明君。国仇家恨早已得报,却前程渺茫。我一直以为玄机大师说筠儿你是我的贵人,就只是指你能助我登极帝位,却不想,还有其他含义。”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终于收回眼神,直视着我,吐字清晰地说:“前程,并不仅限于一途。”
我心里陡然划过一丝不安,却一点不明白这丝不安从何而来。看着修宇面色不变,又觉得自己的感觉好生奇怪。正待细细问来,却听到身后有人略带疑惑的开口。
“采筠?”
话音未落,耳畔传来修宇的声音:“他来了。”
我下意识地回头一看,暝岳身着帝王黑袍定定站着,头上玉冠反射着冷光,暗兑在他身后恭谨垂首而立。四周侍卫大气都不敢喘,低眉顺目地单膝跪地。冯大人一行人尴尬站在一边,不断朝着亭中打着眼色。
“你怎么来了?”我整理了一下宫装,反身走出亭外。修宇嘴角一挑,也随在我身后出了亭。
“你久未回来,我不放心,出来看看。”暝岳瞥了眼修宇,未出声询问,上前拉过我的手,轻轻揽住我的肩,问:“可谈好了?”
不算谈好吧?修宇并未答应我停战,执意要与东辰拼个你死我活。只是这话却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我微微侧头看向暗兑,若没猜错,暗兑该是去“告密”了,皇宫大内,皇后居然跟一个陌生男子抱在一起,指不定别人会怎么想呢,暗兑要是不去寻了暝岳来才叫奇怪。只是我没想到他动作那么快。
“差不多了。酒宴散了?”
“没有,大臣们喝得高兴,我偷了个空出来的。既然谈好了,那就回去吧。”
话说完,搂过我就想要转身离开。我回头看向修宇,只见他唇角抿着,眼里满是审视。
“怎么了?莫不是还有事?”暝岳见我未动,淡淡问道。我低头想了半晌,他也不催我,只那么由着我站着不动,也没有半点不耐之色。
“你为何不问我是谁?”
我还没回答暝岳的话,修宇便抢先出声相询,双手背立着,微带睥睨地瞅着暝岳。冯大人惊慌地“啊”了声,到底没有出声,那声惊呼却实实在在落入了众人之耳里,其中的诧异、恐慌、不安也被人所感知。
暝岳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修宇,两个男人静静地站着。暝岳个头略高一些,在气势上俩人却不分伯仲。修宇神色淡然,暝岳神色淡漠,我在旁咬紧了嘴唇看着,打不定主意要不要上前中断这种诡异的气氛。
一只手轻轻抚上我的脸,暝岳没有看我,他的手却慢慢划过我的嘴唇。我诧异抬头一看,他仍旧和修宇注视着,出声道:“别咬嘴,当心破了皮。”
我尴尬地低下头。这也能被看见?暝岳他脑侧难道长了眼睛?正当我暗自懊恼时,暝岳又开了口。
“问你是谁做什么,与朕有关系?”
修宇轻佻一笑:“你巴巴赶来,不就是有人去告密说皇后与人幽会?我可有说错?”
暗兑身子微不可见地抖了下,暝岳握住我肩的手一僵,随即又缓和。
“朕说了,是不放心皇后,出来看看。既然皇后无事,自然是要回去了。”
“哼,虚伪。”修宇压根不顺着暝岳给的台阶下,咄咄逼人道:“难道没人跟你说,我方才与‘你的皇后’在这亭中做了什么?”
“你的皇后”四个字咬地极重。我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修宇想要做什么?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总不至于要陷我于不仁不义不贞不洁之中吧!
“你……”我上前一步要与修宇说话,暝岳顺着我的动作手滑下我的腰将我圈了回来,淡淡道:“小人之言,自不必理会。‘虚伪’二字,朕愧不敢当。至于方才你与皇后在亭中如何,朕自会听皇后解释。”
修宇双眼陡地变深,炫目地几乎又要让人陷了进去。暝岳最后瞥了他一眼,有些略带蛮力地将我扳了身,搂着我反身顺着来路走了回去。
过得几步,似不经意地,暝岳站定回头,对着众人说:“暗兑自去纪律堂领板子,其他人送西礼使臣回乾坤大殿。”顿了顿,暝岳似有深意地看定我,朝着修宇所在的地方说:“妻子,不是用来猜疑的。”
我没有去看修宇是何神色,只专注着这个拥着我前进的男人。我想过他在知道我与人在亭中那些所作所为后会是怎样的神色。或许会大发雷霆,认为我损了他的面子,或许会置之不理,以保全我与他的面子,却没想过他在众人面前那么坦然地说:“妻子,不是用来猜疑的。”
这等同于在昭告天下:他相信我。
他走得很急,后面的人差点都跟不上他的步伐。我大吸口气停下脚步,拽住他的袖子,微微喘着气面向他,说:“我……”
我想向他解释,不管他有没有猜到修宇的身份,我这番作为终究是给他抹了黑。两个相爱的人之间不应该有猜疑,就算是一点点的不信任也不行。不管暝岳怎么信任我,该做出的解释还是得做,这样才不至于在将来,所有的不信任汇聚在一起,变成怀疑。
话没说完,暝岳猛地抱住我,低哑说道:“别说话。”身后宫人见状默默退到不远处。我不知所措地挨近他,双手抓着他腰侧,闷闷开口:“暝岳?”
他缓缓放开我,直视着我的眼睛,眼里的光芒闪亮,似是波光粼粼。
“丫头,眼睛都哭肿了。”
那声喟叹,让我下意识地伸手抹眼,手伸到半途被人拦下,右眼上清洌洌地印下一个吻。
“都说了叫你别哭,怎么又任性了呢?眼睛那么脆弱,别哭出什么毛病。”
世间的情话,我曾经听过很多。在东辰的时候,那个惯于调情的男人总是用那邪魅的语调在我耳边丝丝密合地说情话,到头来,全是一场空。而如今,面前的这个男人不会怎么说情话,朴实的话却总能勾起我心底的柔情。他愿意对我做出重于泰山的承诺,最可贵的是,他一诺何止千金。
“那你还亲人家的眼睛。”我有些羞意,下意识地对他撒娇。撒完娇才发觉不对,脸发烫地推攘:“那么多人看着呢……”
“有什么关系”,他又往我左眼印上一吻:“咱们是夫妻,亲密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人,还得寸进尺了!
我捶打他的前胸,顺手捋了捋头发,催道:“走吧,主人总不该缺席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