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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承风薄影总关情 下 ...


  •   草木扶疏,在夜色下投射出参差的黑影。阿萱伏于暗处,环目四顾,但见晋王府里各处,均有不同火光亮起,交错搜寻,显然是府中守卫增加警戒力度,却没有任何喝斥喧哗之音,反而井然有序。
      阿萱心知再拖下去更难脱身,当下只得冒险,觑准时机,拔身而起,跃上一处檐角。
      忽听有人喝道:“屋上有人!”嗖嗖两声,有箭枝射了过来。阿萱挥剑拨开,眼见火光疾奔,从四面向此处而来,心中暗暗叫苦。
      “这晋王府中,怎的守得如此森严!”
      瓦楞声响,却是东南两边,俱有轻功好的侍卫已跃上屋来,阿萱只得硬起头皮,向北闯去。北边一片房屋,不似晋王府别处漆黑,灯火通明,却颇为安静。阿萱纵身一跃,已跳入正中的庭院里。
      足未落地,忽觉冷风飒然,阿萱仰面闪开,随即回腕一剑,正剌入一人肩头。那人唉哟一声,负痛而呼,听那声音清脆,居然是个女子。
      另一人挥剑上前,一边喝道:“剌客在这里!”却也是个女子声音。
      阿萱心道:“难道我闯入的是王府眷属的居所?”
      两名女子联手攻上前来,一剑直取中宫,一剑环护左右,剑法端丽,似曾相识。阿萱心中暗暗惊诧:“这剑法好生熟悉,难道是……”她不愿缠斗,剑走轻灵,引开来势,另一只手已夺过了女子手中长剑,双手各将剑身一挥,低喝道:“让开!”
      两女又惊又怒,但觉眼前剑光闪动,刷的一声,颊旁秀发各已飘落一缕,寒气掠得颊边生疼。阿萱左手执剑向前,右手回护,喝道:“让开!”她这两剑与那两女方才招式颇为神似,原以为她们多少会有些疑虑,谁知这二女极是悍恶,一人拾剑,另一人居然纵身一跃,不惧剑利,双手已将阿萱抱去,叫道:“有剌客,殿下快走!”
      阿萱心头怒起,伸手拂出,正中那女子肩头穴道!那女子啊地一声,软倒在地。阿萱更不容情,挥剑直削,另一女子正执剑奔来,噌,前襟已被阿萱割破!她吃了一惊,不由得脚下稍滞。
      但听脚步声响,想必是侍卫们正赶了过来。
      阿萱急切间四顾一望,再无旁道可以遁走。只得将牙一咬,掷下左剑,足尖点地,整个人飘然飞起,直向室中掠去。
      唰!
      甫入室中,却有一道寒光当空削来,阿萱挥剑相隔,呛地一声,两刃相交!对方似乎真气薄弱,啊地一声,被阿萱剑上劲气震开!
      只是对方剑刃着实锋利,阿萱长剑虽将对方震开,但被刃风所扫,却有如腐泥,卡嚓一声,立断了半截!那刃风斜掠过来,离其鬓发不过三寸,那根细细的束髻发带已不胜其利,当即也断裂开去!
      满头黑发失了约束,当空飘落,有如一带乌黑瀑布,在灯火下明丽眩目。
      却听那人咕哝道:“这可糟了,我怎么会伤了女人?”声音稚嫩,尚有几分耳熟。
      阿萱手腕探出,三指轻弹,那人手腕上早已中招,当啷一声,地上掉落了一柄黑黝黝的短剑。
      阿萱陡然回首,却见那人连连后退,双手连摇,道:“我……男子汉大丈夫,可不想欺负女人!”
      灯烛通明,照着那人小小身材,玉冠锦袍。低首看下去,但见他足履之上,犹是系有两根细细的青布履带,如此熟悉。
      阿萱定晴一看,忽觉一股又酸又热的气流,直涌上鼻腔来,颤声道:“怎么……怎么是你?”
      正是无名。
      无名狐疑地瞧着她,此时她长发披肩,却有一张男子面孔,自然与白日不同。阿萱心中百转千回,只是再也说不出话来。门外脚步急切,是那两名女子声音,夹杂其中:“小王爷?小王爷?”
      无名聪颖的目光,与阿萱的目光蓦然相遇,旋即低声道:“你快进去!”
      阿萱一怔,无名却一指里间幔帐,急道:“那里!”
      阿萱来不及多想,一掠而入,但见幔帐之后,便是床榻,榻上被子足足堆有一尺来厚,锦绣灿然。阿萱躲于帐后,悄然觑向外间,一手已扶在腰间匕首之上。
      只见无名拿起案上砚台,奋力向南面一扇窗子砸去!
      砰的一声,窗扉即开!
      外面侍卫恰在此时冲入,当前那两名女子最先奔上前来,急切问道:“小王爷?婢子无能,没有拦住剌客,可有伤着殿下么?”
      阿萱想起刚才那女子呼叫殿下,原来指的是无名。
      只听无名大模大样道:“剌客急于逃走,本殿下伏在门后,投掷匕首,削断了他的发带,却没有在房中久留。喏,”他一指那窗,道:“他已经从这里逃走了,本殿下用砚台相掷,也没有击中他,真是可惜。”
      那女子呼了一口气,慰道:“小王爷没事就好,那剌客有侍卫们搜捕,逃不掉的。”一时众侍卫谀词如潮,都是恭维这位小王爷武功高强,临危不惧,简直是天下英雄,人人不及。无名摇了摇手,如大人般干咳一声,道:“这倒也罢了,将门虎子嘛。”
      阿萱忍俊不禁,虽在危急之中,却差点要笑出声来。
      一时众人退下,那两名女子看似是贴身婢女,无名却也要她们退下,道:“我向来读书时不要人服侍,你们留下做什么。”
      一女子恳求道:“方才就是婢子们留在外面,才险些让小王爷受惊。如今小王爷读书,我们就在外间守着也行。”
      无名不耐烦道:“我堂堂一个男人,还要女人们守在旁边保护,成何体统?当年我和姑姑……”顿了顿,挥手道:“你们下去吧。”
      两名身强力壮的“弱女子”面面相觑,面带苦笑,但也只好听了这堂堂小男人的话,敛首退下。
      阿萱微笑,想起山间相处种种往事,那个小小孩童,每晚检查门户,关窗闭扉。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无名的心中,便将自己看作是一个堂堂的男子汉了罢?从那时起,在那小小的心里,就已经将守护这两个字,看成与生俱来的责任。
      无名关上门扇。这才回过身来,轻轻道:“他们都走了。你也出来吧!”
      阿萱收敛笑容,深吸一口气,正打算在心中编个由头将他蒙过去,却听他又轻轻叫了一声:“我知道是你,姑姑。”

      阿萱从幔帐后缓缓出来,瞧着眼前这个孩子,百感交集。她微笑着,慢慢张开双臂,仿佛从心脏之中,有一种无言名状的热流,喷涌而出,终于与对面的这个孩子的心底,融汇相通。无名欢呼一声,跃起身来,投入了阿萱的怀抱之中!
      室中静谧,唯有对方熟悉的温暖气息,环绕四周。无名已高过阿萱腰身,却还如当初一样,紧紧贴在她的怀里,轻声道:“姑姑,名儿好想你。”
      阿萱嗯了一声,道:“可是,姑姑……现在不能叫你名儿啦。你上次说你的本名,是叫……”
      无名乖乖道:“我小时候的名字,叫做德昌。可是父王一直说这个名字不好,他私下里叫我恒儿。不过我还是喜欢姑姑叫我名儿,你一直这么叫我,一辈子这么叫我,成不成?”阿萱微笑道:“成,你一辈子都是姑姑的名儿。”她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名儿,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无名仰起头来,眼中闪动着喜悦的光芒,悄声道:“我早就认出姑姑啦,那会儿你帮我系鞋带……哼,除了我姑姑,谁也系不出那么好看的结子!”
      阿萱好笑地点了点他光洁的额头,道:“那么今晚呢?”
      无名想了想,道:“你今天变了样子,名儿认不出。不过……只有姑姑,会这样看名儿。”
      阿萱心中一阵酸热,差点又涌上泪来,不由得将他抱得更紧了些,喃喃道:“原来名儿一直都记得姑姑,也认得姑姑。”
      无名嘟起嘴道:“谁让你不来找我的,我只好缠着春姑姑……”
      春十一娘!
      阿萱蓦地直起身来,扶着无名双肩,凝视着他清亮的双眸,道:“名儿知道春姑姑在哪儿,是不是?”
      无名点点头,道:“她进王府来很久了,住在新建好的斜晖馆,父王对她很好,还要我拜她为师。可是我啊,我一见就认出她来啦。我想念姑姑你,春姑姑常常跟我讲到你……她象姑姑你一样,我也很喜欢她呢,她教我武功,有时还讲故事给我听,就是不爱跟别人说话,每次都有人来看她,说了一大堆,她从来都不理睬……”
      阿萱料想那些人,无非是些不怀好意的说客,但心中确实也感到奇怪:春十一娘为钦命要犯,宋人送她入京来,一不关入大牢,二不公开审讯,却秘密软禁在晋王府,不知作何打算?
      想起春十一娘,便又问道:“春姑姑教你武功?她的武功……”
      无名道:“父王说春姑姑生病了,所以没力气,可是招式她是记得的。”
      阿萱心里一酸,想道:“哪里是生了病,想必是晋王府动了什么手脚,才令她失了真力。”
      阿萱略一思忖,轻声道:“姑姑这次来,是要带春姑姑走的。”
      说到这里,便将话头一顿,果然无名眼圈一红,咧嘴叫道:“走?姑姑你们都要走了?为什么不肯留下来陪名儿?”
      阿萱心中难过,咬一咬牙,沉声道:“名儿,春姑姑,她不是你王府里的那些宫人,她有远大的志向,有辽阔的心。她的心中不仅只有名儿,还有很多很多人。那些人都在等着她,盼着她回去。我……我也一直都在盼着这一天……”
      无名似懂非懂地望着她,阿萱放柔了声调,指向窗前一只悬挂的鸟笼,道:“你看,有的鸟儿喜欢在笼子里,有的鸟儿都生来就要搏击长空。春姑姑本来是一只喜欢在空中飞翔的鸟儿,现在却活生生被锁在了笼子里……名儿,你愿意么?”
      无名怔怔地看着那个鸟笼,道:“春姑姑是喜欢在空中飞翔的鸟儿,名儿也是,可是名儿就只能被关在笼子里。”阿萱不料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中一痛,软言道:“不对,你现在还小,行为不能自由,但所学所习,都是为了将来能够搏击长空。鸟儿在小的时候,都会停在巢里,但翅膀一硬,就会飞上蓝天。名儿,你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无名眼中光芒乍现,喃喃道:“会么?”
      阿萱微微一笑,道:“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传奇,又焉知我的名儿,将来不会是另一段灿烂的传奇?”
      “胸怀天下,德济苍生。真正的传奇人物,莫不如此!名儿,你要一直一直,记得姑姑的话啊。”
      无名抹了抹眼睛,长吸一口气,道:“我知道了。我喜欢春姑姑和姑姑你,就要让你们开心。不让春姑姑做她想做的事,她就一点都不开心,是不是?我如果为了自己开心,不管人家的感受,我也不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
      阿萱又好笑又感动,轻轻点了点头。
      无名挺了挺小胸膛:“姑姑,我带你去找春姑姑!她就住在斜晖馆,经常我会去看她……不过……”他蹙了蹙小眉头:“外面还有侍卫,你又这个样子……”
      阿萱笑道:“无妨,你先叫一个婢女进来,我自有办法。”
      无名大眼睛扑闪扑闪,似有不信之色。但他一向对阿萱颇为依赖相信,当下阿萱躲在门后,他便高声叫道:“小芷!”
      门外有人应声,正是方才那两名女子之一。随即门扇一动,小芷已步入室来。
      阿萱出手如电,正中她肩□□道。小芷断然想不到一进来便被偷袭,叫都没有叫出一声,已昏倒在地。阿萱将她抱到后面床上,除去外衫,穿在自己身上,束起鬓发,以小芷的簪环绾好。又以丝帕蘸了茶水,抹去脸上化妆,露出真实面目。
      无名一霎不霎地看着阿萱施为,小脸上满是好奇之色,最后高兴地跳起来,道:“姑姑!这才是姑姑呢。”
      阿萱嘘了一声,低声道:“你让门外那个婢女先去休息,其他侍卫,料想不会细细查看我的容貌,以这身衣服簪环,也将就糊弄得过去了。”
      果然无名遣走那婢女,两人轻脚轻手,走出门来,复将门扇扣死。
      无名大为兴奋,虽然一样在王府之中,总有些冒险的新奇感觉。一路遇上侍卫,都向无名恭敬行礼,有人也不免问一声:“这么晚了小王爷去做什么?”无名一本正经道:“有一式剑招记不清了,去问春姑姑。”那些侍卫便大拍马屁,感叹道:“小王爷如此勤奋好学,古今稀有,全凭王爷教导有方!”无名得意地向阿萱做了个鬼脸,阿萱只是垂头微笑。
      行得一柱香时分,但见前方一处宫院,院墙上垂满藤萝,幽深怡人。门口灯笼高悬,灯下守有几名婢女,一见无名,便都迎上前来。
      无名问道:“春姑姑睡下了么?”
      一婢女答道:“适才王爷驾临,正与春姑娘说话。”
      阿萱心中一惊,无名也是惊异道:“父王来了?怎不见有侍卫?”众婢女道:“王爷不让人靠近,打发侍卫们都去后厢歇息,让奴婢们也在门外守候。”无名眼珠一转,道:“本殿下正有一事,要请教春姑姑和父王,难得他们都在。”
      众婢女自然不敢拦他,阿萱随在无名身后,步入宫院之中。但见正厢灯火通明,两人相对而坐,身影映在窗纸之上,分外鲜明。
      只听一人道:“春姑娘冰雪聪明,何需本王赘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0章 承风薄影总关情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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