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素悖论》苏见鹿

1、白栀子与荒原狼

　　白塔匹配中心的大理石地面亮得晃眼，冷冰冰地映着头顶那些金属架子。林晚低着头站在队伍里，白大褂袖子下的手指微微发抖，真像只被吓坏的小鸟。
　　周围飘着各种各样的信息素味道，甜的、香的、勾人的，都是专门调出来讨好Alpha的。只有他身上那股白栀子味，干净得过分，也单薄得可怜。

　　"编号S07，林晚。"机器声音冷冰冰地念道。

　　他深吸一口气，走进那间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接待室。门刚在身后关上，一股霸道的信息素就扑了过来——那是硝烟混着雪松的味道，带着荒野的冷冽和顶级掠食者的压迫感。

　　荒原狼。

　　林晚腿一软，膝盖重重磕在冷硬的地面上。那声响听着都疼。他垂着头，黑发遮住了脸，只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脖子，和后颈那片贴着抑制贴、微微鼓起的腺体。
　　他全身都在轻轻发抖，活脱脱就是个被强大Alpha吓坏了的Omega。

　　没人看见，就在他膝盖着地的那一瞬间，右手手指间闪过一点几乎看不见的金属冷光，悄无声息地扎进了脚下的羊绒地毯里。微型采集器开始工作，贪婪地吸取着空气中最纯粹的荒原狼信息素。

　　眼泪挂在他长长的睫毛上，要掉不掉的。可在那片水汽后面，他的眼神冷得像冰。任务第一步，完成了。

　　锃亮的军靴停在他面前，鞋底还沾着没干的泥点，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

　　一只手伸了过来，骨节分明，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茧子，冰凉的手指抵住他的下巴，不由分说地让他抬起头。

　　猝不及防，他对上了一双眼睛。

　　深得不见底，黑得像暴风雪前的夜空。陆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有左眉骨那道断眉疤痕，平添了几分戾气。

　　那目光沉甸甸地扫过林晚"吓"得发白的脸，掠过左眼下那颗淡色的泪痣，最后停在他微微发抖、失了血色的嘴唇上。

　　林晚能感觉到，那根摩挲着他下巴的手指，冷得像在检查一件刚送来的货物。

　　"抬头。"男人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却比大声呵斥更让人心慌。

　　林晚顺从地扬起脸，眼睛更红了，像被雨打湿的花。

　　陆凛俯下身，凑近他的脖子，鼻子轻轻动了动。

　　离得这么近，林晚能闻到他身上更浓的荒原狼气息，混着点冷冽的皂角香，还有种...极淡的、像是从很远记忆里飘来的铁锈和消毒水味。而陆凛闻到的，是清幽的、带着微甜奶香的白栀子味，干净得和他周围的血与火格格不入，却奇怪地...触动了他后颈芯片里某根沉睡多年的神经。

　　"你很香。"陆凛低声说，语气平淡，听不出是夸赞还是陈述，更像是在确认什么。

　　指尖在他脖子侧面轻轻按了最后一下，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然后松开了。就那么短暂的触碰，却留下一小片发麻的感觉。

　　"带他回去。"陆凛直起身，对旁边候着的Beta管家老周吩咐道，看都没再看林晚一眼，转身就走。军靴踏地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越来越远。

　　那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信息素终于淡了些。

　　林晚在老周客气又疏离的搀扶下，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站起来，眼角还挂着没掉的泪珠。他低着头，抱着简单的行李，乖乖跟着管家往指挥官府邸的专用通道走。

　　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们的脚步声。

　　"林先生，您的房间在官邸西侧。指挥官喜欢安静，没事别随便走动。"老周语气平和，带着标准的礼貌，也划清了界线。

　　"我...我知道了，谢谢您。"林晚小声应着，声音里还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装得天衣无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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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挥官府邸，西侧客房。

　　门在身后关上，隔断了外面所有的视线和气息。

　　林晚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脸上所有的怯懦和惊慌一下子全消失了。他轻轻吐出口气，眼神恢复了冰雪般的清明和冷静。

　　他快速扫视房间。摆设简单，色调冷硬，很符合一个铁血军人的品味，几乎没什么多余的装饰。目光准确找到了几个可能的监控死角。

　　过了一会儿，他走进配套的浴室，打开了水龙头。

　　在哗哗的水声掩护下，他摊开手掌，那个小小的、已经完成任务的采集器静静躺在手心。他从行李夹层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材质特别的密封盒，把采集器放进去，咔哒一声锁好。

　　暗格合上，像是藏起了一个滚烫的秘密。

　　任务目标，陆凛的原始信息素样本，到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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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府邸核心区的书房里。

　　陆凛站在一整面墙的监控屏幕前，画面上分割着官邸各处的实时景象。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块屏幕上——那是西侧客房的画面。影像里，新来的、散发着白栀子香的Omega，正抱着膝盖蜷在床头，肩膀轻轻耸动，像是在无声地哭，脆弱得像琉璃。

　　完美符合一个被强制匹配、落在陌生Alpha地盘、吓得不知所措的Omega该有的样子。

　　陆凛的手指在控制台上操作了几下，把客房的监控画面放大，单独调出来。

　　他回放着不久前的记录——匹配中心，少年出现；被他的信息素压得跪倒在地；抬头时泪眼朦胧，那颗泪痣在光影下特别清楚...

　　画面停在少年仰起脸，被他挑起下巴的瞬间。

　　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在惊恐底下，是不是还藏着别的什么？那一瞬间的眼神交汇，怎么会让沉寂的芯片产生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

　　就在这时候，后颈的生物芯片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伴着低沉的、只有他能听见的异常嗡鸣。

　　不是抗拒，不是警告。

　　那嗡鸣的频率，更像是一种...被触发的、尘封已久的识别信号，带着某种灼人的熟悉感。

　　他的目光沉甸甸地落在定格的画面上，落在少年纤细的脖子和那颗小泪痣上。

　　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凉的控制台上敲着，发出规律又压抑的轻响。

　　空气里，好像还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甜的白栀子香，和记忆中某个模糊的、染血的画面诡异地重合在一起。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芯片的嗡鸣声，奇怪地，轻了几分。

　　夜色渐深，指挥官府邸安静得只剩下风声。林晚躺在客房的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这里的一切都太过完美，完美得让人不安。陆凛的信息素还若有若无地萦绕在空气里，像一张无形的网。

　　他想起刚才在匹配中心，陆凛看他的眼神。那不像是在看一个匹配对象，更像是在审视一件可疑的物品。还有那道断眉...林晚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床单上划了划。资料里说，那是三年前一场叛乱中留下的伤。

　　隔壁书房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倒了。林晚猛地坐起身，警惕地望向墙壁。隔音很好，他听不清具体动静，但能感觉到那股荒原狼的信息素变得躁动不安。

　　芯片反噬？林晚皱起眉。根据他之前得到的情报，陆凛的芯片确实存在严重副作用。他轻轻下床，赤脚走到门边，贴着门板仔细听。

　　外面传来压抑的喘息声，还有...指甲刮过金属的声音？林晚的心跳快了几拍。这是个机会，一个近距离观察目标状态的机会。但他现在是个"柔弱"的Omega，贸然出去太可疑了。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外面的动静突然停了。那股躁动的信息素也慢慢平复下来。林晚松了口气，却又莫名有些失望。他回到床上，盯着黑暗中模糊的天花板轮廓。

　　这个陆凛，比他想象中还要复杂。不仅是因为芯片，更是因为...那种奇怪的熟悉感。明明从未见过，可当陆凛靠近的时候，他后颈的腺体竟然会有一种微妙的共鸣。

　　这不在计划之内。林晚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里。白栀子的香气淡淡地飘上来，是他特意调配的，为了掩盖自己真实的信息素。可是现在，这股香味里，似乎混进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荒原狼的气息。

　　是标记残留吗？可是陆凛并没有标记他。林晚困惑地皱起眉。这种若有若无的联结，让他感到不安。

　　而书房里，陆凛靠在墙上，额头上全是冷汗。刚才的芯片反噬来得突然，他差点失控。指尖的疼痛还在，那是他为了保持清醒掐破掌心留下的。

　　他看向监控屏幕，画面里的Omega似乎被惊动了，正贴着门板倾听。那双眼睛在黑暗中格外明亮，哪有半点刚才怯懦的样子。

　　"装得挺像。"陆凛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他拿起桌上那份刚送来的资料，上面是林晚的完整档案——一个在孤儿院长大，资质平平的Omega调香师。

　　太干净了，干净得可疑。

　　特别是...当这个"干净"的Omega，有着和记忆中那个人如此相似的眼睛。

　　陆凛放下资料，走到窗边。夜色中的白塔灯火通明，像一座巨大的牢笼。他后颈的芯片又开始隐隐作痛，这次不是因为反噬，而是因为那个突然出现的、带着白栀子香气的Omega。

　　"不管你是谁..."陆凛轻声说，"既然来了，就别想轻易离开。"

　　窗外，一轮冷月挂在空中，照得整个府邸一片清冷。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在这片月光下，开始了他们的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