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七种武器之苦行刀》寒义

5、刀是苦刀

　　三月十一，晴。
　　晨。
　　风云客栈。
　　这几天没有什么事情，所以丁矢睡得很沉。
　　店小二又走了过来，道：“丁大侠，该起床了。”
　　“唔，不要嘛，还早着呢。”丁矢的被窝里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丁矢的被窝里怎么会有女人的声音？
　　店小二呆住了。
　　他当然不知道昨夜她又来勾引他了。
　　他只看到被窝里慢慢伸出一截洁白如玉完美无瑕的女人手臂，接着看到了一个女人如云的秀发和比手臂还要洁白的半截脖子和半个肩膀！
　　这个女人当然就是胭脂泪。
　　店小二吃惊的看着她们。
　　“看什么看！还没有看够吗！”胭脂泪吼道。
　　店小二忙道：“小的看够了！看够了！……不！不！小的什么也没有看到！”
　　胭脂泪道：“既然看够了还不快滚！”
　　小二道：“小的这就滚，不过我们老板娘就要来了。”
　　这次轮到胭脂泪大吃一惊。她甚至连衣服都没有穿，裹着被子一溜烟跑了。
　　丁矢没有办法不起床了。他总不能光着身子躺在光床上吧？
　　息红尘画着淡淡的妆，她虽然没有了年轻少女的明艳动人，却多了分成熟女人的妩媚。
　　虽然不会让人的心怦怦乱跳，却让人感觉很舒服。
　　息红尘显得有点不太自然。“她来过？”
　　她当然知道她是谁。
　　息红尘欲言又止。“洗脸水已经准备好了，洗漱之后快去吃饭吧，饭菜也准备好了。”
　　饭菜仍然是丁矢最喜欢吃的。
　　息红尘一直都沉默着。
　　丁矢道：“你知道南宫一绝吗？”
　　息红尘道：“知道。他是我丈夫。”
　　南宫一绝是她丈夫？！
　　丁矢一下子笑不出来了。
　　他觉得满嘴的饭菜一下子全部噎在了喉咙里。
　　他忽然知道她为什么可以轻易把他救了。
　　更笑不出来的是这时候他看到了公孙鹰。公孙鹰看起来好像遇到了极大的麻烦，并且它的样子好像是来找麻烦的！
　　他知道公孙鹰是一个很有能耐的人。
　　一个人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青龙会的堂主，那他一定是一个很有能耐的人。
　　以前，公孙鹰的能耐是用刀，用刀砍断敌人的脖子。
　　他的刀是江湖中最有名的几把刀之一，公孙鹰的名字提起来同样让人尊敬。
　　而现在，他的能耐是发号施令。
　　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他对刀已经有点陌生了。
　　他忽然想到她已经许多年没有摸过刀了。
　　而这次，敌人是不会听他发号施令的。
　　所以，他又带上了已经有点陌生的刀。
　　他的刀名叫追梦。
　　梦又怎么能追得上呢？
　　可是偏偏有人喜欢追梦。
　　追上了又怎样呢？只不过是个梦而已。
　　丁矢却不喜欢做梦，因为梦里都是一些骗人的东西。
　　比如他有一次梦到他正在和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入洞房，醒来后却发现躺在身边和他亲热的竟然是一条野狗。
　　既然梦醒就终要面对现实。
　　既然终要面对现实，为何又要做梦？
　　这个问题就像“既然吃饭就要拉屎，既然拉屎又何必吃饭”一样无聊。
　　看到公孙鹰，胭脂泪的表情就像看到了鬼一样。
　　可公孙鹰偏偏是一个无聊的人。一个无聊到想死的人。
　　公孙鹰道：“你知道死是什么感觉吗？”
　　丁矢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看到公孙鹰，他的头都大了。
　　公孙鹰道：“我也知道，并且我也不想知道。”
　　“可是，”公孙鹰苦笑道：“可是这次我想不要死都不行了。”
　　丁矢不但不劝他不死，反而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丁矢道：“你准备怎样死？”
　　公孙鹰眨了眨眼睛，道：“我当然想死在你手里，因为我本来就是来这里找麻烦的。”
　　丁矢道：“好。”
　　他忽然拔刀，一刀刺进了公孙鹰的胸膛！
　　公孙鹰倒下了，他的血染红了整个屋子，可他的脸上却仿佛带着笑。
　　胭脂泪在一瞬间呆住了。
　　“你杀了他！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丁矢道：“因为他让我杀他。”胭脂泪想不通，可是她的脸色却变了。
　　丁矢道：“你应该可以看得出，我如果不杀他死的人就会是我。”
　　胭脂泪沉默一下，道：“我没有想到你就这么杀了他。”
　　丁矢道：“他已经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所以他才会让我这么杀了他。”
　　胭脂泪慢慢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丁矢道：“知道。他叫公孙鹰，是青龙会三月十一分舵的堂主。”
　　胭脂泪道：“知道了你还要杀他？你难道不知道青龙会的实力有多大吗！青龙会能放过你吗？”
　　青龙会是近二百年来阻止最严密实力最庞大的组织，据说青龙会有三百六十五处秘密的分舵，但他的实力到底有多大，就连青龙老大自己都不清楚。
　　就连江湖四大世家都是青龙会的势力，难道还有青龙会办不到的事情吗？
　　丁矢缓缓道：“他们本来就没有准备放过我。”
　　胭脂泪道：“可是，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
　　丁矢忽然笑了，笑得很奇怪，就像听到了一件很好笑的事情。
　　他看着她的眼睛道：“但我可以保证他们绝对不会现在杀了我。”
　　胭脂泪道：“为什么？”
　　丁矢道：“别人也许不清楚，但我知道，公孙鹰的刀几乎已经是江湖中最快的一把刀了。”
　　胭脂泪道：“我知道。我见过他杀人，我甚至以为他的刀比紫衣人的还要快。”
　　丁矢道：“只比紫衣人慢了一点点，他已经遇到过紫衣人了，并且两人进行了决战。我检查过他的身体，他的脖子上有一道淡淡的血痕，是刀伤。除了紫衣人，我想不出天下还有谁能在他的脖子上划一刀。”
　　他可以想象那一战。
　　一刀划过，比闪电还要快！天地失色，鬼哭神泣！西城之刀本就是把魔刀，这一刀已超越了人所能达到的速度的极限，没有人可以躲过。
　　没有人可以躲过，公孙鹰也不能。可是他在刀锋划过的瞬间将头向后仰了一点点！所以他没有死，只是脖子上留下了一道伤痕。
　　可是这一次他却死了，死在丁矢的刀下。
　　丁矢道：“你知道他为什么心甘情愿死在我的刀下吗？”
　　胭脂泪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她不知道，她一点也不知道。
　　丁矢道：“因为有人让他死在我的手上。”
　　胭脂泪道：“会是谁？”
　　丁矢道：“就是传说中的青龙十二煞！”
　　胭脂泪的手冰凉，她忽然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丁矢道：“到了明天，所有人都会知道我杀了公孙鹰，紫衣人当然也会知道。”
　　胭脂泪接着道：“所以紫衣人一定会来找你一战。”
　　丁矢能胜过紫衣人吗？如果不能，他岂非已必死无疑？
　　丁矢忽然道：“你知道天下最厉害的暗器是什么吗？”
　　天下最厉害的暗器不是孔雀翎，也不是七星透骨钉，而是一根针，搜魂神针。
　　上天入地，大搜魂针！
　　即使你武功再好，只要按一下按钮，上天入地你的魂魄也要被他搜出来。
　　胭脂泪知道，只要是会武功的人都知道。
　　一百年前，江湖中出现了一个天才。
　　他的出现就像惊艳的流星一样，光辉灿烂，却又转瞬即逝。他二十五岁便凭打遍天下无敌手，被誉为天下第一大侠，就在这时候他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魔教教主玉修罗。从此他的光芒开始暗淡，最终败于搜魂针下。
　　可是他没有死，只是性情大变，自称苦行者。隐居于苦行谷底舞魔江畔忘刀崖下苦行铸刀。他用了二十年铸了七把刀。前六把刀分别叫做捉月、映雪、长恨、追梦、夜魔、订情，第七把刀有一个奇怪的名字，叫“十八层”。他铸的刀已不是人间的刀，刀成之时，天神栗，鬼夜哭！
　　他铸刀的同时创了一套刀法，是专门用来对付搜魂针。这套刀法，也已不是人间的刀法！
　　胭脂泪道：“据说这七把刀中只有第七把刀是专门用来对付搜魂针的。”
　　丁矢道：“不错，就是第七把刀。那套绝世的刀法也藏在第七把刀内。”
　　第七把刀叫“十八层”。
　　十八层——地狱？
　　地狱是什么样的？没有人见过。
　　丁矢慢慢道：“但却有一个人见过第七把刀，只有他一个人见过那把传说中的地狱之刀。”
　　胭脂泪道：“那个人是谁？”
　　丁矢道：“是我。”
　　胭脂泪的脸色变了。
　　丁矢很奇怪的看着她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吗？”
　　胭脂泪摇了摇头。
　　丁矢道：“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早已知道这些！”
　　胭脂泪脸色变了。
　　丁矢道：“这一切都是一个圈套，目的就是引我上钩，你真正的身份是青龙十二煞里的红旗老幺！你们设计这个圈套因为只有我才知道专门对付搜魂针的第七把刀在哪里。”
　　胭脂泪忽然笑了，笑得好像很愉快。
　　“既然你知道我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要告诉我？”
　　丁矢也笑了，道：“因为我被你勾引了，心甘情愿进了你的圈套。”
　　胭脂泪道：“你到底是不是个人？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
　　丁矢道：“因为我有一个朋友，一个好朋友，公孙鹰。”
　　可是他的好朋友死了，他好像连一点悲切都没有。
　　公孙鹰是青龙会的堂主，他知道的事情本来就有很多。
　　胭脂泪道：“难怪你知道这么多，天下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吗？”
　　丁矢道：“有，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你究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窈窕淑女，还是一个专门沟人魂魄的小妖精。”
　　她好像生气了，瞪起了眼睛。
　　“结果呢？”
　　“结果没有结果。”一个刀一样冰冷的声音道。
　　他的声音冷，他的刀更冷。
　　冷得几乎让人发抖。
　　它冷，因为它有杀气。
　　看不到人，可是人在！
　　看不到刀，可是刀在！
　　看不到杀气，可是杀气在！
　　那是一把刀的杀气，那把刀该是怎样可怕的一把刀？刀未出鞘，杀气已催人魂魄！
　　胭脂泪面色急变，道：“我们老大来了，你快走！”
　　她们老大是谁？为什么使她如此惧怕？
　　杀气忽然顿住了，因为丁矢说出了四个字。
　　“南宫一绝！”
　　他刚说完这四个字，刀锋已在他的咽喉。
　　南宫一绝的刀细长，有点像剑，刀身近柄处可这两个小篆：订情。
　　订情。
　　它要和谁订情？
　　丁矢没有动，他根本没有准备动。
　　胭脂泪忽然笑了道：“订情？你不是一直想和我订情么？只要你放了他，我马上和你订情！”
　　南宫一绝看着她，面无表情。
　　丁矢道：“他不会杀我的。”
　　“因为，他现在不但想要那把刀，而且心里在想，脑子里在想，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在想，想看我和紫衣人一战。”
　　南宫一绝道：“你说得对。”
　　“我确实不但想要那把刀，而且心里在想，脑子里在想，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在想，想看你和紫衣人一战。”
　　丁矢道：“我已经约好了和他一战，这一战，就在三月十五。”
　　三月十五。“西域之心，七音城中，紫衣人”决斗“苦行谷底，舞魔江畔，浪子丁矢。”
　　这是最激动人心的一战，是两柄绝世之刀的决战。
　　一把刀是西城魔刀，一把刀是苦行之刀。
　　这一战已不是战，而是两种力量和精神的较量。
　　刀啊刀。
　　自从有了武功，便有了刀。
　　刀啊刀，横刀挽落日，气吞万里如虎。
　　人与刀，何妨共上高峰，于万顷送风之中，于浩浩月明之下，花间酌一壶酒如何？
　　三月十二，紫衣人杀皇一刀，蒙秋星，快马三刀。
　　三月十三，紫衣人杀西北刀王，辽东十九霸刀，东海龟刀子。
　　三月十四，紫衣人杀苗疆崮玉天王，滇北一刀，洞庭神刀盟津不惜，辰州七星刀。
　　三月十五。晴。
　　百草湖畔，揽月亭下。子时已过。
　　湖畔慢慢走来两人。
　　一人长身瘦立，棕发紫衫。西城紫衣人。
　　另一人身形修伟，面如朗月，只是眉宇间有股杀气。
　　南宫一绝！
　　子时已过。丁矢还没有出现。
　　南宫一绝道：“难道他不敢来了么？”
　　“不！他已经来过！”
　　紫衣人眼中忽然闪现出一阵奇异的光辉，俯身拾起地上的半片草叶，眼中的光辉更盛！
　　“他已经来过了！这是他留下的，这半片叶子是被他的刀锋划断的…………这！这究竟是怎样的刀法！这究竟是怎样的一刀！”
　　他仿佛看到了这一刀。
　　这一刀从不可能的地方变化出来，忽然又变得毫无变化。
　　万物皆变，唯有变不变。
　　这一刀只是快，一刀快得可以让时间停顿！
　　对于真正的刀客，这半片叶子已足够说明一切！
　　这一刀已不再是刀，而是一种战无不胜的精神和无坚不摧的力量！
　　紫衣人眼中的光辉在一瞬间变得暗淡。
　　连他的紫衣也仿佛失去了往日的骄傲和自信。
　　紫衣人缓缓道：“我败了。”
　　“我接不住他这一刀，这一刀已超越了我生命的极限。”
　　南宫一绝冷冷得看着他，道：“你已经承认败了，败了就只有死。”
　　紫衣人平静的道：“我杀人也被人杀死，这很公平。”
　　南宫一绝道：“你败了，已没有了往日的自信。不但没有了往日的自信，简直连活下去的生趣都没有了，所以你只有死。”
　　紫衣人缓缓道：“既然败了，就只有死。我为刀而活，平生所求唯有一败，此刻我的心愿已了，死对我也算最好的解脱。”
　　他的眼睛里忽然透出一种说不出的疲倦和厌恶。
　　他是不是已经疲惫而且厌倦了这人生？
　　人生是什么？
　　岂非胜与败的组合？
　　丁矢正在仰望星空。
　　天空中忽然划过一道灿烂辉煌的流星！
　　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代表着世间的一个人。
　　这颗流星难道就代表了紫衣人？
　　虽然短暂却又辉煌灿烂！
　　正像他的生命。
　　这一刻，他又没有想到西域之心，七音城中？
　　没有人知道。
　　他只是静静的躺在草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