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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隔阂 ...


  •   冰冷的悔意,像厂房角落里渗出的湿气,一点点浸透黎炎炎的骨髓。

      她怎么会说出那种话?

      怎么会……用那么锋利的、淬着毒的猜测,去划开洛南依最脆弱的信任?那一瞬间的愤怒、失望和被背叛感像岩浆般喷发,烧毁了所有理智。此刻火山冷却,留下的只有满目疮痍的自我厌弃和冰冷刺骨的悔恨。

      洛南依最后那个眼神——难以置信的受伤,深切的失望,还有……近乎绝望的疲惫——像慢镜头一样在她脑中反复播放。每一个细微的眼神变化,每一次睫毛的颤抖,都清晰得可怕,如同烧红的烙铁,在她心上烫下无法磨灭的印记。

      她明明知道洛南依不是那样的人。可她还是说了。用最伤人的方式,亲手将她们之间那些小心翼翼的靠近、心照不宣的默契、以及那个星光下近乎承诺的“不再让你等”,斩得七零八落。

      原来,在情绪决堤的瞬间,所谓的了解和信任,脆弱得像一张浸湿的纸。

      原来,她黎炎炎,也可以变得如此面目可憎。

      ***

      **车内的空气凝滞如冰。**

      欧阳晴把暖气开到最大,暖风呼呼吹着,却怎么也吹不散身边人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寒意。那不是体表的冷,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心灰意冷的寒意。

      洛南依安静地靠在副驾驶座上,侧脸对着窗外。街灯的光影飞速掠过她苍白的脸颊,明明灭灭。她没有再流泪,脸上的泪痕已经干涸,只留下几道浅浅的痕迹。她的表情异常平静,平静得让欧阳晴心慌。

      那不是释然的平静,是心被彻底掏空后,连悲伤都显得多余的麻木。

      “南依,”欧阳晴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放得极轻极柔,生怕惊扰了什么,“我们去炎炎家里等她,好不好?她今晚……她喝太多了,酒精上头,说的全是胡话!我认识她这么多年,从来没见她为谁这样失控过,她那是太在意你了,急昏了头才口不择言……那不是她的真心,真的,你相信我,她心里特别在乎你。”

      洛南依像是没听见,目光依旧涣散地看着窗外流动的夜色。过了许久,久到欧阳晴以为她不会再开口时,她才极轻微地摇了摇头,声音嘶哑得几乎气若游丝:

      “我要回家。”

      “南依,你听我说,”欧阳晴急了,语气不由得加重了些,“解铃还须系铃人。黎炎炎再混蛋,做错了事,也得给她一个当面跟你认错的机会!你不能就这么一个人回去,把什么都闷在心里!会憋坏的!何况还有我陪着你呢,好不好?我陪你等她,或者我陪你说话,你这样一个人回去,我真的不放心……”

      洛南依再次摇头,这次的动作缓慢却异常坚定。她终于转过了脸,看向欧阳晴。车内昏暗的光线下,她的眼睛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里面没有愤怒的火光,没有委屈的波澜,只有一片令人心慌的空茫,和浓得化不开的、沉甸甸的疲惫。

      “欧阳,”她轻轻开口,每个字都像是耗尽了她所剩无几的力气,“我想自己待着。”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欧阳晴看着她眼中那片近乎死寂的荒原,所有准备好的劝说和安慰,都像被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欧阳晴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她默默调转车头,朝着洛南依公寓的方向驶去。

      车停在楼下。洛南依推开车门,夜风卷着残留的雨雪气息扑在她脸上。她没有回头,也没有道别,只是挺直了那单薄得仿佛一折就断的背脊,一步一步,走进了单元门。楼道里感应灯亮起又熄灭,她的身影最终消失在拐角。

      欧阳晴坐在车里,看着那扇黑下去的窗户,心里像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喘不过气。她在原地发了很久的呆,直到手机震动起来。

      是苏澈。

      电话那头背景音嘈杂,夹杂着黎炎炎含糊不清的醉话和呕吐声。苏澈的声音很不耐烦:“黎炎炎这祖宗吐得一塌糊涂,我这儿正收拾呢!”

      “苏澈!”欧阳晴深吸一口气,语气强硬,“你现在,立刻,马上,把黎炎炎给我送到南依家楼下来!”

      “送什么送?!”苏澈的声音陡然拔高,“她自己作死喝成这个鬼样子,路都走不稳,我怎么送?”

      “我不管!你必须送!”欧阳晴急了,“南依状态很不好,黎炎炎必须过来!这是她惹出来的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隐约能听到苏澈低声咒骂和拉扯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听筒里传来一阵杂音,然后响起黎炎炎破碎而急切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醉意和哽咽:

      “欧阳……她呢?她还好吗?”

      听到她这沙哑混乱却满含担忧的问话,欧阳晴心里那股火气“噌”地又冒了上来:“你现在知道关心人家了?!黎炎炎!你早干什么去了?!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有多混账?!南依她……她那个样子,我看着都心疼死了!”

      “她在哪……”黎炎炎似乎完全没听进去责备,只是固执地、一遍遍地问,声音里带着哭腔,“我要见她……欧阳,让我见见她……我要跟她道歉……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她的忏悔破碎不堪,却让欧阳晴鼻子一酸。还能怎么办呢?这两个人,一个倔强地关上了门,一个醉醺醺地悔不当初。

      “她在自己家。”欧阳晴没好气地说,“地址你知道。你赶紧给我清醒一点过来!”

      约莫四十多分钟后,苏澈那辆张扬的跑车以一个略显粗暴的姿势刹停在洛南依公寓楼下。车门打开,苏澈几乎是半拖半抱地把黎炎炎从副驾弄了出来。黎炎炎脚步虚浮,整个人软绵绵地挂在苏澈身上,头发散乱,脸色在路灯下白得吓人,眼神涣散没有焦点,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喃喃:“南依……对不起……”

      欧阳晴立刻跑上前帮忙搀扶。两人合力,才把烂醉如泥的黎炎炎架到楼下的花坛边坐下。冰冷的石面激得黎炎炎哆嗦了一下,混沌的眼神似乎清明了一瞬。

      她猛地抓住欧阳晴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急切地搜寻着欧阳晴的脸:“她呢?她怎么样了?你告诉我……她是不是哭了?”

      看着她这副失魂落魄、眼里只剩下洛南依的样子,欧阳晴又是心疼又是气恼:“你现在问这些有什么用?!南依说她谁也不想见,就想自己待着!黎炎炎,你为什么要说那么重的话去伤害她?你明明知道她不是那种人!”

      黎炎炎被她质问得瑟缩了一下,眼神更加慌乱和无措,像个做错了事不知如何弥补的孩子,只是反复地低语:“我不知道……我当时气疯了……我看到郭商言……我……”

      “够了!”

      一直冷眼旁观的苏澈再也听不下去。他烦躁地“啧”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点燃,狠狠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看着为了洛南依狼狈不堪的黎炎炎,和为了洛南依心急如焚的欧阳晴,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和荒谬感冲上头顶。

      他守护了二十几年的女孩,他放在心尖上、舍不得让她受半点委屈的女孩,如今为了一个认识不到几个月的女人,把自己折腾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我说你们俩,”苏澈夹着烟的手指点了点黎炎炎,又扫过欧阳晴,语气里充满了不解和浓浓的嘲讽,“是不是都他妈魔怔了?为了那么个洛南依,一个要死要活,一个上蹿下跳,至于吗?!她算老几啊?啊?值得你们这样?!”

      这句话,像一颗火星,溅入了黎炎炎那片被悔恨和担忧浸泡的、近乎凝固的油海。

      一直耷拉着脑袋、仿佛失去所有力气的黎炎炎,猛地抬起了头。

      她通红的眼睛死死盯住苏澈,里面翻涌着某种苏澈从未见过的、近乎凶狠的光芒。下一秒,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推了苏澈一把!

      “你他妈的给我闭嘴!”

      苏澈猝不及防,被她推得踉跄着向后倒退了好几步,脚下绊到路沿,狼狈地一屁股坐倒在地。手里的烟飞出去老远,在冰冷的地面上溅起几点火星。他愣住了,坐在地上,仰头看着站在他面前、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像要吃了他的黎炎炎,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你胡说什么!”欧阳晴也吓了一大跳,慌忙冲过去挡在两人中间,对地上的苏澈怒目而视,“苏澈!你走吧!别再在这儿添乱了!”

      苏澈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裤子上沾的灰尘和雪渍。他没有看欧阳晴,只是直直地看着黎炎炎。黎炎炎已经重新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但刚才那一下爆发的气势还在空气中残留。

      苏澈忽然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只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自嘲和冰冷的弧度。他没再说话,甚至没再看欧阳晴一眼,转身,大步走向自己的车,拉开车门,坐进去,发动引擎。

      跑车发出低沉的咆哮,轮胎摩擦地面,划出一道刺耳的声音,迅速冲入夜色,消失得无影无踪。

      夜风吹过,卷走了引擎的余音,也带来了更深的寒意。

      欧阳晴看着苏澈离开的方向,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苏澈对黎炎炎的感情,知道他此刻的难受绝不亚于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但眼下,她顾不上了。

      她转过身,看着蜷缩在花坛边、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黎炎炎,心又揪了起来。她走过去,费力地将浑身冰冷的黎炎炎扶起来,半搀半抱地弄进自己车的后座。

      黎炎炎没有反抗,像个任人摆布的破旧娃娃,瘫软在后座上。只是她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死死盯着洛南依公寓那扇漆黑的窗户,仿佛要将那厚重的窗帘看穿。

      欧阳晴坐上驾驶座,从后视镜里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无力。

      “炎炎,”她放软了声音,试图劝解,“你为什么要把自己逼成这样?爱一个人,不是这样的。你想她,担心她,就去跟她道歉啊!去敲门,去告诉她你后悔了,告诉你那些话都不是真心的!你在这儿守着,她看不见,也不知道,除了折磨你自己,有什么用?”

      黎炎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头,看向后视镜里欧阳晴关切的眼睛。

      她的脸上泪痕狼藉,眼神空洞而迷茫,深处却藏着一种近乎毁灭的痛苦。她抬起手,用冰冷颤抖的手指,用力抹了把脸,仿佛想擦掉那些不堪的痕迹。

      然后,她极其艰难地、沙哑地开口:

      “我有什么资格?”

      声音轻得像叹息,却重如千钧。

      “我把她伤成那样……”她哽咽了一下,喉结剧烈滚动,像是咽下了更多更苦的东西,“她怎么可能……还会想见我?”

      她重新望向那扇窗,目光瞬间变得无比柔软,却又浸满了深不见底的痛楚和卑微的渴望。

      “我就想在这儿……守着她。”她喃喃自语,更像是在说服自己那颗快要被悔恨撕裂的心,“哪怕她不知道……哪怕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我……我就想离她近一点。我舍不得……让她一个人……在黑夜里难过。”

      欧阳晴听着她的话,看着她眼中那片近乎虔诚的、绝望的温柔,忽然觉得鼻腔酸涩,眼眶发热。

      她认识的黎炎炎,骄傲得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肆意张扬,何曾有过这样低到尘埃里的姿态?何曾如此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靠近都成为一种惊扰?

      她知道,黎炎炎这次,是彻彻底底地陷进去了。不是年少时对凌陌寒那种带着崇拜和刺激的迷恋,而是一种更为深沉、更为灼热、也更为脆弱的爱恋。爱到可以抛却所有骄傲,爱到愿意承受一切痛苦,只求对方能少一丝难过。

      那一夜,欧阳晴的车就静静地停在洛南依公寓楼下的街角。

      黎炎炎不再说话,只是蜷缩在后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那扇始终没有亮起的窗户。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初见时那一袭蓝裙和惊鸿一瞥的侧脸;会议室里她条理清晰的发言和自己骤然失序的心跳;家里她靠在自己肩头时发丝的清香和近在咫尺的心跳;星空下弹唱《Moon River》时交汇的视线和那句无声的誓言;她说“你怎么这么可爱”时自己脸颊不受控制的滚烫……

      每一个细节都鲜活如昨,带着甜,此刻却全都化为锋利的刀,凌迟着她的心。想念与呼吸纠缠,悔恨与爱意交织。

      可她被自己铸就的高墙困住了。那堵墙,名为“不敢”。不敢面对洛南依可能更加冰冷的目光,不敢承受更彻底的拒绝,不敢赌上那微乎其微的、被原谅的可能。

      她只能像个懦弱的守护者,躲在她看不见的角落,用这种近乎自我惩罚的方式,进行着无望的陪伴。

      ***

      **楼上的世界,同样被漫长的黑夜吞噬。**

      洛南依没有回卧室,而是蜷缩在客厅冰凉的沙发上。她没有开灯,任由黑暗像潮水般将自己淹没。然而,黑暗并不能隔绝声音,更不能隔绝脑海里那些自动播放的、尖锐刺耳的话语。

      “你和郭商言的旧情复燃……”
      “我像个傻子一样在地库等……”
      “可笑至极的备胎……”

      黎炎炎愤怒到扭曲的面容,通红的眼睛,讥诮冰冷的语气,每一个细节都在黑暗中放大,变得无比清晰。那些话,像淬了毒的冰锥,反复穿刺她已经麻木的心脏,带来一阵阵迟滞而深刻的绞痛。

      原来,在黎炎炎的认知里,她是如此不堪。原来,那些她珍视的、让她心跳失序的瞬间,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和靠近,在对方眼中,可能只是一场可笑的自我感动,甚至是别有用心的算计。

      愤怒像暗火在胸腔里燃烧,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疼。委屈更是如同滔天巨浪,几乎要将她淹没。但比愤怒和委屈更让她恐惧的,是一种深切的、冰凉的茫然和失控感。

      她无法再欺骗自己。她对黎炎炎的感情,早已脱离了安全的轨道。那个人的热烈、直接、偶尔孩子气的笨拙和毫无保留的真诚,像一道过于强烈的光,蛮横地照亮了她多年来习惯隐藏的角落,也搅动了她一潭死水般规划好的人生。

      她渴望那道光的温暖,却又被它的灼热和不可控吓退。她习惯了在界限内行事,习惯了权衡利弊,习惯了将一切控制在安全范围内。而黎炎炎,代表着她所有习惯的对立面——全然的感性、不计后果的冲动、以及无法预知的未来。

      她害怕。害怕向前一步,会是深渊;害怕后退一步,便是永别。

      疲惫感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沉重得让她连呼吸都觉得费力。她不知道明天该如何面对父亲关切的询问,如何面对郭商言若有似无的期待……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黎炎炎。

      就在这几乎令人窒息的混沌中,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嗡嗡地震动起来,在寂静的黑暗里格外刺耳。

      是郭商言。

      洛南依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几秒,才迟缓地意识到,今天是周六,她答应陪父亲去养老院的日子。

      “南依,”郭商言温和沉稳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带着一贯令人安心的节奏,“我到你楼下了。你准备好了就下来,我们一起去接洛老师。”

      洛南依怔了片刻,才对着手机,极其轻微地“嗯”了一声。

      挂了电话,她在沙发上又坐了几分钟,仿佛需要积攒足够的力气。然后,她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洗手间。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眼底有浓重的青黑,眼眶红肿。她打开水龙头,用冰冷刺骨的水反复扑打脸颊,直到皮肤传来麻木的刺痛。接着,她仔细地梳理好略显凌乱的头发,换上一身素净整洁的衣服,坐在梳妆台前,拿起粉底和遮瑕膏,一点点,仔细地遮盖住熬夜的痕迹和哭过的证据。

      镜中的女人渐渐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模样,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精致的妆容之下,是怎样一片狼藉的废墟。

      戴上名为“镇定”的面具,整理好名为“女儿”的身份,她推开门,走下楼梯。

      单元门外,郭商言的车已经安静地等候着。他穿着一身休闲得体的外套,站在车边,看到她出来,脸上立刻扬起温和的笑意,几步迎上前,很自然地替她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动作体贴周到。

      车门“咔哒”一声关上,将清晨微冷的空气和那个模糊的街角,彻底隔绝在外。

      ***

      街角阴影里,欧阳晴的车内。

      几乎在洛南依身影出现在单元门口的那一瞬间,后座上一夜未曾真正合眼的黎炎炎,倏地坐直了身体。

      她扒在车窗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隔着朦胧的玻璃和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贪婪地、近乎饥渴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洛南依看起来收拾得一丝不苟,浅灰色的羊绒大衣,头发利落地挽起,妆容精致,唇色是惯用的豆沙红。她依旧是那个出现在任何场合都无懈可击的洛南依。

      但黎炎炎看得懂。她看得懂洛南依眉眼间那层挥之不去的、被粉底精心遮盖却仍从眼底透出的疲惫,看得懂她挺直的背脊里透出的、不同于往日从容的细微僵硬,看得懂她抬手拢发时,指尖那几乎难以察觉的、比往常慢了半拍的迟缓。

      那一刻,黎炎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住,闷闷地疼。这疼痛里混杂着昨夜争吵留下的尖锐伤口,也翻滚着无边无际的悔意。她怎么能……让她露出这样的疲态?

      然而,这缕微弱的光,仅仅在她的视网膜上停留了不到两秒。

      下一幕,像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将她彻底浇醒。

      郭商言的身影出现了。他穿着一身质感考究的休闲西装,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熟稔自然的温和笑意,几步就从车旁迎了上去。他的动作流畅无比,仿佛演练过千百遍,极其自然地侧身,抬手,为洛南依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甚至,他的另一只手还虚虚地、极其绅士地护了一下车门上沿——一个贴心到近乎亲密的细节。

      而洛南依,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没有任何迟疑,更没有黎炎炎预想中可能会有的、哪怕一丝一毫的抗拒或疏离。她只是微微低了头,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坐进了那辆车的副驾驶座。那个座位,此刻在黎炎炎眼中,刺眼得像一个被明确标示的、属于他人的领地。

      车门“咔哒”一声轻响,关得严丝合缝。

      动作自然得……仿佛他们之间早已形成了这样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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