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都逢魔录》西*雪

35、投机巫女(上)

　　她要拥有很多很多的钱。在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她站在一堆破烂的石佛面前发誓。
　　无论用什么方法，无论用什么途径，她都要达到这个目的。
　　战乱年间，瘟疫席卷了她所住的村庄，双亲死在这场恶梦中，只剩下她和相依为命的弟弟。可是弟弟也在逃亡途中活活饿死。
　　她赤脚一直走一直走，走过万顷田野，走过万家灯火。谁也没有注意篷头散发的小乞儿，小乞儿的双眼一直看着远方。
　　她来到一个繁荣的城市。她开始想着该怎样开始。可是像她这样无依无靠的小女孩，况且又长得这么瘦弱，怕是连人贩子也对她没兴趣。
　　渐渐地站不稳了，摇摇晃晃地行走在人潮涌动的街道中，恍惚间看见路边铺着一块大毯子，猩红的面子上坐着一个吹笛人，身边放着食物。顾不了更多，她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直冲过去，一把抢过那人手中的大饼，低头开始囫囵吞咽起来。
　　那人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也不出声。待她因吃得太快噎得难受时，旁边递上来一杯水。“要喝水吗？”
　　她缓缓抬起头来，紧盯着眼前这个笑眯眯的人。他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金黄的眼眸仿若琥珀，散发着魔魅的光芒，却给人柔软亲切的感觉。她沉浸在他柔和的目光中，呆征了一阵子，然后端着水壶，痴痴地问：“你知道哪里可以挣很多很多钱吗？”
　　少年没料到小女孩会这样问，不过惊讶从他脸上一晃而过。他温柔地摸摸她杂乱的头发。“小姑娘，你还没到赚钱的年龄啊！”
　　“可是我要，一定要……”不知为何，她见他的第一面起，心中便涌现了莫名的信任，觉得可以相信他，可以告诉他一切。
　　小女孩的神情坚定无比，少年却没看到贪婪和退缩，女孩子的眼神清澈无比，有一点点童真、一点点悲伤。
　　她有什么理由？可少年没有问出口，他只对她轻轻笑着：“那你愿不愿意到酒店打工？”
　　小女孩高兴地跳了一下，忘记了身上的疲倦，右眼角的泪痣在喜悦中微微颤动。少年向她伸出手来，她紧紧握住，毫不迟疑地走到毯子中央。
　　“但要看我的老板答不答应了，他这个人实在太挑……”
　　他们坐在毯子上，小女孩沉浸在对未来的想象中，没有注意到周围的街景变幻，时空转换。闹市间早已消失了她和少年的踪迹。
　　“哥哥，你叫什么？”
　　“阿尔达。”

　　她握着少年的手，被引进一道深红色的木门，令她新奇的是，明明只是七尺来高的大门，里面却是一片开阔境地，光线暗淡，人影在各色光晕中晃动，看不清面目。
　　“阿尔达，你去买酒怎么买了这么久？客人们等着你调酒已经等烦了。”直到遇上这个一头红发的英俊男子。他轮廓分明的五官在黑暗中也显得十分明亮清晰。
　　“老板……”少年拉着她的手稍稍紧了紧。
　　“咦？你从哪捡来的小孩儿？敢情是因为她才误时了？”男子把脸凑近，仔仔细细地打量她。
　　她有些紧张，不敢看他的眼睛，不住地往少年的方向瞟。
　　“哎呀，不得了，阿尔达，你可真捡了个宝贝回来。”男子对她一笑，风华绝代的容貌却长在他这个男人身上。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那个，老板，这个孩子……可以让她留下来吗？”少年犹犹豫豫地问。
　　“我什么都可以做！”见少年开了口，她鼓足勇气大声喊道，在周围的细碎低语中赫然如箭，自引来不少目光。
　　“呵呵，大家继续喝酒。阿尔达，快去工作了。”红发青年眼睛笑成了缝，语气却是不容质疑的口气。少年看了看她，用一种平和的眼神让她安心。
　　所以，当阿尔达离开时，她已经可以目不转睛地看着男子了。
　　“为什么要留在我的店里？饿了吗？我可以免费提供你食物，直到你成年哦。”红发青年有些戏谑地说。怎么看自己都是一付可怕叔叔的嘴脸，小姑娘怕了吧！
　　“只要你付我工钱，我就会好好干！”小女孩一字一顿地说，眼睛里跳着火光。
　　“这么小就认识到钱的重要性了？这一点倒是和我很像。嗯，我喜欢！”男子点头呵呵笑着，让她去帮阿尔达端酒。
　　从此，秦苍微秦老板的无踪酒店里多了一个小店员，名唤殷小梨。

　　很久以后，小梨才知晓，秦老板的客人里不仅仅只有人类，起初她分不清他们有什么区别，可日子一久，她渐渐察觉了异样。
　　比如说那个总喜欢坐窗边的客人吧。小梨不止一次看见他用那像吸管一样的舌头喝酒。尽管他的外表看起来是那样清秀的男孩，但这一幕还是让她胆战心惊了。
　　还有那个喜欢调戏阿尔达的美女，笑起来有一对闪亮的尖牙，红唇若花，更似血；每次经过她身边去拿酒，小梨都要哆嗦下。
　　这些还算比较正常的了，起码还有个人样。时不时还会出现蛇脖子的双头姐妹、手臂拖地的白猩猩、长八只手的妖媚男人……
　　她向阿尔达诉说自己的恐惧，他报以一笑，对他说：“小梨，没什么不一样。你不显露出恐惧，他们也不会注意你；你不觉得危险，他们也不会加害你。妖魔，其实也惧怕着人类呢。”
　　慢慢地，小梨穿梭在这些流动变幻的光影间，一切似乎便像薄雾般地模糊，薄雾后也只是一些匆匆过客。她没必要去了解他们的来历，只需好好做她的工作，做好一个小侍者。秦苍微从不吝啬，她的回报总是丰厚。所以，她不再感到不安，那种恐惧随着时光流逝而渐渐被冲淡。
　　从阿尔达那里，她学会了沉默地倾听，店里总不乏形形色色的客人，他们会逮着店里的随便某个人，然后开始滔滔不绝。他们也总是选择安静地听着这些讲诉，或离奇，或惊险，于她也不过是一个个故事，从未经历过，转瞬即逝的传奇。听尽这些人类妖魔的悲欢离合、喜怒嗔叹，她开始明白老板为什么要开这样的一个酒店，并且保持着那种轻松悠闲的姿态了。
　　无踪酒店的侍者小梨是最细心勤快的女孩。这是客人们对她的评价。秦苍微和阿尔达的身份也是她一直解不开的谜，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正在实现她的理想，在冥界的弟弟也一定会为她感到高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